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她站起身，低头俯视着开始抽搐的眬雨盏，平静地说：
“‘你们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蛆虫’”
“‘想要活下去，就要拼尽一切，不惜一切，以纯粹的极致和极端来换取活下去的权利’”
“‘我可以让你们团结起来，给你们争夺这份权利的机会，你们会成为一个团体，一个足够强大的团体’”
“‘而你们只需要回报我一件事，并答应我一个条件’”
“‘所回报的是——我所侍奉的主人，即是你们所侍奉的主人’”
“‘而条件是——牢记你们曾经是怎样的人，我不允许把你们曾受过的苦难，施加给不应接受之人’”
之后，是一声悠悠的，轻缓的叹息声。
女人垂下眼眸：“阿妙他……也已经离开我这么久了啊。”
不过一会儿，她便笑道：“不好意思，上了年纪就容易怀旧……正事还没说呢。”
“小眬啊，你知道的，极道这种东西啊……说白了就是一群下三滥在一起组成的下三滥。”
观月黎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妓女，小偷，暴徒……在这个糟糕世道下活不下去的人团结在一起，苟延残喘，互相取暖，彼此保护，争取利益，然后……活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变得像模像样起来，但是……下三滥永远都是下三滥，改不了的。”
“只不过……”她轻声说着，像是在回忆些什么东西，“他的训诫，让你们这帮下三滥变得不那么下三滥，也出现了很多让我感到欣慰的优秀孩子。有出色的男子汉，也有坚强的好姑娘，他们都很好，非常好。有时候好到让我惭愧。”
“但也有……像你一样的。”
观月黎歪头：“皮肉生意，没关系。只要人不是抓来的，骗来的，就没关系。”
“开庄设场，也无所谓。只要没有动歪心思，老老实实坐庄抽水，赌狗的问题，赌狗自己解决。”
“但是啊，但是……”
观月黎的声音在眬雨盏的耳畔响起：
“这事，难道不是完全在施加苦难吗？”
眬雨盏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观月黎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了。
“武十郎。”她说，“秀坊组今天起由你接手，改不改名字也随你的意。记得把小眬处理掉，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回来这边转转。”
说完，她便牵起身旁那个白发美人的手，径自离去了。
武十郎向着观月黎离开的方向，保持了足足二十分钟的鞠躬姿势。
二十分钟后，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的男人直起腰版，大声说道：
“百丽酒吧停业整顿一星期，各位顾客，给你们造成不便，十分抱歉！”
接着，他拽起了身旁的眬雨盏，从他怀里摸出了那把铳械。
“对不起，老大。”
他咧嘴笑道：“我也没得选。”
宛若死去的眬雨盏眼皮子动了动，被拔掉了八颗牙齿的他几乎没法正常说话，但武十郎却从那翕动的嘴唇读出了他的意思。
“你有的选。”
武十郎想了想，把枪口抵在了自己老大的脑门上。
他低声说：
“我是记得夜叉大人的训诫，还有我的誓言的，老大。”
那份誓言很简单，只与初代夜叉所提出的“回报”与“条件”有关。
背叛吾主者，死。
忘本弃根者，死。
当然，对于下三滥来说，这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
“我想活下去。”
男人诚恳地这样说着，扣动扳机。
第一百五十九章——“你随意发挥”
“心情不好啦？”年凑到观月黎身边，仰头看着她。
观月黎撇撇嘴：“不至于。”
年笑而不谈，换了个话题：“所以你说的处理‘后事’，就是这些事？”
“也不全是。”女人懒散地回应，“顺手而已，跟正事没关系啦。”
“我也没见着你干正事啊。”
观月黎眯眼笑道：“那是你没看见，关我什么事。”
年颇为不悦地用折扇戳了戳观月黎的手臂：“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神神秘秘的调调了？”
“我一直都挺喜欢的啊。”
观月黎悠然自得地把双手拢进衣袖里：“女人总要有点神秘感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很快就到了下一个“场子”。
“我说……黎啊。”
“又怎么了？你今天好多事啊小年年。”
年摸着下巴：“刚才的事先不谈，反正跟着你混的人肯定没什么好东西，干的基本上也都是犯法的勾当，这我很理解，但你这……”
她看着工厂内庞大的生产线，看着平躺在履带上一块块零件被运输，拼接，组装，最后在流水线的尽头组成了一把把……铳械。
她扭头看着观月黎，一脸认真地问道：
“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关我什么事啊。”观月黎一脸无辜，“生意是这帮孩子们自己做的，又不是我指示他们的。”
“得了吧，要是没你罩着，哪有人能在龙门开兵工厂？”
年翻了个白眼：“说吧，魏彦吾抽成多少？”
“哎都说了生意是他们做的，我又不懂。”
观月黎努努嘴：“喏，小篠田来了，你去问她。”
在两人站在栏杆上俯视着工厂内的战争流水线的时候，一个高瘦干练，身穿西服的女人快步从远处走来。
她极力让神色保持平静，但有些不平稳的步伐还是将她的心绪出卖的一干二净。
