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饭
观津城隍庙里,那小道士搓手道:“您要是不急,明天也能赶制出来一批。”
“时不在我啊!算了!”
今天不宜交游访友,烟夏摇头。
“你刚才说那啥苏家老爷子去了,这苏家还是望族?”
“呵!郡望呢!苏家三代都是领兵打仗的,很有威望,秋天有乱军抢劫,就是苏老爷子号召集结的八百乡勇保卫乡里。”
“那苏家在哪呢?”
“您和苏家有渊源?”
“没有,过去哭两声,要两个铜板过日子。”
烟夏摇了摇手指,指着自己肚子:“人要吃饭的!”
小道童告诉她苏家宅子的位置,又惊叹道:“靠哭丧吃饭呀!这真是门口艺活。”
“哪能只靠一张嘴啊!还得靠手。”烟夏举起白净纤细的小手,便道:“我这手可受大姑娘小闺女喜欢了。”
说着,烟夏手合上,又张开,里面多出个请帖。
小道童看得津津有味,开心道:“这是手艺活!”
“传统手艺,传统手艺,咳咳......”她递出请帖,不聊这越来越歪的话题,“等你师父回来,叫他把这请帖送到黑龙港水君的府上。就说是沧州的安拔罪送来的。”
小道童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这居然是个仙人。
——凡是修仙的,都是仙人。
不等他追问神仙世界的趣事,那仙家三步作两步,不知不觉间便走远了。
..............
“小妹莫要生气了......”
苏宅院子里,少女披着绣鸾的斗篷,娇嗔道:“我生你什么气?气你好好的文章不读,要去死人堆里讨生活,还是气你不顾家里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弱女子,离家千里要从戎做个丘八?”
苏定方道:“我是建功立业去的。”
苏小妹白了他一眼,“你跟着河间郡守,郡守投降;跟着窦建德,建德兵败;追随高雅贤,雅贤身死;投奔刘黑闼,黑闼被杀。跟了四路反贼,都把人家克死了,真是我大唐的福将!”
啪啪啪!
那边白漆的院墙上,一个雪白罩袍的俊俏少女嘴里叼着个桃儿,啪啪拍掌。
“好义士,真是福将!不如去投奔太子吧。”
这对兄妹回头看,都是定了定神。
苏小妹见这少女一身正气,问道:“姑娘怎么不请自来?”
烟夏道:“我是游方的法师,听说这里有法事要做。来赚个糊口钱。”
“那也要走正门啊!”
“都说是游方术士了,自然是捞偏门的。”
烟夏打量了眼苏定方,笑道:“我会做保佑后人升官进爵的风水局,这不正巧,你们家有个想要建功立业的?”
苏定方道:“求人不如求己。”
“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沧州刺史是我的晚辈,他是秦王的亲信,我这风水局可是十拿九稳。”
苏定方眼皮一跳。
“那代价是什么?”
烟夏跳下来,哼着小曲便走到苏小妹面前,左瞧瞧又看看,嬉笑道:“我看妹妹不错。”
苏小妹脸色一红。
苏定方皱眉道:“我还没有到为了功名出卖姊妹的地步。”
烟夏转头,看向苏定方,“也没想着教你把妹妹卖了。”
“我又不是什么魔教妖女。”
这少女手指东方,“需带三百乡勇到沧州,备好兵器,时候一到便把马骝山的青龙寺抄家。我听说你们苏家是望族,这点人应该能纠集出来吧?”
“那打什么旗号?”
“邪教妖言惑众。”
.....................
“阿弥陀佛,我们这是被那安拔罪盯上了。”
门外的日光洒下,斜斜落到方丈景明和尚的背上。
前面,足足三丈高的佛像端坐在莲花座上,两侧石壁上均斧凿出罗汉像,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这方丈呈跏趺坐,手持一杆玲珑宝杖,宝相庄严。
另一手,则拿着一封请柬。烫金的文字,狠辣辣写着“青龙寺收”四个大字。
一旁,景清和尚嘴里咀嚼黄金,嘎吱嘎吱地,有金粉从鼻孔里喷出来。
景清道:“南方那些余孽之前动用我的夜叉法相,被那安拔罪给察觉到了。想来是此事惊动的。”
“何时惊动的已经无关紧要。现在那些余孽是该庆幸了,我们现在与他们站在一条船上。”
“嘶!真要打起来了?”
“这安天官得势不饶人.......”
景明方丈看向师弟的嘴边,金粉洋洋洒洒,落在地上。门外的寒风吹来,一片金光在空中闪烁。
风吹到耳边,金粉在半空中闪烁,落到景明方丈的鼻孔边。
刺鼻的血腥味,直冲脑门。
他问道:“你转修炼气士服金吞玉之法,修行的如何了?”
“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
“嗯,点齐寺里僧兵,叫他们加强训练和戒备。然后派元贞、元悟两个去五合山,去给安拔罪贺喜。”
景清和尚大惊,问道:“这可是我们寺里难得有悟性的,将来或有阿罗汉的境界。怎么能这样叫他们去犯险?”
