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子供向世界观一点小小的自爆震撼 第9章

作者:天堂真矢

  面部开始坍塌,剩下的那只眼睛也变得浑浊,转过头来之后就“啪嗒”地落出来。

第十五章 不想像你这样苟延残喘

  绝望。

  对曾经的羽贺真弓而言,这是个和自己无缘的词汇。

  尽管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被告知注定早早夭折,她也还是在濒死时得到了世界意识的眷顾,成为了不会死去的守护者。

  病痛仍然存在,但那已经不再是她绝望的理由。

  而那之后,她笨拙地开始属于自己的战斗。

  她用双脚丈量那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在世界意识的指引下日以继夜地奔赴需要她的地方。

  在旅途当中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也曾经遇到过比她资历更深的守护者,她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前行的脚步也不再像是幼儿一样跌跌撞撞。

  她在大漠中仰头辨认星星的方位,在迷雾森林当中手持火把缓步前进,在雪山的最高处看赤红色的流星划过,在悬崖上向着下方的湖中一跃而下,在孤岛上驯服凶暴的巨马。

  从世界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恍然回首,时间已经过去数百年。

  曾经出发的那个村庄已经没有人认识她,断言她无法活过十七岁的巫医已经成了被皮覆盖的一把骨头,那个继承巫医衣钵的小姑娘已经将她当成了奶奶睡前故事里编造的角色。

  母亲的墓碑在一场地震当中碎裂,尸骨也再难寻到。自己曾经的家被泥石流淹没,彻底失去了痕迹。

  在路边遇上的商人后来成立了商行,数百年过去,风光无限的商行被子孙败空,连招牌都没留下。不会再有人向她收购特殊昆虫,发出一惊一乍的声音。

  森林里给她指路的小精灵们因为人类的捕捉已经近乎绝迹,但它们仍然记得她,会偷偷地给在树下小憩的她扔下一枚刚好砸到她额头的果实。

  巨湖干涸,赖以为生的水族不得不搬迁,从西南方来到靠近雪山的冰湖,竟然也渐渐适应了那样的苦寒。

  还有很多很多……

  羽贺真弓还记得自己的世界也曾经有明亮的月色,也有鲜红的苹果,也有温柔的山风。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会使用自爆进行战斗,毕竟在作为人类时,她的剑术资质异常出众,如果不是因为身患疾病,应当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天才。

  在一开始,羽贺真弓的战斗风格还没有那样极端。得到众多和她一样的守护者前辈教导,她很快精通了各种各样的生存和战斗技能,在和平时期不需要自爆也能够和寻常怪物战斗。

  成长到青年时期之后,时间就不会在羽贺真弓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外部的一切都在变化,她的能力也在漫长磨炼当中得到大幅提升。她愈发沉稳得体,战斗对她而言也愈发游刃有余。

  这个时期的羽贺真弓,除了苦恼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之外,就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打倒她。

  此时她自然也是和绝望无缘的。

  然而,这一切却被外来的灾厄无情打碎了。

  羽贺真弓第一次和【死亡之虫】交手时,复生了三十七次。

  触碰到会死。靠近会死。被注视也会死。

  对方施加的概念并无死角,自己能做的就是将血肉叠加起来,消耗无尽的生命力来拖延对方的脚步,制造片刻的死角,再伺机一击毙命。

  她的再生速度比其他守护者更快,往日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此刻变成了难得的优势。

  好不容易将那只虫子处理干净,羽贺真弓坐在地上怔怔出神。

  她明明并没有来晚,甚至是第一时间抵达了这里,来迎击这只异世界降临的侵略者……可是还是没有能阻止悲剧发生。

  整整一个村庄的人都失去了生命。

  有的是被蛊惑之后自杀,有的刚拿起武器就死去,最后的那个孩子就死在自己的怀中,腐烂的速度比自己还要更快。

  但那只是一只虫子。

  只要一戳就会失去行动能力的虫子,是浩劫降临的先遣。

  羽贺真弓能够复生,但她所守护的人们不能。

  面对那样的敌人,只要出现哪怕是一丝疏忽,身后的人们也会死去。

  生命是十足脆弱的东西,羽贺真弓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中,再三加深对这个事实的理解。

  她就算自爆也不会死,断掉的手臂能立刻换上新的,就算是变成肉糜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人类的生命就只有一次。

  羽贺真弓用尽各种办法,无数次伸出手,想要将那摇曳的一豆生命烛火握在手中。

  回过神来,却只有自己立于一片狼藉之中,精神恍惚地和滚落在地的半张面孔对视,什么都没保护住。

  其他的守护者也在这场浩劫当中与她断开了联系。

  所有人都为抵御死亡而疲于奔命,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羽贺真弓一样,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完全复活的。

  守护者的核心也会被灾厄侵蚀,羽贺真弓的前辈们大多死于侵蚀……或许不应该说是死,而是解体。

  不再具备复生的能力,因此而失去肉体,只剩下作为核心的灰扑扑拇指大的石头,不仔细看就会被踩碎。

  羽贺真弓捡到了几颗勉强算是完整的核心,更多的长眠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灾厄蔓延的速度超出了预料,最后只剩下羽贺真弓一个守护者,她实在是难以应付,便摸索着将其他守护者也唤醒的方法。

  她将自己最亲近的那个前辈的核心,放置在了她现场换下的一副身体当中,唤醒了那位温柔的前辈。

  对方在羽贺真弓的身体里,以羽贺真弓的面容醒来。

  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发现那张脸上写满了怨毒。

  前辈一把揪住了羽贺真弓的衣领,双目血红。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复活我?为什么要我活着受这份罪?”

  羽贺真弓怔然:“……前辈?”

  活着是受罪吗?

