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露维獭
一名留着长发，看上去有诗人气质的男人念着狗屁不通的俳句，最后还加了一句：“雨时川。”
不过感性的人终归是少数，不少人将目光看向白狐，有人询问道：“神明大人，请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东野瑜正准备放开五感，以神念感知神明。
却猛地感知到一股非常恐怖的气息正在接近，一回头，远远地便看见朝这边走来的师范。
他穿着漆黑嵌金的当世具足，威武不凡，腰间挎着打刀、太刀，手里端着一盘氤氲着浓郁仙气的仙果。
看起来像是梨，通体青色。
那是真的有仙气，好像刚从天上仙人庭院的灵植上摘下的仙果，蕴藏着不可想象的天地灵机，远比东野瑜从降生此世到现在见过的任何灵材都要浓郁。
嗅上一口，哪怕是自己这样的修为也觉得通体舒畅，吃上一口不说立地飞升，至少也是修为大增。
你好，我吃一点.jpg
东野瑜咽了口唾沫，神色却越发戒备。
虽然嘴馋，但师范身上那弥散出来的恐怖邪恶的气息却作不得假。
他大概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师范了。
终究还是没能撑住吗？
早知道师范魂体濒临溃散，定然挡不住肉身尸魔的侵染，但真到这时候，依然让人有些恍惚。
东野瑜深吸一口气，心中自责，若是自己不带师范来福知山，或许他便不用临走还要受这一番罪？
不过不管怎么说，以师范的为人定然不愿自己死后的尸身化作恶鬼为祸人间，自己作为弟子当斩灭这恶孽，让师范真正归于安息。
“早苗小姐，琉璃小姐，有厉害的敌人来了，我得去应战，可能没法保护你们，请下来和人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东野瑜说着，两人沉默下来，早苗趴在狐狸毛里不动弹，直到琉璃扯着她跳下白狐背上。
二人都是筑基修为，从数米高跳下倒也没有很狼狈，非常轻松写意的样子。
“还记得我之前与你们说的话吗？”
东野瑜意有所指地说道，早苗从怀中拿着抱了很久的水灵珠。
“看来你们记住了。”
白狐说着，将嘴凑到二人之间，这次没有用白狐的声音，而是用自己人形态的声音柔声道：“先保护好自己，有余裕再保护别人。”
早苗闻言，心中想到什么，顿时神色怔然起来，看着眼前的白狐说不出话来，一直有着的若有若无的猜测，在此刻几乎达到了具象化的地步。
琉璃则紧抿着丹唇，微微躬身：“请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我乃时雨岳大狐妖，天下无敌！”
东野瑜咧嘴一笑，朝她们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人群，沉声提醒。
“将有鬼王来袭，待会儿厮杀起来恐怕会伤及汝等凡夫俗子，快快后退，能跑多远跑多远。”
“鬼王？哪有鬼王？”有人东张西望，四周一片寂静，阳光温暖平和，河风舒畅，不像是恶鬼来袭的样子。
有人则已经开始润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有人迟疑：“可是神明大人怎么办？”
“我们都是凡人，连枪都没有，留下来也只是添乱。”
人群中说着这样那样的话，闹哄哄地顺着河道往远处后撤。
东野瑜看着他们离去，正要前去阻拦师范，却听见身后有少女大声喊道：“阿瑜！”
是早苗的声音。
东野瑜下意识回头，对上少女那双溢满水雾的晶莹双眸，她咬牙切齿：“你胆敢欺骗我，你这个骗子！等回去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您不知道吗？狐狸都是会骗人的，月之魔女殿下。”东野瑜大笑着，毅然转身，数次腾跃跳到北门城楼上，背对众人面向鬼王。
望着远处的白狐，少女抽噎着，有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水珠顺滑而下，白皙的小脸上出现两道泪痕，小嘴瘪着。
“这混蛋骑士，不仅骗人，连道别也不肯好好说话，和审判官一样，对本殿下没有基本的尊敬，都是叛逆。”
“我们走吧，早苗，别让他担心。”琉璃牵起妹妹的手，跟上人流。
早苗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擦了擦眼泪，抱着东野瑜给的水灵珠跟随人们没走几步，看了眼姐姐怀里的澄明一文字长光，一边伸手一边说道：“姐姐，我拿宝珠跟你换这把破剑。”
“宝珠更厉害，可以保护你。”琉璃柔声说着拒绝的话。
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轰鸣，人们纷纷回头，只见一位身穿黑甲的武士迎风便长，青面獠牙，须发皆张，化作数十米高的恐怖巨人，抽刀朝着站在城楼上的白狐砍去。
“止步。”
