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宅居士
“作为一个感染者，你生活在一个已经发展出相当程度巫医技术的部落中。”
“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现实中仅能以个例存在的原因，你没有遭到其它人的歧视。”
“但身为感染者，你的生命迅速走到了尽头。”
“在那些亲近你的人试图为你收敛遗容时……你刚好是那一小撮会炸的。”
“那些从爆炸中存活的亲友，也因此感染了源石病。”
米莎是个好学生，她跟上了欧特的节奏。
她喃喃自语道：“那么，这个部落会开始远离感染者……”
疏远，然后紧接着就会自然演变为歧视。
以文明的漫长尺度和辽阔广度，“亲近感染者的人反倒被活动脏弹感染”，这件事本身就必然不断的、独立的、重复的发生。
欧特的长篇大论，不仅仅是对米莎诉说，更主要的，是对煌诉说。
今晚，煌就要被“选召”到交界地，成为“被选中的孩子”。
成为欧特字面意义上的亲兵、宿卫。
她需要对欧特的立场有一个明确的了解，并在此基础上，主动承担欧特将要托付给她的……工作。
“怎么会……”
米莎听懂了欧特的明示。
在文明的早期，感染者遭受歧视，是一种自然而然，甚至接近于，习惯法框架下的、过去时的“正义”之举。
“刚刚的例子有些久远。”欧特对两人说道：“让我们将目光聚焦到一个稍微文明一点的例子上。”
欧特直球道：“假设，你是某个雪域小国实质上的掌权者之一。
“你的故乡因为种种原因，远离天灾。而本土也缺乏源石矿脉。”
种种原因，指巨兽耶拉冈德伟力。
“因此，你的国家和人民对源石和源石感染都毫无概念。而你幸运或者不幸的，曾经到维多利亚留学过。”
“带着对源石的一知半解，你回到故乡，带着于大国倾轧下存活的野望，开始建设自己的源石工业。”
因为欧特与喀兰贸易的联络，就是在临时据点这里完成的，煌对此自然有所了解。
她在心底里无奈道：“博士，刚刚就跟人谈完生意，你在背后这么编排人家，真得好吗？”
欧特确实很欣赏恩希欧迪斯这个人，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中肯地评价银老板。
“带着基于无知而来的无畏，你将自己工厂中工人所感染的源石病视作一种工伤。”
“你甚至还与某家医疗企业合作，为所有员工购买了相应的医疗保障协议，为感染者们提供了足量的镇痛剂。”
听到这里，米莎也明白过来了：这家企业是罗德岛吧？
“但突然，某一天，某位感染者员工急性源石病发作。医疗干预可以成功无数次，但某一次，它未能成功。恰巧是那一次，极度活跃的源石尘不仅给大量的工业设备造成了不可修复的损伤，还感染了其它员工。”
“工业设备的损失确实巨大，但窃取了整个国家的资源为后盾，你还承受得起这点损失。”
“你是一个泰拉大地上少有的、有良心的肉食者。最让你夜不能寐的，是那些员工。他们多是你的封建隶属，你或许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家族姓氏却刻在你的心里。在每年的节庆上，他们都会以家族的名义，给你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
“而你……在辗转反侧后，决定让感染者员工和非感染者员工分开工作。感染者员工必需定时体检，过于危险的，不能进入工厂。”
连煌也听懂了。
这是将刚刚的模型换到了一个更加现代、更加具体的情景中。
但结论是相似的。
“但人是要吃饭的。”
“哪怕是感染者，也不能靠啃源石过日子。被确认为感染者员工后，要定期接受审查，那么在某一天，必然会被工厂驱逐出去。”
“自然而然的，感染者工人会试图伪装成非感染者工人。他们并不是每一次都会被发现，直到，昨日重现。”
“感染者的又一次自爆使得一度被你弹压下去的民意再度沸腾起来。你的封建隶属们，遵循着传统，来到你的宅邸前。这些受害者的家属们，如此请愿：驱逐那些感染者吧！他们都是祸害！”
欧特明显感觉到，煌有些黯然。
具体的案例还是比模型更好懂……明明都是一样的内容。
下次再给别人讲的时候，或许可以多描述一下受害者家属的眼泪，无人依靠的孩子，支离破碎的家庭，愈发困顿的生计……
反过来……虽然有些脱离实际，但也不是不行。
完全可以说一说感染者家属的这些方面。
新闻学嘛。
欧特暗自摇头，不再细致下去——他还等着银灰给他送原料呢。
第九十章 得抓几个干员给我打白工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源石工业的铺陈，感染者群体和产业工人群体必定产生巨大的耦合。”欧特说道：“也正因此，受此影响，随着在未来的一到两百年里，工人群体的不断扩大，最终成为一个足以撼动政局的阶级时，感染者个体的权益也将顺带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
“当工人群体以暴力夺回那些本属于他们的权力时，旧秩序下的掌权者们，将会开始大规模的收买他们。”
“政客和贵族们会把一部分利益还给工人，会推行十二小时甚至八小时的工作制度。”
“不过，正如同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搞砸了往昔一切改良那样，肉食者们会惊讶地发现，这套收买手段是多么轻松愉快，继而把它也给彻底玩坏。”
“一开始是医疗，养老，退休，弱势群体保护……然后是一百甚至两百种性别以及合法销售的烈性麻醉品。”
从“国际”上来说，这些都是“左”，都是“进步”。
