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而你说的昨晚……好吧，我可以承认，我没想到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家伙能逃出我的公园，也的确需要处理掉他，毕竟……时期特殊。”
“但是啊，陈小姐，你应该懂得。我也只是……想而已。”
飘荡着的弦乐开始变奏，原本悠长的节奏开始变得幽暗缥缈，如同呢喃低语。
“魏长官最讨厌我们这些商人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政就是政，商就是商，我没胆子去私通近卫局的高层，我没有勇气拿身家性命去赌。”
男人一只手随着弦乐摆动，另一只手摇晃着酒杯：“说到底，是近卫局想主动帮助我解决掉这个麻烦，因为他们也知道……这是对的。”
“端龙集团在与科纳多斯集团的对接中是出于下风的，魏长官希望我们能学习对方的技术来反哺龙门，对于魏长官的信任，我诚惶诚恐。”
“而如果我这边爆出了这样的丑闻，科纳多斯可以从无数个角度对魏长官和端龙进行施压，带来的损失……数以亿计。”
木束放下酒杯，一脸诚恳地说道：“首先，我得承认这是我的错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私事，为龙门带来的不便。所以我愿意将这份把柄交给近卫局，交给魏先生。”
他摊开手：“你们随时可以拿这个把柄制裁我。当然了……比起被送进大牢，我觉得我还有更好的作用。”
“我和端龙，可以为龙门创造数之不尽的财富。然后，陈小姐，我问你——”
“那个连龙门公民都算不上的家伙，可以吗？”
资本家摇摇头：“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价值计算问题……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生气，陈小姐，但你要好好想清楚。”
他咧嘴笑着，牙齿瓷白干净，却又沾满血肉。
“人已经死了，你把我的事情捅出去，将我带去接受审判，除了毁掉魏先生的努力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说完了吗？”
陈的声音很平静。
木束愣了一下，然后轻快地笑了笑：“当然，我相信陈小姐会做出明智的选择。你是注定站在龙门最高层的那种人，何必在这个时候，和我这种小角色斤斤计较，最后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呢？”
“我以为会有什么更有新意的说辞，原来只有这些吗。”
陈突然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木束走去。
而另一边，半眯着眼，轻哼着歌的观月黎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唱片机旁，优哉游哉地挑着一张又一张唱片，随后眼睛一亮，随手丢掉了原本抒情的弦乐，将手中唱片放入其中。
刹那间，沉闷的擂鼓声如雷鸣轰击而至。
“我喜欢这个曲子。”观月黎笑眯眯地看着脸色微变的木束，“很喜欢曲子的名字。”
《怒尊明王》
“你说的很对，木束先生。”陈轻声说，“人是有价值的，人和人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她的声音明明这么平和，眼中的无尽盛怒却好像要眼前的将一切焚烧殆尽。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就好，陈晖洁……警官！”
步步后退的木束咬牙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你知道我是……警官”
陈停下了脚步。
木束刚松一口气，少女的幽冷的声音便再度传来，伴随着极其刺耳的乐器声，伴随着……明王的怒喝：
“你不是知道更多吗？你知道我是魏彦吾的侄女，你知道我的身上流淌着炎国皇室的血脉，你知道我迟早会站在龙门的顶端，那么现在，我问你——”
她的声音冰冷酷烈：
“你有能让这样我的，接受惩戒的价值吗？”
“就和现在因为价值而有恃无恐的你一样……”
她一步步向前，房间中回荡着刀剑嘶鸣，烈火燃烧的激昂音乐。
“处理了你的我，会被施以审判吗？”
在诡谲狂放的音乐下，在滔天龙威的压迫下，木束跌坐在地，撕去伪装。
他怒吼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因为一条死狗的命就要让龙门损失上亿龙门币，蒙受数之不清的损失？！”
“你只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在满足自我的正义感而已……别再玩过家家了，换成魏先生……换成魏先生，哪怕他对我动手，也不会用如此荒唐粗鄙的方式，更不会因为只想满足自己的正义感而行事！”
“只是满足……自己的正义感吗？”
陈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随后有些无所谓地回答：“那你就把这当成事实吧。”
她随手抓起办公桌上的一支钢笔。
“陈晖洁！”
木束并没有求饶，他的暴怒纯粹而真实，因为他真的无法理解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蠢到极点的事。
“你会害死这座城市……你会毁掉这座城市！因为你那愚蠢至极的理念和正义感，你根本就什么也不懂！”
陈似乎有些厌烦了，将笔尖对准了木束的咽喉。