东野瑜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师范，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
“乖徒弟，不认得师范了吗？”
有马忠康露出慈和的微笑，抬头看着城楼上的白狐，抬了抬手里的盘子：“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仙果。”
他说着伸手从果盘中的九个青梨中拿出一个，一口吞下，汁水都不放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甜的咧。乖徒弟快下来，与师范一起享用这仙果。”
他说着这样的话，身上的气息却是愈发可怖，令人作呕的污浊与死亡气息混杂在一起，魔焰滔天，让人心底有一种绝望感。
东野瑜低伏下身子，浑身毛都炸开了：“我从未告知师范我的真身，师范是从何处得知的？”
见东野瑜不上当，尸魔也不装了，“一个老朋友说的，他如今状况也不太好了，大抵是拦不住我的。”
“我觉得徒弟你不错，赤子义气，不考虑考虑跟着师范一起征战天下吗？”
尸魔认真劝说道：“你看外面那些政客，犯下了多少滔天罪孽，最终却能得到善终，满天神佛口口声声说着因果报应，最后又有哪个权贵得到了报应？”
“他们发动战争，屠杀平民，作恶无数，我虽是魔，作恶却比不过他们万一，与我比起来，他们难道不才是真正的人魔？”
“而这些犯下罪孽的人魔最后却大多抽身而退，活着的还身居高位，死了的还有香火供奉，岂不可笑？”
尸魔说着，摇摇头。
“这天下病了，该由你我师徒二人清洗，杀光那些人魔，抽出那些死鬼的魂魄以魔火锻炼，再屠掉那些只吃香火不干正事的神明，届时徒弟你也能有个神位坐坐。”
“到最后，你我二人共治凡世，世间便再也不会有此等怪事出现，这难道不好吗？”
东野瑜听罢心中感慨，古人云，妖言惑众，诚不欺我，这话要是让一般人听了，怕不是当场投降。
可惜，尸魔的话谁敢信？
放他出去，恐怕第一个吃的就是自己，至于那些战犯、政客都是托词，对这尸魔而言只要是人，他都吃，主打一个不挑食。
第320章 燕返
东野瑜摇摇头：“若让你出去，恐怕不会只是做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事吧？万里鬼域，十室九空，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你的愿景？”
尸魔咧嘴一笑：“呵呵，徒弟你一个妖怪关心人类死活做什么？”
东野瑜沉吟两秒，下意识想随口糊弄，但眼前虽然是尸魔，却不知道师范是否还有意识，师范弥留之际，自己或许应当更郑重一些。
于是东野瑜认真思考之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陌生人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但我喜欢美好的东西或者事情，朝阳、鲜花、被太阳烘烤得弥漫着麦香的稻田、透着阳光的林荫小道、从路上捡到钱、好吃的美食、精彩的电影、打扮可爱的女孩子还有街上偶尔瞥见那些庸碌凡人和自己亲人们挤出时间逛街时露出的笑容，以及更多惊鸿一瞥的微不足道但又让我感到愉悦的美好。”
“我曾感受人性的邪恶，也曾接受人性的温柔善良，因而我知道世间有诸多不好的地方，但也没那么糟糕。”
“如果都让你吃了，那这些都会消失不见，到时候难道天天看满地恶鬼互相厮杀吞噬？”
东野瑜摇摇头：“更何况，你第一个想要吃的其实是我，对吧？”
“你我师徒一场，到最后兵刃相向，为师实在不忍啊，真是可惜”
尸魔并不正面回答东野瑜的问题，只是叹息着，正要将果盘中的仙果一并吞下，
嗖！
果盘和仙果突然都不见了，尸魔皱起眉头左右打量，没发现什么，顿时大怒。
就在这时，半空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赠你一枚算是你我相处这许多年的最后礼物，剩下的是我老友给他徒弟留的，可不是给你的。”
东野瑜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熟悉的老人正盘坐在半空，身边摆着刚才尸魔手里拿着的果盘。
穿着朴素，像是个战国时期没什么钱的老农，穿着膝盖短的破旧和服，浆洗的发黄，很老旧的样子，褪色蓝的长裤，脚上绑着腿，杂乱的白发胡乱扎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斜插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身上则有一些竹筒水壶之类的，腰间挂着好看的石头。
再看长相，压根不用那两撇标志性的八字胡都能认出来，这不是之前和柊镜一起遇到的那个老人？
不是说无能为力，不来帮忙吗？
是因为实在担心所以跟来了？
怎么看起来和尸魔很熟的样子.