“观月大人。”
女人恭谨标准的鞠躬，然后很快直起身子，以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道：“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她没有说什么抱歉没有来迎接您之类的话，也没有诚惶诚恐地拍拍马屁，而是十分果断的切入正题。
“嗯，我就是……随便看看。”观月黎随口应道，“你跟小年年讲讲这里的事吧。”
“是。”
篠田点头，将视线移到年的身上，语气同样不卑不亢：“这位年小姐，您想知道些什么？”
年趴在栏杆上，好奇地俯视着下方的生产线：“你们这里的工艺……好像有些奇怪啊。”
她眯起眼凝视着生产线尽头被组装好的枪支，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手枪的形状。
“这样子做出来的东西……嘭。”
女人转头看向篠田：“会爆炸的吧，简直是劣质品中的劣质品啊。”
她的语气颇为不满。
“正统的铳械市场早就被巨头公司垄断。”篠田平静地回答，“如果想要做军火，就只能做代理商。”
“做代理商不行吗？”
“代理商代表受制于人，而任何制约都会影响我们为观月大人效力。”
篠田的语气就好像成为军火代理商于她而言只是件唾手可得的事。
“虽然但是……”年虚着眼吐槽道，“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篠田刚张嘴，半闭着眼的观月黎就开口了：“不用问为什么，小篠田，她只是习惯性的吐槽而已，没别的意思。”
“……是。”
篠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目前只生产散弹枪，狙击步枪以及大口径手枪——全都以最高危的工业进行制造。”
“以此，我们得到了极为低廉的生产成本，并且在抛弃稳定性，安全系数的前提下，将铳械的杀伤性能提升到了最大。”
年听着有些不对味儿，她捅了捅观月黎的腰，小声嘀咕：“你不会又要发飙吧？”
“发什么呀。”观月黎懒洋洋地说道，“接着听完。”
“年小姐应该是在困惑——到底是脑子有多少个洞才会买这种枪。”
篠田把手放在栏杆上，平静地说：“但实际上，我们的需求量一直很大，尤其是最近受到兽潮迁徙的影响，订单量激增。”
年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看来年小姐已经明白了。”篠田微微颔首。
“我们将这些武器贩卖给商人——来往于移动城市之间的商人，再准确一点……是那些无法承担高昂安保费用，每一趟来回都是把自己的性命放置于赌桌上的卑微商人。”
“我们的武器可以轻易撕碎被源石强化过的野兽，就算是磐蟹也没法在我们的散弹枪下扛过三枪——虽然六枪就会炸膛。”
“但是你们便宜。”年打了个响指，“只要规划好路线，不至于一路上都是麻烦，他们只需要多购置几把你们的，嗯……创新性武器来防止意外就可以了。”
“是的。”篠田点点头，“我们在每个武器上都会安装安全提示，这其实是开支最大的一部分，用以最大限度地确保顾客的安全，虽然实际效果有限。”
“而且，我们的武器还附带清洁功能。”
“清洁？”
“荒原上的游荡者。”篠田面无表情地说道，“那群秃鹫和豺狼，劫掠商队旅人，几乎没有人性的渣滓。”
“如果他们捡到了我们的武器，就算有安全提示，多半也会被炸死——因为被丢下的武器或是客户死后遗留的，都一定处在损坏边缘。那帮没脑子的东西捡起武器做的第一件事基本上都是扣动扳机，然后——”
篠田做了个烟花盛开的手势。
年张大嘴巴，她看了看闭着眼但笑意盎然的观月黎，又看了看神情平静的篠田，赞叹道：“你可真是个天才！卖军火还能造福社会我是真没想到。”
“造福社会？”篠田轻声说，“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在我们的武器下，但我不会心生愧疚，一点也没有。”
她将视线投向观月黎，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比其它烂事要稍微好那么一点的烂事，同样是烂事。而我，我们，也只会做这样的烂事。”
“但起码，我们有机会去做这些事了，而不是死在街头或是阴沟。所以我很感激观月大人和夜叉大人，更不敢遗忘自己的誓言和那份训诫。”
“做的不错啦。”
观月黎摸了摸高瘦女人的脑袋，而这个一身西装，与职场女魔头却像个被夸奖的幼儿园小朋友那样激动的难以自持。
她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加油吧，有什么问题记得要找人帮忙，还是解决不了就来找我，知道吗？”
女人正色道：“如果到了需要您来帮助的我那个地步，篠田会选择切腹自尽。”
“哈哈哈哈，别这么死板嘛。”观月黎开心地大笑起来。
“哦对了，观月大人，我还有一件事——”
篠田看了眼年，观月黎随即摆手：“直接讲就可以了。”
“是。”篠田点头，“是关于一个近卫局警察的，我听秘术说，她似乎与您有关。”
“哦？”
观月黎扬了扬眉毛：“是小陈吗？”
“她确实自称陈晖洁。”
坏女人立刻来了兴致：“她来你这里干什么了？不会是想吊销你们的执照吧？要是她知道小魏还从你们这抽水是不是要气死？”
“……并不是，她是来询问一件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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