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宅居士
欧特站起来，向前一步，问道：“既然要新建城区，那么承建的企业是哪一家？”
带着酒劲，切斯柏冷哼一声：“比梅什科还糟糕，是盖尔。”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茨沃涅克的地块城建就由盖尔工业负责。而长期以来，盖尔工业与茨沃涅克军政两界媾和，上下其手，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箩筐。
在这方圆一二十里地，被路边的石子咯了脚，不要怀疑，盖尔工业干的。那粒石子，准是他们推平其它村庄时，从车上掉下来的。
“你们来险滩村（注①）的路上，有没有看到盖尔的机械？”切斯柏眼神浑浊：“有没有看到那些……欢欣鼓舞的农夫？”
“他们现在可高兴了……很快，他们就要拿着盖尔工业购地的款项，高高兴兴地把自己送进城里……”
切斯柏打开喉咙，将一整瓶甜酒非常粗鲁地倒了下去。
“叔叔！”临光放下酒杯，就要制止。
甜腻的酒液洒满征战骑士的罩袍。
窗外，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办公室的灯光打在切斯柏的头顶，将他的面孔埋在了阴影中。
“他们开开心心地……从一只天马的胃里，走进了库兰塔的胃里。”
很难说，以卡西米尔的抽象水平，是封建主杀人更猛，还是资本家吸髓更狠。但劝说、怂恿、诱骗甚至威胁农民将自己的封建份地卖给资本家，进城打工，同时享受两份福报？
无疑是烂到了骨子里。
库兰塔骑士自嘲。
“临光……临光……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
坏了，别人是想见这个临光见到那个临光，你怎么是想见那个临光见到这个临光？
由于他早有预见地站了起来，欧特赶在临光前，搀扶住了切斯柏：“冷静点，你是在和玛嘉烈说话。”
切斯柏痛苦地看向玛嘉烈·临光，向身在首都的玛恩纳·临光伸出手：“临光！亲手促成这一切的人，是我啊！是我！”
他颓唐地瘫坐回去。
无论他本来想要做什么，在另一位临光面前饮下酒浆，确实将他积蓄已久的情绪大坝炸毁。
“见笑了……诸位。”一瞬间，这个男人的嘴角长出了胡茬，切斯柏扯起嘴角：“我有些失态。”
令欧特欣慰的是，阿米娅没有等他提示，便为切斯柏倒了一杯红茶。
“卡西米尔式红茶，酸甜可口，刚好解酒。”欧特将柠檬片丢入杯中，推给切斯柏。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对欧特来说致死量的甜口红茶混合着新鲜的酸涩，将切斯柏的思绪重新扳回了轨道。
看着临光的眼神，切斯柏低声道：“想问就问吧……算了，我直说吧。”
他的眼里有着熊熊烈火：“数十年如一日，骑士团与各种各样的权、贵勾结，从他们的罪恶中分一杯羹。”
大约六七年前，刚刚走出办公室那位小伙子马雷克，他在骑士团的背书下，以低到可疑的价格，将他家在茨沃涅克附近，垒石村的耕地统统出卖给了盖尔工业。以此换取盖尔工业的种种便利。
而这样的权钱交易……在骑士团中已经是一种向来如此的常态。
“不仅仅是商业、贵族，甚至……”看着玛嘉烈柔和的面庞，切斯柏叹了口气：“不，没什么。”
甚至整个国务院、监正会——整个卡西米尔的统治者们，都与这种肮脏、血腥的压榨剥削分不开关系。
更加可耻的是，他们还要在吃干抹净后，牵着几只替罪羊来为自己粉饰。
切斯柏的爱人就是这样的替罪羊之一。
但这种事情，与眼前被放逐的玛嘉烈诉说……有什么意义呢？
在见到一位临光前，切斯柏拿捏罗德岛另有打算。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在骑士团里蹉跎多年，切斯柏仍然活在那个作为游侠，与玛恩纳一同行侠仗义的下午。
库兰塔半阖眼皮，顶住酒劲，重新计较：
