作者：落雨无尘
看着莫名其妙开始来劲的知更鸟，杰拉米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这和星期六小姐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他们有没有真正确定关系，倒不如说，数次看上去像极了暧昧的举动，更多还是事出有因。
当然，杰拉米并不否认自己对星期六小姐的好感，只不过他多少也有些自知之明，这种事更多还是得考虑到星期六小姐的态度。
自己是曾经的星际通缉犯，现在的公司高级打工人，最多再加上一层已经亡国的末代之王的身份，与星期六小姐那匹诺康尼大小姐的身份相比，从物质意义上确实有些高攀了。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杰拉米还不至于因此过分敏感。
他真正想要挣脱的原因在于……知更鸟攥得他真的有点疼了。
也不知道这位本该没什么战斗力的寰宇歌者哪来这么大力气，该说不愧是星期六小姐的妹妹么。
星期六小姐能用话筒砸断真蛰虫的翅膀，知更鸟也能将自己的手指捏疼。
而且，星，你究竟在干什么呀，不是说好了救我吗，完全没起到作用啊。
所幸，在杰拉米进退两难，已经准备强行挣脱之际，终于有人来解救他脱离苦海了。
“咳……很高兴见到你们能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还有如此活跃的氛围，但很可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加拉赫，这个完全由谜团与谎言构成，就连容易轻信他人的杰拉米都难以付出信任的男人，在杰拉米危急存亡之际突然出现，救他于水火。
看着死死攥着杰拉米指尖的知更鸟，加拉赫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寰宇歌者刚才的宣言并没有刻意收敛声音，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对此他只能表示……你们这些大小姐真会玩，自己还能与自己争风吃醋，难不成现在的匹诺康尼都已经喜欢上这种调调了？
虽然自诞生开始就不太理解人类的感情，但跟随在米哈伊尔身边多年的经验告诉加拉赫，如果那个老家伙还活着并且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下一部作品的灵感估计会源源不绝吧。
只可惜，那个给匹诺康尼带来和平与独立的男人已经死了，而他防备了一生的威胁依旧没有消失。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你们应该也已经从这位无名客口中得知了我所向你们吐露的情报并非虚假，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已经有能够合作的信任基础了吧……狭间之王殿下。”
敲响自己的打火机，加拉赫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略带调侃地使用了那个已经不可能有人再对杰拉米使用的称呼。
听到这个称谓，杰拉米的表情也冷峻下来，双眸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称呼的，与你口中匹诺康尼的末日有关？”
如果是黄泉说出这个称谓，杰拉米并不会感到意外。
如果是卡芙卡娜这个称呼调侃，杰拉米也不会太过重视。
但是这个本该泯灭在虚无尽头的称呼，竟然出自加拉赫之口，这让他倍加警惕。
除去上述那两人之外，唯一有可能知道杰拉米过往的，大概只有那位不知情报从何而来的假面愚者，以及自繁育陨落后仍未消散，至今仍在寰宇间肆虐的虫群了。
而恰巧，匹诺康尼如今正面临着虫群的威胁，甚至不久前他和知更鸟还遭遇过虫群的袭击。
“别用这么警惕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什么虫子，硬要说的话，我大概算一条时日无多的野狗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妨听听的我所作所为的缘由如何。”
就算被杰拉米用这种怀疑且警惕的目光盯着，加拉赫还是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开始述说流梦礁的过去以及自己的动机。
“有一个类似琥珀的东西，用你们那的话说，大概是叫虫晶吧，十个琥珀纪以前，米哈伊尔和他的同伴离开了那艘航行于寰宇的列车，决定留在此处，为了匹诺康尼的自由而战。”
“在公司试图再度用武力将匹诺康尼归于麾下的预谋失败之后，他们才有机会真正好好探索那片边陲监狱，然后，米哈伊尔就在原始忆域的尽头，看到了他必须终身对抗的事物。”
说到这里，加拉赫不由得发出一阵叹息，嘴角升起的烟雾伴随着叹息四处缭绕。
“他看到了什么？虫晶？”
杰拉米忍不住发问，他完全没想过，曾经被繁育掠夺吞噬的守护神虫晶，竟然会出现在匹诺康尼。
不过，仔细推敲一下的话，似乎也并非不能解释。
在与琥珀王的交战中陨落后，繁育的尸骸大部分被琥珀王封印，但仍有四散的残躯洒落寰宇。
