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饭
把雪狮儿照顾好了,俞清怀便和烟夏走出厢房。
俞清怀关心道:“我听说前辈最近走亲访友的,开元寺去了,甚至还去了趟瀛洲府,是不是也去叵罗观了呢?”
烟夏点头:“那酒盅子与我算是忘年交。肯定去过了。”
“年底攘灾祈福的事情可与那位大前辈说了?”
!!!
烟夏愣住,忽然心生愧疚,颇有唐僧师徒取经归来路过通天河再见老鼋的心情。
我去,忘了!
俞清怀一看少女这小表情,便好笑道:“这样重要的事情可不能忘记啊。”
烟夏愧疚道:“抱歉。”
“前辈,只说抱歉可不行哦。”
俞清怀搭住烟夏的肩膀,眼含笑意。
烟夏扭捏道:“这不好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东皇忽有玉符至 : 第百五十九章 【八方云集,天官讲道】
——咚!
——咚!
钟楼上,和尚抬着红檀钟棰,满头大汗,又撞向铜钟。
听到钟声,景明和尚放下木鱼,周围一众僧人竖掌盘坐嘴里默念法华经。
大殿里,景明和尚起身,看向众僧,说道:“元贞、元悟,你们二人随我到殿外去。”
两个年轻的僧人起身,对视一眼,都是双手合十道:“是!”
景明方丈拄着琉璃宝杖,走向殿外,一脚踏在雪地上。
外面正有僧人拿着铲子扫帚——扫雪。
他抬手道:“都去歇一歇吧,我有话和元贞元悟说。”
众僧称是,都是退下。元贞、元悟两个迷茫地跟在景明方丈身后。
他们二人都是看向景明,问道:“方丈,是什么事情?”
景明道:“你们二人稍后收拾行囊。”
“方丈!我们可是犯错了?若是有错,尽管打骂!”
“不曾犯错。景清他等会带你们离开。这是路上的盘缠,拿好了,算是我最后给你们的东西。”
“方丈,这.......”
“去吧,去吧。宝莲华,出淤泥而不染;舍利子,受火炼方涅槃。”
两个小僧跪在雪地上,哭泣道:“我等具是战乱逃难的孤儿,一十六年华,大半在沙门当中,如今也有感情了。”
景明拄着琉璃宝杖,说道,“跟着景清走一遭,记住,不要说话,言多必失。”
“然后,不必再回来。”
两个小僧哭泣不止,呜咽道:“方丈,我们当何去何从?”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以后行走俗世,莫要再提起我的名字。”
二僧叩首,被景明和尚扶起来。他们两个抹了抹眼泪,便回到厢房去收拾行囊。
景明方丈背后,一具身影走来,踏雪无痕。
“师徒情深啊......当年普智师父,也是这样待你的吧?”
景清和尚脚落在雪地上,却不见丝毫痕迹。
景明转头,看向师弟,叹气道:“给我青龙寺留个火种罢了。”
景清哼声,甩手道:“区区一个妙严宫的七品天官,还真有胆子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是百年的寺庙,普智禅师留下来的净土,就是玄门真人来了,也要客气。她一个没结丹的七品天官,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洛悬河活了下来,天机扰动,我就知道我们败局已定了。师弟,运可转,命可逆乎?”
“你怕,我反正不怕。此番我去五合山倒要会会那个安拔罪。师兄,开元寺的道明大和尚来了,我不便见他,你去见吧。”
说罢,景清和尚甩袖便走。
景明看向师弟,心中悲道:化作夜叉抛却肉身也罢,吞金服玉后,竟是连心智都冷硬了?
....................
沧州幽冥界,城隍府邸。
老城隍手里捏着请柬,踱步道:“她安烟夏送来请柬,不得不去啊。”
老城隍怂了,主要还是怕这场鸿门宴上,自己不是项庄,是樊哙.......
他也不敢保证安烟夏会不会顺路动手把自己剁了。
一旁的文判官提醒道:“神君,我听说安拔罪前几日去了子牙河和黑龙港,又联系了叵罗观,只怕是想对沧州的神仙地祇动手了。”
“以她的脾气,这不难猜。只是.......养虎为患啊!”
老城隍叹了口气,说道:“我听送信的鸟雀们说,如今她是妙严宫的红人。又是那洛悬河的同门。我怎么敢动她!等我卸任,只怕她就要成为沧州这一亩三分地的真经略了。”
文判官熟读天条阴律,安抚道:“自颛顼帝以来,绝地通天。除后土皇地祇大神,没有神仙能管城隍府君的事情。那安拔罪看起来风光,但迟早要走的。”
正所谓:流水的天官,铁打的地祇。
老城隍也是安慰自己:他反正马上就要升职调任了,只要计划不出错,他肯定能调任去京畿做个县城隍,那时好日子就有了!
“子材,那舍利子送到长安没有?”
“回神君,昨日就送到太子手里了,太子很喜欢。”
“好!你把城隍府的旗子打起来,不必带太多人,只带二百个阴兵,给我起仪仗车马。咱们去五合山!”
浩浩荡荡的队伍踏出幽冥,护着华盖幡旗,两个凶神来开道,四个阴魔做前导。
哗啦啦!
旗面卷开,大写着“何”字。
不只是城隍府。
坎阳山洞府、子牙河水府、黑龙港水府、黑水龙君府.......整个沧州,各路人马都打起旗帜,在这寒天里前往回龙峰。
..................
