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中学生
再看一眼，再切回去。
游戏中，毁灭世界的魔王已经还剩最后一点血条了，每个npc都在舍生忘死地战斗，将军挥剑，战士冲锋，魔法师低声吟唱，鲜血涂红了每一处泥土，魔王不甘的嘶吼，向整个世界咆哮你们杀不死我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杀死我！
侍从们淡淡道不，有一个东西可以，那就是剑，勇者的剑，然后回过头来说勇者大人，现在就是您拔剑的时候了，用一切的光斩杀黑暗吧！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勇者大人你怎么不说话？
你为什么只是看着啊勇者大人！！
但勇者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她正切出去看着聊天框傻乐。
时间越是靠近，吕珑儿的心就跳得越快。
她上一次心跳这么快，还是在一次“初始装备挑战最终boss”的活动中，boss只剩下最后一点血的时候。
到了14:50左右时，她甚至特意开了个网页，网页正中央是记秒的标准时间。
连问候的话语都已敲好，放在了对话栏，只需要点一下“发送”，这句话就会立刻发出去，精准得像是箭矢命中靶心。
蛞蝓小姐紧盯着秒表，心中默数。
“5。”
“4。”
“3。”
“2……”
“1！”
发送。
紧盯。
期待。
杳无音信。
十分钟后，再次发送。
杳无音信。
又十分钟。
——杳无音信。
很难形容吕珑儿此时的心情。
大概像是，被一只手拽出了阴影，又被那只手亲自丢了回去。
啊。
这样啊。
原来，这个就叫，“被鸽了”，吗？
她曾在网络上看过一些人现身说法，他们说玩游戏被人放鸽子是一件多么多么痛苦的事，如果不是那崽种是自己朋友，高低得提着榔头线下单杀对面一次。
看这些消息时，吕珑儿总是有些羡慕的，因为只有“有人愿意和你约定”，才会有“被放鸽子”这种事。
或许他们真情实意，可在吕珑儿这里，这是无形的炫耀。
昨晚结束后，吕珑儿很是兴高采烈地逛了下评论，真想对那些家伙说，哈哈哈，现在我也有和我联机的朋友了！对方不仅身高体壮性格开朗，还是个响当当的帅哥，哇哈哈哈我也能体会下老带新的快乐了！
可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体会到的不是“来了？”“来了”的欢快，而是这种……像是被欺骗的感觉。
……想想也是呢。
那个人本来就是那种像是生长在阳光下的人，这种人她很熟悉，因为她姐姐也是那样的人，他们在阳光下大声说大声笑，像是骄傲盛开的向日葵。
自己只是被向日葵顺手拉出去的蛞蝓。
蛞蝓可以被向日葵带走，但向日葵的朋友只有向日葵，没人会在乎蛞蝓怎么想怎么做，所以为了不融化在太阳下，蛞蝓就应该自己默默爬回阴影的角落。
这是很容易就能想通的事，就像勇者的朋友们至少也是什么什么王子公主，再不济也是看着脏兮兮结果打扮一下就高贵漂亮还天赋异禀的魔法师。
没人会在乎角落里的村民npc，她也只会说“来看看今天的货物吗”。
吕珑儿知道这些的，她早就知道这些的。
——她只是，突然有点想哭。
只是一点点想哭。
仅此而已。
===
===
“滴滴滴滴滴。”
刺耳的消息提示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响起。
吕珑儿平静地从被褥中爬出来，重新掀开电脑。
姜沐：【我在。】
吕珑儿：【没关系，是我不对，我不该打搅你的。】
吕珑儿：【你有自己要忙的事。】
屏幕对面，姜沐只感觉自己麻了。
不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剧烈的愧疚感。
还因为对面这姑娘敲字实在太快，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他曾经好歹也是写过稿子的，曾经为了磨砺自己法庭上的语言能力，更是在各种论坛专项训练过对喷，自觉在网络上已然有了冲锋枪似的射速及杀伤力。
对面这姑娘是怎么做到能让我一句话敲不出来的？
她出生的时候抱着键盘的吗？
他纠结了两秒，快速作出决定。
叮铃铃铃铃。
【人生得亿需尽欢向您发来语音邀请。】
如果是以往的吕珑儿，大概是绝对不会接听的。
她害怕和除了亲人外的任何人交流，就像是蛞蝓害怕盐粒。
但此刻……或许是仍存在的某种期待。
又或者是，等待审判的最后一颗子弹。
她轻轻点下了【接听】。
“晚上好。”姜沐说。
“嗯。”
“大概昨晚的时候，我因为一些原因，几乎一整夜没能睡着。”姜沐继续说。
吕珑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复。
所以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微弱得，像是蛞蝓蠕动时，缓缓摩擦墙壁的声响。
于是姜沐开始说。
他说自己和李华被叫到学校，说学校里稳重的教导主任和完全不稳重的校长。
说自己的朋友的性格，说那些被他和朋友一一找上门的问题学生。
他实在是个很适合讲故事的人，不仅是因为【出口成章】这个技能的加持，还因为他说这些时语气又认真又平和，好像哪怕隔着屏幕，也能看到他那专注又仔细的眼睛。
“……到了最后，我半睡半醒地回了家，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到刚才，才看到你发的消息。”
“……嗯。”
于是他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让人难受的，以至于仿佛会使人窒息的沉默。
向日葵向蛞蝓展示自己朝着太阳微笑的一整天，但蛞蝓不清楚这样的一天有什么好，就好像吕珑儿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只是解释的话，只要最后一句就够了。”她低声说，
“不够。”姜沐说。
“嗯？”
“额……声音不清楚吗？”
对话的声音忽然变大，应当是那个男孩将话筒离得更近了些。
“我刚才说，不够。”他说。
“……我能听到。”吕珑儿说，“为什么会不够呢？”
“因为如果只说那一句话，只能叫‘解释’，或者叫‘敷衍’。”姜沐说，“而我现在，是在‘道歉’。”
他想了想，“其实吧，我这种还是从简的。
我以前认识一个兄弟，他因为放了一个女生的鸽子，专门做了一个六十多页的ppt，作者，编辑，设计，创意总监全都是一个人，第一页甚至还有目录。
目录上从上到下是【我为什么要道歉】【我为了道歉要做什么】【今后我该怎么做】等，最下面还配了张图，图里是边跪边哭的熊猫头……”
“噗——”
吕珑儿没忍住笑了起来。
姜沐果然很擅长逗女孩子笑。
其实这只是他技能的冰山一角，要论最擅长的，还得是让对面的律师破防骂出声。
要不是上面有法官，在姜沐这边，律师可能真就是“说完很帅的台词后用拳头说话”的热血职业了……
听到对面那清澈的笑声，姜沐缓缓放下了心。
他说：“所以我说不够……不够就是不够，不论任何原因，我犯了错，我就一定要去纠正它。
如果你真的需要，其实我也可以去做个ppt，不过我得找个别的表情包，比如那个鼻青脸肿的熊猫头……”
“谁要你做啊。”吕珑儿嘀咕着。
“吕珑儿同学。”
“……嗯？”
“对不起。”
“……”
“对不起。”
“……”
“对不起。”
“……已经听到了。”
“那就太好了。”姜沐说，“如果没有听到，我就去你家下面喊，还听不到，我就举着喇叭喊，仍然听不到，我就只能带着礼物求叔叔阿姨放我进去当面喊了……”
“喂！太执着了吧你！”
吕珑儿震惊得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你这样感觉会被抓走啊！”
“没关系，我熟读大部分法律，我可能不道德，但绝对不犯法。”
“哇你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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