只能说，什么词都能被贵物糟蹋掉。
大猫摇了摇头，这是欧特想要把那副地狱图景从脑袋中甩出去。
他总结道：“现代泰拉大地的感染者权益，是自文明起源以来，源石病问题的结果。它是问题的解决方案，而非问题本身。”
“要解决感染者权益问题，专门且单独的为感染者权益奋斗，是无益、乃至有害的。”
“因此，为感染者的权益奋斗，并非罗德岛制药的工作重心。罗德岛的宗旨，是挽救一切困苦的民众，一切天灾人祸的受害者。”
“而我们目前最主要的工作重点，则是以医学手段，延长源石病患者的生命。其次，则是力所能及的救济所有人。”
“可煌小姐，你跟我说这些是干什么？”
沉默了许久后，米莎反问道：“难道你不是来劝说我加入罗德岛吗？”
煌是来劝你的，我又不是。
我是来给煌打预防针的。
按照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与整合运动正面冲突已成为必然。而无论如何，煌都是在罗德岛原本那个“为感染者BulaBula”的抽象理念下成为精英干员的……
哪怕她再原本的世界线上接受了这种抽象的作战任务，欧特却也不可能真得什么都不做，指望她自己疏通自己。
万一她自己疏通歪了，决定出走罗德岛，搞新整合运动怎么办？
Guard这种连技能组都没有的新晋干员也就算了，罗德岛内环人怎么可以流落在外？
一丢丢的可能性我都不要！
欧特回答道：“煌确实是来招募你的，煌坚持认为，你作为一个女性，在外流浪非常危险。但，其实没有必要劝你。‘娜塔莎’足够的聪明。如果不出意外，‘娜塔莎’会留在龙门，‘娜塔莎’会留在贫民区。”
由于欧特对人称代词的使用精确过头，这还产生了一种单口相声般的喜剧效果。
“而我们罗德岛，现在正是龙门贫民区的安全承包商。”说完这句话后，煌又是一阵沉默。
欧特将视线从米莎身上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大猫抻了个懒腰，两臂高高抬起，衣襟因此遭到牵引，暴露出来的光滑腰肢，仿佛最高档的丝绸一般顺滑，还白得耀眼。
上下皆是……地动山摇。
元气又回到了煌的身上。
与欧特附体时，判若两人——那可不。
欧特那长篇大论，似乎完全没有污染到她的脑袋。
但果真如此吗？
“如果遭到了任何危险，不妨来找罗德岛哦！”说着，大猫伸手。
米莎有些茫然地，将仅剩油渍的一次性饭盒递给了煌。
这种东西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米莎，你这几天确实过得很辛苦。
两只饭盒被大猫随手一扔，它们在几近错过垃圾桶时又在热气流的影响下，陡然向前一飘，安稳入洞。
而煌的声音也显得分外飘渺。
“记住了！如果有危险的话，一定要来找罗德岛哦！”
原来，是她说话间已经攀上了楼宇，在空中灵巧的跳跃。
“娜塔莎……”米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煌小姐这不是什么都看出来了嘛！”
刚刚那一再强调“娜塔莎”的行为，明显是看出这是个假名。
此刻，罗德岛本舰。
“所以，凯尔希，你要我做的这个头盔有什么用？”可露希尔有些纳闷，道：“它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元件，看起来确实很唬人，但也就只是唬人了！”
凯尔希拿起头盔，仔细端详一番。
这个道具看起来如同幻想作品中的全息头盔一般，电极、裸露的元件、规整的源石和蓝色的灯带，这一切都使得它看起来，就像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然而，就可露希尔方才所说，“看起来很厉害”已经是它全部的功能了。
或者，它还能当个摩托头盔使？
“很好，看起来很棒。”凯尔希放下头盔。
“所以说这种装饰品，有必要神神秘秘的找我来做吗？随便从工程部拉一个人过来不就行了？”血魔少女双手抱头，置于脑后，可爱的馒头也因此凸显出来。
凯尔希回答道：“正因如此，才要特地保密。”
紧接着，她追问道：“对于让别人看不出来它只是一个装饰品，这一点，你有多大的把握？”
可露希尔理所当然道：“既然塞了源石上去，又加了元件，无论是谁都得拆开来研究几天才能确认虚实。”
“如果不允许拆开，光凭肉眼看呢？”
血魔挑眉，她苍蝇搓手，兴奋道：“我们这是要诈骗谁？”
“回答我的问题。”
可露希尔撇了撇嘴，趴在了桌面上。
她有气无力地摆弄着头盔上的电极，说道：“光凭肉眼自然看不出来，可它本来就什么功能也没有，戴上之后马上就会露馅了。”
“如果它有功能呢？”
“胡说什么啊！它是我亲手做……”血魔扭头，问道：“怎么？要配合上谁的源石技艺？”
只有一点错了，不是源石技艺。
凯尔希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她说道：“很不错，多做几个出来。”
“不是吧？还要继续手工制作这种废物？”
得去工程部抓几个干员给我打白工……
仿佛看穿了血魔的心思，凯尔希补充道：“只能由你一个人来做。”
第九十一章 你这家伙，是从小黄油来的吧？
凯尔希双手插兜，表情冷淡。
老实说，欧特附身与否，她的面部表情基本没有变化。
在她眼前的，是一些……孩子。
她们年岁半大不大，从视觉上看，介于初中生与高中生之间。种族几乎清一色的是乌萨斯（熊）人。
而这些孩子中，有许多欧特非常眼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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