回龙峰,天官洞府。
老狐仙捋着胡须,身边鼠大郎、黄婆、白仙、胡阿四,五妖围坐一桌。
老狐仙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怎么还不见那刺猬来?”
黄婆恶狠狠道:“懒驴上磨屎尿多!”
这边骂着,洞口外面滚进来个金刺猬——现在改叫魏仙衣了。
金刺猬讷讷道:“对不起...对不起,路上雪大,来得晚了些。”
除了胡阿四,剩下三个小妖都是羡慕地看着金刺猬。
他们可是听说了,这刺猬好大的福气,拜了个要死的医仙老头当师父,还得了个姓名!
有姓有名,对妖怪是大事。没有家世的野妖怪想要过化形关,就必须要化骨、封正、得名。
金刺猬得了姓名,还是福德深厚的神仙人物起的,一步跨过了化形关。
老狐仙抬手叫金刺猬进来坐下,看向群妖,“既然都落座,那我就说了。天官要在回龙峰上讲道宴客,宴会的事情,我们中直庄操办。但还有一些别的布置,天官特地要你们去做。”
说罢,老狐仙拿出一纸卷轴,交给五妖。
“此番讲道大事,除了宴请众宾,其余无论何方修行都可前来参玄讲道。这事也要安排妥当。”
..........
清安居里。
白术匆匆接过一纸卷轴,回来便和烟夏说道:
“洞波潭三十余九节狼,已经将消息传遍五合山。”
“青狐坡中直庄八十头狐狸,借着商道,将讲道之事传至棣州、幽州、定州、恒州诸州府,渤海、涿郡等之地。”
“金松林中,雀仙做斥候,准备就绪。”
“五合山中,已经纠集猖兵二百、精怪九十,随时能布置下大阵。”
“叵罗观酒盅子道长昨日夜请雷符,声震三十余里。”
“城隍府兵马二百,正前往五合山待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皇忽有玉符至 : 第百六十章 【坎阳君请罪,胡阿四迎敌】
腊月十七,天大寒。
霜凋林痩,淡云欲雪。
烟夏赶早到五合山,老狐仙叫中直庄的狐狸起了轿子,鼠大郎和胡阿四置备倚仗。
撑开华盖,竖起幡旗。烟夏上轿,赤狐引导,直奔回龙峰去。
又是雪后的霜林,但见那:
寒桥痩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日露寒威人怎受?
到了回龙峰上,一帮狐狸、九节狼还有鹿妖羊怪的,都围在一处作法坛的高台四周,两两一组费力地固定幡旗。
这台子修的不算高,一丈左右。
还有中直庄来的狐男狐女,挑着灯笼、端着果盘。这些狐妖面莹如玉,眼澄似水,无论男女都是说不尽的娇媚可爱。
也有洞波潭的小童子,点着博山香炉;烂桃林的金丝小猴,捧着弯嘴酒壶。
这一个个长的好看极了,都是专门被挑来当侍者的。
那边,少女已经换身凤鸟赤金纹石绿法衣,手拎笏板,走起路来琳琅作响。
踏上台阶,烟夏便坐在法坛上,抬手对底下的小妖怪们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都休息一会。”
一众小妖都欢喜,坐在地上歇息。
烟夏毫无节操地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左手抓着梨子咬,右手提着酒壶灌,含含糊糊说道:“这还没开张,我正好给你们讲讲这修仙立命的道理。不然等会乱起来,你们就听不到了。”
有个好学的金丝小猴,手捧在胸前,怯懦道:“天官,我们也能修仙吗?”
“既是开了九窍,便可修仙。但修仙要先修人,不做人,难做仙。玄门的道士、佛门的和尚,都说勘破红尘;读书的儒生也说:超凡入圣。”
烟夏咬了口梨子,便道:“不在红尘当中,怎么勘破红尘?不先做凡,如何入圣?所以修仙需先做人。”
一众小妖都是面露苦恼。
那小猴又问:“天官,你天生做人,可咱们天生是猴猿鹿獐,这怎么修仙呢?”
“此人非彼人。你诞生了灵智,便有苦恼、有喜乐,明显感受到七情六欲,这就叫人心。有心则为人,你叫其有灵之物也行。佛门不是说嘛,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不要执着名相。”
“我明白了!”
“你还不明白呢。你倘若真明白了,化形关一步就过了。我听说你们妖类化形要化骨、封正、得名。这些看上去好像莫名其妙,但归根结底:
“化骨就是说话,能说话,心意就能从口舌根里吐出来了;封正就是认可,人家认可了你,这是最高层次的满足,不再满足于饱暖,由此人心萌芽。到最后人心开发,赤子之心不再,你就换了一副面貌,好似新生一般,说是得姓名,其实是得性命。
“不只是你们妖类如此,便是人之降生,从婴孩的懵懵懂懂,到少年的忧愁烦恼,到壮年圆滑世故。都是这样的过程。这就是人心开发。”
那小猴听得懵懵懂懂,其他小妖怪也是,有的恍然、有的沉思、有的懵懂,境界各异。
烟夏啃完梨子,笑着把梨核扔到那小猴脑门上,把它打醒了。
“人心开发之后,方才能道心开发。由浑然赤子,变作圆通合矩、机巧世故,再从圆通合矩、机巧世故回归浑然赤子,便是心境的修行。倘若顿悟,朝游北海暮苍梧,飞上灵山一朝功夫。”
真传一句话,修行有时也就是那么回事。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