虽然玛嘉烈在这家公司供职，但……木已成舟。
至多是从虚空造牌胁迫罗德岛，变成诱骗或者交易。
“欧特博士，坦白的说，我需要你的帮助——罗德岛的帮助。”
欧特坐回阿米娅身边，而小兔子也会意地将自己的茶杯推给他。
“正如我刚刚说得那样……”
“客随主便，既然来了卡西米尔，不妨试试卡西米尔的风味。”
好甜！
好酸！
你们这些泰拉波兰人！
这是什么地狱饮料！？
欧特绷住冷脸。
阿米娅抓住欧特的手，而欧特也会意地将这份“痛苦”分担给阿米娅。
切斯柏瞪大了他那飘忽的眼睛。
你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等着我呢！？
什么叫卡西米尔风味？
权钱交易、不择手段！敲髓吸骨、扒皮抽筋！
“……看来我小瞧罗德岛了。”
欧特只感觉自己的舌头已经废掉一半，索性将线程挪到阿米娅身上，对着自己的身体开始遥控：“我们不过是一家制药企业，本来就不大，谈何小瞧？”
临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够用：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切斯柏叔叔刚刚不是喝醉了吗？
怎么又什么大乔小乔了？
“有一伙以‘黄烟’‘火肺’兄弟为首的赏金猎人，他们正在茨沃涅克周边肆虐。他们采取了包括劫掠、绑架和直接威胁等等手段，逼迫农民主动出卖土地。”切斯柏说：“尽管手头的证据不足以将他们送上法庭，但足以说服我自己的良心：盖尔工业。”
是谁？赏金猎人和盖尔工业。
在哪里？茨沃涅克周边。
“杀多少？”
“……什么？”
欧特改口道：“怎么杀？”
“……欧特博士，您是否有些极端了？”切斯柏艰难道：“尽管这里不是卡瓦莱利亚基，但直接对商业联合会的成员出手，仍然有着巨大的法律风险……更何况，据我所知，您的公司还是要造访卡瓦莱利亚基的……”
“卡西米尔的法律，不会为倒闭的公司说话。”
“咳咳……”切斯柏很想赞同，但他可不想在这么聪明又充满攻击性的人面前暴露真实计划。
“处理掉赏金猎人就好，我们来谈一谈报酬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哌！是印牌熟手！快退呀！
看着玛嘉烈·临光和欧特一同离开，切斯柏消沉的面孔愈发阴郁。
剪彩还有半年左右，原本想要只是想利用罗德岛来压制一下愈发放肆的盖尔工业，让茨沃涅克不要太过显眼！
但这到底是不是引来了另一只食人恶兽？
默认罗德岛在乡村设立义诊点，帮助他们在城内建立办事处……说起来轻巧，但在那个欧特手下，开了这个口子，就等于是要全面取代盖尔工业的位置！
切斯柏叹了口气。
城市还好，但是罗德岛这种机构，一旦扎根乡野，可就再也拔除不掉了……
他很快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自我安慰：
即便一时间让罗德岛占据乡野，也是值得的！
只要……成功掀起卡西米尔与莱塔尼亚之间的战争，那么卡西米尔也就不得不改革！
唯有战争……才能剔除卡西米尔作呕的腐臭！
月光下，临光一路缀在后面。
直到本舰前，她才恍然大悟道：“切斯柏叔叔，他是不是想要给我们找麻烦？”
欧特看了她一眼：“是，也不是。阿米娅？”
小兔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俩人，一边倒着走一边解释道：“切斯柏先生需要一些外来的力量帮助他处理一些问题，但是不愿意或者没有能力付出什么资源。在这种基础上……”
阿米娅犹豫地看了临光一下，然后问道：“临光小姐，上一次莱卡战争有多久了？”
“三十……不，接近四十年了。”
“这已经是两代人了。”阿米娅戳穿：“茨沃涅克已经在边境贸易中获取了太多利润，城市官僚们现在极度厌恶任何人谈及战争。茨沃涅克的官僚们，他们原本并没有一定要我们远离的意思。”
临光惊愕：“所以，切斯柏叔叔其实早就开始找麻烦了？”