方丈默然,淡淡道:“也未必是犯险,说不准对他们来说还是件好事。红尘之中难修行......”
“去吧,去吧!”
打发走师弟,景明方丈跪在蒲团上,对着释迦牟尼的金身三叩首。
这金身,是寺里百年的积累。
看似是金,其实只是金漆,里面是乃是铜铸铁打的胎。
此物乃是青龙寺祖师普智法师主持修成,当时熔铸了沧州民间的许多兵器,因此号称“铸兵为佛”。
他师承南山普智,普智法师是高僧大德,在沧州乃至河间、中原都有名气。但可惜,这位老禅师精通佛法,却不善理财。
普智法师在沧州设立道场,也就是青龙寺。起初,许多人钦慕普智法师大名,前来学禅,甚至剃度出家的都有不少,景明和尚也在其中。
普智法师待人宽厚,给景明留下的印象极深。他始终认为若非普智法师执意待在沧州,否则一定能继承达摩菩提的衣钵,领导十方丛林。
想到这里,景明方丈还不忘将禅杖抱在胸前,半阖双目,回忆着当年寺庙香火鼎盛时门庭若市的热闹场面。
“唉,生不逢时,生不逢时啊!”
景明方丈沉沉叹了口气,面向高大的世尊金像,苦笑道:“当年普智铸兵为佛,本是想护佑一方安宁。如今被我等涂上金漆,却又引来了刀兵!”
当年热闹的寺庙,时间久了,许多人也耐不住寺院清规、道场寂寞,纷纷出走。尤其在普智法师圆寂之后,青龙寺逐渐人口凋敝,门可罗雀。
景明继承方丈之位后,便大刀阔斧加以改造,废除了许多戒律,修行向以方便著称的净土宗靠齐。
——念一声阿弥陀佛,便能得到佛祖保佑。
真假各人自知,但的确受到了平民富户的广泛欢迎。
也是这一招,叫青龙寺起死回生。
景明方丈抬起宝杖,一双老眼昏花,讷讷道:“倘若当年任由这寺庙破败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幸事。”
东皇忽有玉符至 : 第百五十七章 【雪中乱战】
次日,开元寺,竹林小院。
鹅毛大的雪花飘到斗篷毡毛上,烟夏拉起兜帽,敲门。
不应。
又敲门。
道明和尚拿着扫帚院子外走来,无语道:“你这天官,惯会扰人清梦。”
烟夏眼睛弯弯,笑道:“法师这不是没睡吗?”
道明和尚不应,抓着扫帚扫雪。
“我听说五合山要办个书院,不忙着你那书院,怎么有空来找老僧我了?”
烟夏道:“那书院隔日开张,要请些人来。我昨日里送请柬去了。这连夜赶回,来你寺里讨些斋饭吃!”
“伙房便在西边,自取便是。”
“嘿!已经吃过了!”
这少女还挺骄傲。
“......真是不速之客啊!”
道明老僧摇头,说道:“那边回城里去吧!我也正好要入城一趟。”
烟夏道:“怎么忽然要去城里了?”
“两件事,一个是东去马骝山,再去试探试探青龙寺的口风。”
这老和尚还是不忍同门相残刀兵相见。
但烟夏感觉这事没戏。
“那另一件事呢?”
“我听说熊凤仙要死了。”
“是快死了。”
“我们都是同一辈的修行,去见一面吧。固然以前有些争端,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
烟夏不知道这些老登之间的事端,只管耸肩道:“这是看开了。”
无需多言,烟夏又去伙房吃了四人份的餐食,饱饱地上路。
早上离开的开元寺,还没半个时辰,天上又开始下雪。
这几日雪尤其多,天寒地冻的。
这一老一少,都是骑马,走的官道。天冷得连行人都看不到。
放眼望去,尽是百年来被人马牛羊踩得结结实实的平坦大道,冬日里特有的白絮一样的天色,路边稀稀拉拉地长着覆霜盖雪的枯木。
偶尔,能看到远方平原的尽头冒起几束炊烟,但很快也被雪花掩埋。
但也算是个好事,瑞雪兆丰年,明年春旱能好受些。不然明年雨水点数不够,天旱能杀人。
在这片雪原的尽头,隆起的雪坡上。
寒风吹过,把衣角吹的猎猎作响。
白衫儒生笑眯眯看着这安烟夏骑马而过。
“好个安拔罪,原来是文殊师利的小辈。我道我那两个兄弟怎么失手,原来真是遇到高人了。”
伸手一变,他手里多出一杆杏黄色的小旗子——上面画南斗星图,两侧书云篆“黄山鹤”。
“大兄!二兄!”
唰唰!
两个呆头呆脑的瘟病鬼从旗面里钻出来,痴呆道:“杀谁?”
黄山鹤拍打两个瘟病鬼的脑壳,心疼道:“都是一家兄弟,我怎么忍心叫你们去与人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