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框ser
星熊转过头：“你认得？”
“……”
“今天上午在近卫局见过一面。”
陈晖洁缓缓皱起了眉头。
即使到现在，她依旧确信自己的判断。
那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工人，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偏执亦或疯狂的细节特征。作为和诸多凶恶罪犯打过交道的督察组组长，她能够拥有这样对自己判断的自信。
但是……
“呼……近卫局果然是近卫局……呼……即使有再多觉悟，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机器的老万沉重地喘着粗气，望向大门外被阳光照耀得刺眼的雄壮队伍。
“你们从这里带走了什么？”
陈晖洁没有走进大门，只是站在门外冷声问道。
“只是一些能卖些钱的老设备而已。”
“只是这样？”
“呼，咳，就是这样。”
老万喘了口气，才继续缓慢说道，“地上的痕迹没有些年岁可压不出来，要是真有什么厉害的东西能放在这里这么久，说出来你们近卫局才要不信吧？”
从厂房内的景象扫过，虽然没有说话，但陈晖洁的脸上却仿佛连冰霜都能落下，令人生畏。
就是这样，那死的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一些卖不了几个钱的废铁？！
“他说的恐怕是真的。”
星熊凑到陈的身边，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但还是递过来一块平板，上面显示的是一片杂乱的地面。
“从厂房另一边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些应该都是拆卸设备时候丢下的零件。”
所有人都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冒着大量高感染性高爆炸性的源石块袭击，击毙了多名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牺牲了一位近卫局的一线战士——
就是为了一间老旧厂房里不知道用了多久的一些旧机器？
脱离现实的荒谬浮现在每个人的脑海。
星熊有些讶异地看着陈握着剑柄，发白用力到微微颤动的手掌，最后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平板收了起来。
她正准备指挥队员继续去追查跑掉的车和人，带着咳嗽的声音却再一次远远从厂房里传来。
“我恳请各位继续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几句。”
老万用力地说着话。
厂房里的位置离大门有些远，年纪已经不小的男人刚才为了给同伴搬运和准备物料，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就连大声说话都显得像是挣扎。
“这座厂里的压缩机还在运转，里面堆积的源石杂质虽然纯度不高，但是这么长时间下来数量却不少。要是爆炸的话，咳，咳嗬——
从烟囱排出去的源石尘，至少能感染整片街区的人。”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
无论之前的情况如何，现在的事态都已经进入了恐怖事件的范畴。
“压缩机的安全锁钥匙我已经藏起来了，要在这座厂房里找到那东西，应该并不算容易。”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陈终于忍不住怒声厉斥道，
“愚弄了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还不够满足吗？！”
第五十章 我想建立一座乐园
想要干什么……
老万喘着气，望着阳光下怒斥向自己的年轻警员，脸上不知阔别多久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个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霜的男人脸上已经愁苦不再，只带着让人难以读懂的释然和轻松。
“咳，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开什么玩笑！！”
始终锐利的怒喝并没有受到话语的蛊惑，“自杀袭击，谋害警员，用一个街区的居民健康和性命做威胁——你这狗屁的话让谁相信？！”
“是啊，谁会相信呢。”
老万咳嗽着笑起来。
“19个人。”
老万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一个数字。
“这个厂子里已经死了19个人，警官你相信吗？”
“……”
陈晖洁没有说话。
“说真的，我们的老板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从来不会在一开始就单纯地拖欠工资，而是能在发不出工资的时候用各种补贴让你安心下来。
他很懂各种安全条例，经常来厂里巡视的时候还会好心提醒你，也不和你计较。
在贫民区找份能包吃还包住的活并不容易，警官，就算没有工资，大家也体量老板的难处，顶着可能被感染的风险也希望和厂子一起共渡难关。