“想好了吗？”
这一刻，音乐戛然而止。
女人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中响起：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小陈？”
“记得。”陈凝视着木束的眼睛，她没有在那双歇斯底里的暴怒眼瞳中看到哪怕一丝懊悔。
“还记得，我找你们要人的时候，你拦在我身前的样子吗？”
“记得。”
“那么，还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都记得。”
观月黎笑着问道：“既然都记得，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纠正错误。”
少女平静的回答。
“纠正我的错误。”
“你下定决心了吗？”
正义是为秩序而服务的，秩序是一切的前提，稳定是一切的先要。
公理，道义，一切的一切，都要在秩序与稳定面前让步。
所以陈告诉自己，不该让私人情感逾越秩序的底线，她没有任何权利去私自审判任何罪人，不管他是小偷还是杀人犯，有罪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如果……他们不会呢？
就因为所谓的价值，就暂时豁免一个恶徒身上的累累罪责，而将饱受苦难之人所经历的无数绝望视而不见，甚至……直接剥夺他的存在？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就好像那个雨夜，那个男人在这座城市和与他流淌着相同的血的小女孩之间做出的抉择，做出了那个……只是出于价值的抉择？
陈没有说错，木束的那些话，她早就听厌了。
早在她失去自己亲生姐姐，又失去自己母亲之后，她早就厌倦了。
陈回到龙门是为了纠正错误，这座城市有太多错误，又有太多人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曾经的她，没能阻止那个错误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现在的她，依然没来得及阻止类似的错误发生，但是她仍有一件事可以做——
带来正确的审判。
于是，她回答观月黎：
“我下定决心了。”
“很好。”
女人温柔地笑着，音乐重新开始播放。
又是一声雷鸣。
妖魔恶鬼，魑魅魍魉。
尽数伏诛。
“观月。”
少女垂眸凝视着有罪者，他的审判结束了，而他似乎仍不能相信审判早已到来。
那双死死瞪大的眼瞳中尽是不解和愤怒，依然……没有悔恨。
“怎么么了？”观月黎停下音乐，笑嘻嘻地问道，“因为冲击太大，所以现在要抱抱吗？没事啊，我随时都可以的。”
“我最后还是以我个人的意志审判了他，当然，我并不后悔。只是……”
她转头看向观月黎，一脸认真地说：“没有谁是有资格审判别人的，所以在这一天起，我理应做好被他人审判的准备。因此……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那个属于我的，公正严明的，同样来自个人的审判到来。”
“我希望那个审判我的人，是你。”
女人叹了口气：“为什么是我来做这么糟糕的事啊……算啦，我答应你。”
她走到陈身前，把手放到她的头顶，平静而庄严的回答：
“余向你许诺，陈晖洁，这个世界上……只有余握有审判你的资格。”
说完后，她眨了眨眼睛：“满意了吗？”
“如果没有这句话就好了。”少女轻声嘟囔着，踉跄着靠在了观月黎的手臂边。
“怎么，走几步路，用笔捅一下人就没力气啦？”
“回忆起来的讨厌事太多，有点累了。”
她半闭着眼靠在观月黎肩头：“给我靠一下怎么了？”
“好好好……”
“帮完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陈突然说。
“最后一次？”观月黎一脸诧异，“你不是第一次找我帮忙吗？”
少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两三秒后，她低下头，轻声问：
“那我还可以找你帮忙吗？”
是帮忙，而不是……乞求。
曾经的陈，只能无助的乞求着来自观月黎的帮助，以此来打开无解的局面。
现在的陈，已经不是在乞求着观月黎了。
“当然啊。”观月黎笑着搓了搓陈的脑袋，“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先说好……太依赖大姐姐可不是好事。”
“少自恋了。”陈轻轻地用脑袋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说起来，你最后还是没解释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你可真笨啊小陈。”
观月黎先是叹了口气。
“你不是已经给出理由了吗？”
还有什么比这场叛逆的审判，更能证明名为陈晖洁的少女到底有多么独一无二呢？
女人抿起嘴笑着，眼角眉梢上满是欣然和欢喜。
第一百二十一章——为即将到来的……做铺垫
“……昨夜凌晨一点三十四分，端龙集团董事长木束于家中突发急性心脏病，经过五小时的抢救后正式宣告死亡……”
“……科纳多斯集团对此深表遗憾，并宣告木束董事长的意外死亡并不影响双方合作，协约将继续下去……”
龙门电视台的早报在客厅内响起，饭桌上，星熊目光灼灼地盯着观月黎，后者埋头扒饭，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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