就连公司派遣杰拉米前来匹诺康尼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收回可能存在此处被琥珀王圣体所封印的一块繁育残躯。
如果守护神的虫晶与繁育的残躯一起四散在寰宇之内，有那么一枚存在于匹诺康尼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杰拉米完全没想到，那些虫晶竟然没有被繁育彻底毁灭吞噬，他曾以为，自己此生都无缘再见到自己曾经的伙伴们了。
“我不知道，老头从没跟人详细说过他的见闻，只知道他从原始忆域的最深处带回来了一块包裹着蜘蛛的琥珀，从此几乎一直守在流梦礁，鲜少离开。”
“他耗费了近十个琥珀纪的时间，才成功与那块琥珀之内所包裹着的灵魂建立了简单的交流，也得知了一些基本的信息，比如那枚琥珀是一枚虫晶，被称之为守护神的强大存在的精魄，再比如……狭间之王这个称谓。”
看着眼前的杰拉米，加拉赫有些感慨。
自从他来到匹诺康尼以后，伴随着米哈伊尔的死去而重新陷入沉寂的虫晶重新开始活跃，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旧识，这也是加拉赫之前想要邀请杰拉米来到流梦礁的原因。
“无名客小姐，星穹列车应该也有收到米哈伊尔的邀请函吧，相信你们已经解密了他的暗语。”
“生命因何不可能沉睡……是这个吧，我们确实想象不出，在以梦为名的匹诺康尼竟然会有人不可能沉睡呢。”
星单手叉腰，复述了一遍米哈伊尔的谜语。
她也没想到，一手缔造了如今匹诺康尼的钟表匠，竟然会是无名客的前辈。
“生命因何不肯沉睡，因为还有必须守护的事物，让其难以心安……去吧，米哈伊尔就在那个天台上，不仅仅是虫晶，他同样给星穹列车的后辈们留下了礼物。”
第一卷 : 79 钟表匠长眠之地
流梦礁的某条窄巷之中，身着黑色哥特风长裙的高挑倩影站在铁轨旁的梁柱下，黑色的纱帽拢住了她乌黑的长发，包裹着白色手套的双掌覆面，遮住了她的面容。
看上去，这道身材高挑的倩影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为什么人哀悼。
突兀的脚步声响起，皮鞋敲击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窄巷中清晰无比。
来者身着一身黑袍，巨大的斗篷将身形完全覆盖，白骨般的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
来者立定在那道倩影面前，单手抚胸，微微鞠身向其表示自己的敬意。
沙哑又尖锐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时不时还夹杂着些许轻微的撕裂声，仿佛面具下蠕动的并非口舌，而是干枯的肌肉与白骨在相互碰撞摩擦，勉强发出一些类似于话语的音节。
“久仰大名，【葬仪知宾】悼亡诗女士，愿你能早日与【末王】相遇。”
白骨面具垂下自己的脑袋，将那森森白色遮掩在斗篷的阴影之中，看上去对这位身着黑色哥特风长裙的女士颇为尊敬，或是……有求于人。
“没想到，寰宇之内竟然还有能够破解末王只言片语的【厄兆先锋】，但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啜泣声从那对遮掩了面容的双手下传出，悼亡诗的啜泣声中似乎还包含着对这名厄兆先锋到来的不解。
虽然同为终末星神【末王】的追随者，但就像记忆【浮黎】麾下机油保存记忆凝结光锥的流光忆庭，又有将记忆销毁的焚化工、琥珀王的追随者会分化成星际和平公司与筑城者、巡猎【岚】的信仰者会有仙舟联盟与巡海游侠的区别那般。
终末星神【末王】的追随者，同样也有着派系之分。
相信末王代表着宇宙的终末人，致力于从末王意义不明的话语中解读末日的预言，逐渐形成了名为厄兆先锋的团体。
而葬仪知宾则是末王的崇拜者，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遇见末王所预定的末日，并且亲眼将其见证，默默等待着与末王那一生仅有一次的相遇。
而这两个派系之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和睦。
像现在这样，一名厄兆先锋向着另一名葬仪知宾鞠身行礼的情况，更是罕见。
除非，这名厄兆先锋别有所求，甚至能让他弯下自己那一直恪守的傲骨。
“我看到了，【末王】向我预示的末日。”
白骨面具下的声音有些激动，肌肉与白骨相互碰撞的撕裂声更加明显，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话说着说着脑袋突然掉下来。
“复兴的虫灾会淹没匹诺康尼，并以阿斯德纳星系为起点，重新淹没寰宇，我看见了……那个半人半虫的怪物，成为了新的虫皇，再度将整个寰宇拖入浩劫之中，。”
厄兆先锋单膝跪地，白骨面具缓缓抬起自己的脸颊，向眼前高大的悼亡诗伸出一只手，仿佛一名骑士在祈求祭祀的指引。
“我相信，那个怪物如今已经身处匹诺康尼之中，请您指引我，找到那个末日的归因，就由我亲手……将其讨伐。”
厄兆先锋身为终末星神的追随者，他们中很多人都会听到【末王】那有关末日的呢喃。
其中的大多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解读自己所聆听到那只言片语，但也有少数幸运儿，他们能够领悟那呓语的含义。
