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囚心
对方的视线，真的犹如针扎。
眼下，在两人之间，除了那锅过火的牛肉甜菜汤以外，还摆着一张合照。
那是现文明纪元彻底消逝后，少有能遗留至眼下这个时代的事物——
昔日，可可利亚孤儿院的合照。
照片中，有当时还意气风发，军服披肩的可可利亚，有双手环胸，显得极不合群的杏，有年龄相对更小，性格迥异的阿琳双子……
还有，温柔可人，从背后抱着自己的希儿，与……怀抱吼姆娃娃，表情木讷的自己。
布洛妮娅知道，对面的短发少女，在等自己主动开口。
但……她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又要如何解释。
气氛僵持之下，就这么过了许久……
“你不说些什么吗？”
终究还是希儿先开口了。
“……”
布洛妮娅张了张嘴，心中有很多话想说。
可最终……
“对不起。”
她低下了头，按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拳。
无比地紧张。
就像是一个闯了大祸的孩子一般。
奇怪的是，相较于这样的她，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的……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希儿，却显得尤为冷静。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希儿直视着布洛妮娅，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好好解释，我给你机会。”
“或许你已经忘了，但我没忘。”
她又补充道：“我说过，我会信你。”
“！！！”
布洛妮娅的内心，在这一刻，尤为触动。
终于，她勉强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后……
“布洛妮娅向你坦白。”
灰发少女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短发少女的眼睛，“事情有些离奇，但……请相信，布洛妮娅说的都是真的。”
“嗯。”
希儿点了点头，“说吧，我在听。”
“好。”
布洛妮娅又深呼吸了一次，总算要开口……
或者该说：她现在是真·赶鸭子上架，也不得不开口了。
“这些事，要从五万多年后的未来说起……”
接下来，布洛妮娅便以她那高达180的智商，尽可能详略得当地，把她儿时被作为少年兵杀手培养，随后传出「乌拉尔银狼」的名头，再到后来刺杀可可利亚失败，进入由她创办的孤儿院，认识了自己的妹妹们……
以及，在长空市执行任务，作为其中重要的一环，诱发了后续的一系列大变故……
这些一系列因果相连的事件，都讲述了一遍。
“……今天你见到的那个人，他叫凌刻，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支配之律者。”
“他为了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将时间强行倒退回了五万多年前……也就是当前这个时代。”
“他说：布洛妮娅等人如果想拯救自己的时代，就必须让当前这个时代，再度走上毁灭、消亡的老路。”
“可布洛妮娅不想这样……”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
希儿也一直静静地听着。
她……其实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但唯独现在，她出奇地，很耐得住性子。
直到，这一刻……
“好了。”
希儿出言打断了布洛妮娅后续的话语。
然后，她问道：“所以，我们最初见面的那天晚上，你之所以知道我的名字，之所以叫我叫得那么亲近……”
“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
“希儿·芙乐艾……是吗？”
听到这个过于敏感的问题……
“……”
布洛妮娅沉默了许久，最终才咬着牙，艰难地回答道：“是！”
希儿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她又问道：“那么，后来你之所以奋不顾身地救我，还有这段时间，我们一起生活，想办法克服各种困难……”
“也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她」的影子？”
“不！”
布洛妮娅神色过激，毫不犹豫地回答，“布洛妮娅没有这个意思。”
她似乎过于慌乱，以至于有些慌不择言，“希儿，你和我的希儿不一样……”
“……”
布洛妮娅直到看见希儿不发一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她连忙补救……
“希儿，布洛妮娅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
“我不知道。”
希儿再度打断了布洛妮娅的话语，语气依旧无比平静。
迎着布洛妮娅那无比惶恐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去。”
“我不知道，原来世界还有这样的辛秘。”
“不过……”
她微微翘起了嘴角，展颜一笑，“你终于和我坦白了，虽然有些晚。”
她没明说，究竟是晚在了哪一步。
“希儿……”
“先吃饭吧，布洛妮娅姐姐。”
“一直饿着肚子也不好。”
希儿似乎真的没受什么影响，她站起身，将快要凉掉……且糊了些的牛肉甜菜汤端到两人中间，随手拿走了那张有些刺眼的合照，放到了一旁。
布洛妮娅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笑了，心情无比地放松。
但，或许她太过放松了些。
倒也不奇怪……
在这种情况下，她多少会有些自欺欺人。
因此，布洛妮娅选择性地没有发现……此时的希儿……她很温柔。
她语气舒缓，笑容随和。
她叫自己「布洛妮娅姐姐」。
就像是……记忆中的「希儿·芙乐艾」一样。
两人就这样，享受了一顿并不美味的午餐。
彼此的笑容少了许多，但依旧有。
大部分，都是希儿的笑容。
也正是看着她脸上再次浮现出笑颜，渐渐地，布洛妮娅也跟着笑了笑。
只有坐在一旁的可可利亚，哪怕神志不清，却莫名地，身体在发颤。
下午的时候，布洛妮娅想给自己的可可利亚妈妈，准备一些能吃的流食。
她要给后者熬一些稀粥。
希儿没有反对。
但她却也没有帮忙。
布洛妮娅隐约察觉到，希儿在看向可可利亚妈妈的时候，目光中满是排斥的眼神。
是啊，可可利亚妈妈做了那么多错事，经常被这样看待。
可没办法，她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自己不能抛弃她。
布洛妮娅去屋外熬粥了。
此时，希儿站在林间小屋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布洛妮娅忙上忙下的身影。
重装小兔也在一旁打下手。
生火、添柴……
某一瞬，短发少女那绀紫色的双眸，泛起了一抹血红。
周身，似乎隐约有幻蝶飘飞。
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右手前臂位置，原本蔓延区域越来越大的那些……诡异的紫色纹路，竟在顷刻间如倒带般消退。
最终，彻底消弭于无形。
刚刚，在布洛妮娅完全坦白之前，少女得到了「神」的启示与「祝福」。
「神」赐予她锦袍，赈济死亡之酒，甜蜜入梦……
她将在静谧世间一切后，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美梦」。
此时，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忙得额头出了细汗的灰发少女。
她低声地，呢喃自语着，“希儿……抛弃了重病的娜塔，抛弃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抛弃了过去的一切……最终，来到了这儿。”
“希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原以为，你也是一样的。
此时，少女的左手掌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相框。
她死死地捏着那张刺眼的合照，然后……
“咔嚓~”
透面碎裂。
合照便连同相框一起，从希儿的指尖开始，在静谧中凋零，化作黑炭般的物质……被粉碎了大半。
最终，仅剩下一个小碎片……映出早年布洛妮娅形象的碎片，缓缓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