确切的说，是已经找完了一半。
入境时那一名征战骑士就是切斯柏的杰作。而面对着没有展示任何力量的外乡人，官僚们也在他的施压下对罗德岛的入境提出了重重刁难。
当日，切斯柏的图谋或许是将罗德岛彻底拒之门外，然后以温和的面容出现，拿着入境为筹码，请求罗德岛帮忙。
这一招叫做虚空造牌。它会首先给目标创造一些问题，然后逼迫目标谈判。紧接着，它会在谈判桌上交换条件，要求对手如何如何。然而，在这个过程里，这招交易出去的筹码，就是它在一开给对手找的麻烦。
最极端的案例，就是强盗用目标的生命换取财物。
“如果没有你的话，他明天多半会找借口，在本舰上找几个紧要的莱塔尼亚人塞进监狱里。”欧特摇了摇头。
计划得很好，只是第一步就出了问题，只能不断打补丁。
欧特则直接单刀直入，拉来临光，省了切斯柏继续垒补丁的功夫。
临光唇线抿了起来，失落道：“切斯柏叔叔现在……”
“是一个熟练的政客，或者稚嫩的政治家。”欧特评价道。
看着临光耳朵一抖，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又补充道：“这可不是在褒奖他。”
这样粗糙的手法，在骑士团的糙汉子中或许算得上细腻。但想要用它来推动什么像样的诡计……只能期待一下“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欺负欺负信息流通速度。
“切斯柏的手法太过僵硬、古板，过于血淋淋。尽管在单个事件上可能取得不错的结果，但他原本的思路，会使我们成为新的敌人。”欧特叮嘱阿米娅道：“看到反面案例没有？记好。”
小兔子连忙点头，但她还在倒着走，一不小心就要摔倒。
临光眼疾手快，将阿米娅拽住，失笑道：“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觉得你是个小孩子。”
“临光姐！我可不是小孩子！”她鼓着脸。
将压力释放后，临光询问道：“那赏金猎人，确有其事？”
欧特点头：“茨沃涅克城区扩建，意味着城市人口的增加，也意味着主粮和经济作物消耗的增加。”
那就需要更多的耕地。
“盖尔工业是比较吃独食的巨企，他们喜欢独占上下游：承建城市地块雇佣感染者工人，又出售防护设备；增加城市消费人口，又抢占耕地。对于这样的企业来说，雇佣打手的成本要划算太多。”
闸门缓缓打开，一缕光芒照破黑夜，打在了三人的眼前。
但欧特的话语却无比黑暗：“事实上，临光，我很好奇：在经济作物投机利润高涨的情况下，卡西米尔巨企是会将种植地块用来生产主粮，还是经济作物？”
临光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本舰，却遍体生寒：“什……么？”
她认为是胡萝卜。
“无论是哪一种，都有盈利的方法。”欧特说：“但对于盖尔工业来说，手动创造饥荒远远超越了他的能力极限。所以，暂时不妨先假设……无论是种植地块还是城外的耕地，茨沃涅克将大量的面积投入到了经济作物生产。”
经济作物不仅仅是“罗姆必拓胡萝卜”这样的投机道具，还有牛油果、花椰菜、青菜、白菜、烟草、甘蔗、棉花、油籽、柠檬等等不同领域，“经济”属性各异的作物。
相较于傻乎乎的在城市地块上种植主粮，即便是种植寻常瓜果蔬菜都要利润更高。如果像现在的切城那样专门朝寒带国家卖热带水果，更是能够盆满钵满。
“并非所有的经济作物都可以食用，临光。即便是可以食用的品类，它们没有成为主粮，也有着内在的逻辑。”
“值得庆幸的是，茨沃涅克的交通还算便利。即便出了些许差错，凭借库存和交通网络，这座移动城市也能赶到下一个驻地，获取补给。”
和平时期还算便利。
欧特突然跳跃道：“这一场聪明人的游戏里，所有人都认为自己足够聪明，能够找到下一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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