直到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感染，而成为感染者之后……你就不用再领工钱了。”
老万喘了口气，笑了一声。
“这里的人都没钱，买不起药，折腾不了几个月自然就死了。死人当然不需要工钱，感染者的话也没人会听。
养活了这么多人的厂子，一些感染者去诋毁它的老板，谁会相信呢？确实，已经在这里呆到身无分文的我们，离了这里的吃住还真是活不下去，呵，哈呼……你知道曾经有人趁着没被偷偷去投诉，得到的回应居然是多考虑工厂的难处吗？”
“然后，甚至不用几天，第二天那家伙就因为意外掉进了炉子里，灰都没能找回来一点。”
“像这样的厂子，意外事故死个人，连检查的都懒得来看一眼，哈。”
老万断断续续地说着。
伫立在门外的厚重盾牌反射着阳光，刺的他有些晃眼睛。
星熊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老陈。
这个世界悲惨的事太多，有些人已经麻木，就像她也是其中一员，但有性子太直的，却未必能忍受。
他们并不需要对那个男人说的话做什么验证，眼前这荒谬的现实就是最好的事实。
不是被逼到生死关头，谁会就为了一些老旧的机器向近卫局发起恐怖袭击。
他们所面对的暴徒……也许从一开始就是确实没什么专业性的龙门最普通的工人……
“是谁举报这里有感染者的？”
沉默得令人压抑的陈忽然开口询问道。
星熊一愣。
“近卫局不会追究匿名举报人的身份，你是知道的。”
但星熊也逐渐意识到问题。
这座厂里的感染者处于这种境地，肯定不会轻易暴露，他们到来的时机又这么巧合——
会是谁向他们举报的？
老万缓缓睁大眼睛。
“举报……哈，哈哈……哈哈……”
瘫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声嘶力竭地笑起来，喧嚣与轰鸣已经平息的空气中只飘散着男人一人的笑声，气息不足般的嘶鸣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刺耳难听。
饶是自认经历够多的星熊，眼中也不由浮现出了怒气。
无论举报的人是知晓这里的工人正在准备偷运设备，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在事前就已经准备好向近卫局举报，可供猜测的可能都十分清晰——
这里的老板，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这些人留下任何一丝希望。
窝藏感染者，在整合运动袭击期间可是重罪，这里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
或者说，那位老板干脆就是打算彻底清理一遍这座厂里的人，然后好方便他换下一批。
星熊的后背莫名感到了一股凉意。
撕扯耳膜的笑声终于逐渐平息下去，瘫坐在地上的男人逐渐彻底地没了声息。
陈晖洁表情微微一变，直接就冲向了厂房里。
“等等，老陈？！”
星熊和其他人也跟着跑进厂房。
蹲在依旧睁着眼睛的男人身边，陈这才发现始终瘫坐着的男人身下已经浸满了血迹。
星熊转过头。
最显眼的一台机器正在发出运转的轰鸣，不知意义的仪表上指针已经达到警戒的黄色，正在不断向最终的红色区域缓慢靠拢。
“去找钥匙！”
“不用了。”
陈晖洁打开男人就显眼而突兀地伸在身前的拳头，手掌中蓄满汗水的蜿蜒沟壑间，同样老旧的钥匙就静静躺在那里。
“……”
“拿去吧，别耽搁时间。”
陈的反应有些异乎寻常的平静。
星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袭击都要考虑着喊一喊废弃的楼房里有没有人的老家伙，又怎么可能真的用一整个街区的人作为赌注。
只是，
英勇牺牲的警员的仇报了，发起袭击的暴徒也尽数伏诛，街区居民的安全得以从恐怖袭击中保证，近卫局又一次维护了龙门的安定……为什么他们完全高兴不起来？
仿佛有一块不知何处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就连最雄壮的盾卫似乎身形都低矮了几分。
廖平，牺牲的年轻警员，他的报告与事迹上将会写上与暴徒英勇战斗而牺牲，他的父母亲人会在悲痛的同时为此骄傲。
这是他应得的待遇，那是个年轻且优秀的家伙，英勇无畏，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的亲人朋友也不应该得到他是和一群走投无路的工人斗争而死这样的消息。
但正因为如此，
究竟谁错了？
“老陈？”
星熊看向忽然默不作声地走向门外的陈晖洁，“你可别乱跑——”
“你担心我去找那个老板？”
陈晖洁回过头，“近卫局不会抓一个举报感染者线索的良好市民，我当然知道。我没有那么蠢。”
讽刺的是，犯法的一直都是最普通的工人，而这里的老板始终都走在规则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顶多需要交些罚款……他从来没有脏了自己的手。
有能力的人玩弄规则，普通人陷入规则，而近卫局，近卫局维护规则。
——应该是这样的吗？
律法为何会被标上价格，束之高阁？近卫局面对的难道不应该是罪犯，为什么会变成走投无路的工人？
她的心中有太多问题在飘荡，却无从得到解答。
陈晖洁拿出自己的手机，独自站在门外拨出了一个电话。
两声之后，电话被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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