  羽贺真弓并不明白,她透过对方的眼睛,看到自己茫然的脸。

  挣扎着存活,自愈之后也还是留下了疤痕,丑陋不堪的那张面容。

  羽贺真弓很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也忽然对前辈陌生起来。

  前辈似哭非笑,发出尖利怨恨的声音:“我不想像你这样,毫无尊严地苟延残喘啊,真弓。”

第十六章 怎么脸色酱紫差?

  羽贺真弓从那好似永无止尽的噩梦当中挣扎着苏醒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

  窗帘拉着,屋内没有开灯,但客厅开着灯,从门缝当中渗入温暖的淡淡灯光和低声交谈。

  客厅里,三人正压着声音交谈。

  “真弓真是遭了罪……”远野瞳的视线黏在那扇紧闭着的门后边,她眼底下还有点红,像是哭过。

  其实她真的哭了一场。

  就在得知羽贺真弓出了事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

  她从高条百合那里得知羽贺真弓只差一点就要在电梯事故当中遇难,虽然被陌生人救下,但也因为惊吓过度而心脏病急性发作昏厥过去,在医生前辈的急救下才缓过来。

  无论是事故还是急病,羽贺真弓都差一点点都会死掉。

  对远野瞳来说,光是想想都要让她后怕得掉下眼泪。

  如果不是羽贺真弓还在昏迷当中,她是绝对要闯进去死死抱住对方的。

  远野瞳看着闷闷不乐,另一边的高条百合也精神不济。

  医院里是有监控的,前辈将视频调出来给她们看过,因此远野瞳才知道高条百合今天遇到的,就是上一次那个……古怪的家伙。

  但监控的角度始终是在上方,除了高条百合,谁也没看到过那兜帽下的脸。

  远野瞳问了一句,只看到高条百合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应当是看到了异常可怖的场面。

  于是远野瞳便没有再问起。

  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远野瞳其实对那个陌生人很是好奇。

  她没有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魔法波动,自然猜得出来对方并不是魔法少女。而且对方的风格也和崇尚华丽精致的魔法少女截然不同,俨然是另一种从未接触过的、神秘玄奥的力量。

  而这一次在医院当中所碰到的那只魔物……或者应该说是怪物,也是她们从未见过的存在。

  最大的不同便是,往日魔物借着人类的身体孵化,被当成苗床的人类往往只会因为体内的魔力透支而虚弱一段时间。

  而这一次,那些人都住进了ICU,徘徊在生死边缘。

  如果不是医生前辈急忙出来救场,或许那些不幸成为苗床的普通人都会命丧当场。

  并且在处理那些普通人身上残留的腐败气息时,医生前辈被吞噬掉了不少魔力。

  这绝对不是她们认知当中的魔物,甚至魔法属性都微弱得可怜,但偏偏能够掠夺人们身上的魔力和生命力。

  这对魔法能力者而言也是异常棘手的,如果不是先天魔力量异于常人的天赋选手,或许很难在这样怪物的手中撑过一小时。

  而这个时候,那个掌握着如何应对新型怪物方法的人,就异常重要。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杀死怪物的方法?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将它在一瞬间抹消的?和这样的怪物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怪物的存在影响到了灵脉,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消除这样的负面影响?

  一系列的疑问,必须要找到守护者小姐本人才能够得到解答。

  “其实我在之前也看到过她。”远野瞳将自己和守护者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说了出来。

  先前的远野瞳也分享过相关的信息,但隐瞒了对方自断手臂的部分,免得引起同伴的不适。

  只是,结合高条百合所说的……

  “……那个人的手臂这么快就恢复了吗?”衫山里华诧异,“而且半个身子溶化也一声不吭……真的是人么?”

  要不是对方的身上没有魔法波动,三人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某种魔法傀儡了。

  就算是怪人也会感觉到疼痛,也会有情感波动。而这个陌生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专门负责清理敌人的机器。

  ——真的是人么?

  这样的疑问,同样也传到了门后正静静听着三人对话的羽贺真弓耳中。

  她垂眸,面无表情。

  低着头,将手掌在眼前摊开。

  少女的手纤长又漂亮,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起过武器,所以皮肤光滑完整,并没有疤痕和老茧,骨骼也没有在一次次的断裂负伤又重新生长当中变形。

  面容精致英气,眼睛黢黑明亮,是曾经也被夸赞过的好样貌。

  但这并不是她的真实模样。

  真实的羽贺真弓,是个固执又丑陋的家伙。明明需要被守护的事物早已消逝,却也还是以狼狈姿态苟活着。

  那失去了所有尊严,只依靠着那微弱执念本能般求生,但到最后也还是无用死去的姿态,并不能算是人类,倒像是挣扎这满地乱窜,到最后才被踩死的虫子。

  胸口处泛起绵密的疼痛,耳内嗡嗡作响,羽贺真弓禁不住低低咳嗽起来,气血上涌让她总是苍白的面容泛起不自然的红。

  明明是脆弱的模样,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平静得有几分可怕,甚至于空洞。

  在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羽贺真弓并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接纳自己,而自己来到这里又是因为什么。

  监护人小姐和她身边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活着本身就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们说,幸福是她理所应当之物,她不应该因此而不安。

  但灾厄追随着她到来了。

  羽贺真弓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就像是原本的世界意识治愈了她的病痛,就将她的灵魂囚禁在永生之中,一刻不停地遭受折磨那样。

  她得到了这样多,也应该付出。

  这个世界如此明亮,不是作为外来者的虫豸能够理所应当享受光明的地方。

  因此,她必须完成她未完成的事。

  消除那灾厄是她的职责,也只能是她的职责。

  羽贺真弓缓缓将手掌合起,面上再度恢复一潭死水。

  忽然,外边的动静让她禁不住一抬眉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