但可悲的是，当他们明白那呓语究竟有何含义的时候，基本就证明了那呓语所昭示的末日，必定会发生。
在这些领悟了呓语的厄兆先锋中，也存在着观念不同的个体。
有人庆幸于自己终于参透了真言，静待那末日的来临，甚至会邀请葬仪知宾一同旁观见证。
而有些人，不忍亲眼见证末日的到来，竭尽全力想要阻止。
即便她们心里清楚，凭自己的力量想要阻止【末王】所预示的末日，无异于螳臂当车。
而很不巧，这位单膝跪在悼亡诗眼前的厄兆先锋，就属于后者。
他阻止末日到来的行为也很简单——如果【末王】预示新的虫皇将要诞生，那么他将化作刺向虫皇的锋刃，在虫皇破茧之前，倾尽全力将其讨伐。
但很可惜，他所解读到的呓语，并没有精确到新的虫皇是谁，也没有告诉她目标的具体方位。
因此，厄兆先锋不惜放下自己的身段，祈求葬仪知宾的指引。
“请您告诉我，那个尚未破茧而出的虫皇，究竟身在何处。”
如果换做别的葬仪知宾，厄兆先锋尚不会如此恭敬，但悼亡诗不一样，即便是在葬仪知宾这个神秘的派系中，她也是最为难以琢磨的那一批。
她见证过许多个世界的末日，甚至亲自解读过【末王】的呓语，要将其转达到合适的人耳中。
悼亡诗在终末派系中的权威，毋庸置疑。
厄兆先锋现象，悼亡诗一定也预见到了匹诺康尼的末日，才会来此见证。
否则，她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
“【末王】的呓语已经注定，任何多余的举动，都有可能化作催生末日到来的推手，而非阻止末日降临的努力……放弃吧，像你这种想法的人，我已经见过太多了，他们往往在见证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是成就末日的关键后，心灰意冷地投向死亡。”
掩面而泣的悼亡诗并未因厄兆先锋的恳求而抬眼，啜泣声依旧从指缝间溢出。
“留在这里，与我一起见证，反而是最好的做法。”
她见证过太多的末日，但是能够打破末日的人寥寥无几。
“无论如何，总要试试的，请您告诉我虫皇的所在吧，悼亡诗女士。”
“……如果你执意，那便去吧，顺着这条窄巷一直走，你就能见到自己的目标。”
眼见厄兆先锋如此执着，悼亡诗的啜泣声似乎又加重了些，但终究还是给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
从指缝之间，悼亡诗看着厄兆先锋离去的背影，被双掌覆住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
她知道，无论厄兆先锋此行结果如何，都无法改变匹诺康尼将要被毁灭的事实。
因为，她在匹诺康尼看到了两个末日。
一面被无限复制的虫群啃食殆尽，另一面则在毫无感情的银光之下化作了宛如机械般精密运转，绝不容忍任何个体思想存在的地狱天国。
也正因此，悼亡诗才会出现在这里，她从未见过一个世界能被两个截然不同的末日所毁灭。
即便有可能被卷入浩劫之中，她也想要亲眼见证。
而且……终末派系之中，预见到这一幕的，似乎不止她一个。
透过指缝的缝隙，悼亡诗看到了，一只毛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猫，正蜷曲着身体盘踞在窄巷的角落，悠闲地摇着尾巴。
而在黑猫的面前，摆着一盆星际和平公司出产的高级猫粮，甚至连喂猫盆上都刻着蜘蛛的纹路。
……………………
时隙广场，这里是钟表匠为美梦奠基的地方，也是无名客纪念碑的所在。
沐浴在稚子的月光下，高楼与岁月一同掩护着梦境伊始的秘密。
加拉赫带着杰拉米等人来到三座无名客的纪念碑前，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看着眼前这三座被岁月冲刷洗礼，却依旧保养得很好的纪念碑，加拉赫眼中闪过些许追忆的神色。
灰发的无名客站在墓碑前，灿金色的双眸中流露出与平时那份活跃所不符的沉重。
在刚刚抵达匹诺康尼的时候，星就听列车长说过，曾经有几位无名客选择了在匹诺康尼下车。
没想到，匹诺康尼不仅成为了他们无名客的终点站，甚至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他们的纪念碑。
只可惜，是在这与繁华毫不相干的流梦礁之中。
看着星眼中的些许触动，杰拉米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几朵花束递到她手中。
来的匆忙，杰拉米并没有准备扫墓鲜花的余裕，只好用蛛丝临时编织了几朵。
不过，星倒也不嫌弃那连花瓣都是蛛网状的人造花束不如真正的鲜花艳丽，一一将其摆放在纪念碑的前方。
“铁尔南、依扎莉娜、还有【钟表匠】米哈伊尔，你们都是为匹诺康尼的美梦奠基的英雄，愿你们能在同谐的歌声下前往梦的彼岸。”
在星低头进行简单扫墓的同时，知更鸟也双手合十，口中轻喃着话语。
即便钟表匠与家族分道扬镳甚至针锋相对，但匹诺康尼会永远记得他的贡献，寰宇至今仍在传唱这位【匹诺康尼之父】的事迹。
看着心情有些沉重的两位同步，杰拉米脸上的笑容也抚平了些许。
他愿意对这几位无名客献上敬意，只可惜这份敬意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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