还有这仙果.
东野瑜思索半秒，心中有了猜测，问道：“老先生——”
没等他说完，老人便像是同时发现自己一样，笑着打招呼。
“呦，小狐狸，就你自己？”
老人伸着脖子左右看：“那小姑娘呢？”
说着，他倏地看向那些还没有跑远的人们，露出了然的笑容：“你小子，三心二意可不好——”
“尔等视我与无物？”
就在这时，下方的尸魔缓缓从刀鞘中拔出依然雪亮的备前长船国守。
“这里不是你们叙旧聊天的地方。”
“既然不肯归我所用，那便拿命来吧！”
说着，尸魔身上的污浊死气如海浪般喷涌而出，气势骇人，给人一种绝望且不可抵挡的感觉。
若有若无的漆黑雾气很快笼罩了一整座福知山城，城中原本迷茫的恶鬼此时纷纷露出狰狞恶态，不知哪个角落，隐约传来几声尖叫惨嚎。
与此同时，眼前尸魔的身躯也水涨船高，渐渐高过城楼，直到城中屋舍也只是将将齐平他的膝盖为止。
这等妖魔因缘际会蒙昧而成，会的神通法术都是天然领悟，自然不会是法天象地这种高级法术。
但即便如此，压迫感也是东野瑜所遇到的妖魔鬼怪里最强之一，仅次于当初在桃乡时面对掌御洪水、行驶神明权柄的伪神宇田，让人有些下意识发抖，呼吸急促。
东野瑜沉着脸，身周缭绕起纯白仙光，万法辟易，将这些污浊死气排除在外。
现在有神明在一旁协助，一切都会——
“老朽年迈，不能助力，接下来的事就拜托小狐狸了。”
雨时神色严肃：“不用担心那些凡人，我会保护他们，尽管去战斗吧！这也是你家师范给你留下的最后考验。”
说着，整个人消失在半空。
东野瑜：？？？
这就走了？
东野瑜愣住，不是，你他吗来一趟就为了说两句话？不帮忙，你好歹给我吃一个仙果啊，对面开局磕一颗仙果，buff拉满了，这真有点不公平吧？
“死！”
尸魔化作巨人后，动作并不慢，趁着白狐愣神之际，拎着同样变作巨型兵器的备前长船国守斩出一击势大力沉的一文字斩。
十余米长的太刀在太阳底下仿佛成了一条白线，撕裂空气犹如恶鬼呼啸，掀起的烈风让人睁不开眼睛。
气息锋锐，还没砍到东野瑜就感觉自己皮肤有刺痛感，没有多余的思考，四腿发力，纵身从城楼跃下往后退。
与此同时，白狐身周有数条橙红火龙凭空出现，拖着蜿蜒焰尾直撞向尸魔。
轰！
有五条火龙一齐撞在尸魔漆黑的胴甲上，顿时发生剧烈爆炸，裹挟橙红光亮的黑色烟云升腾而起，尸魔似乎被这冲击力后退一步，脚步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哼。”
烟云中传来不屑的冷哼，尸魔随手一挥，顿时有妖风席卷着烟云消散，但还没等烟云完全消散，朦胧的黑烟中又有数条火龙交错腾飞，这些火龙连绵不绝，不断被那白狐召来，连成一片将黑雾也驱散的火焰长河，奔腾不息。
“风卷！”
尸魔被扰得大怒，稍稍伏低身体，手中太刀反手横于与脸部齐平的位置，数十米长的太刀剑刃瞬间缭绕起阵阵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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