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雍光明之山
“婚姻,”那个男人揉了揉自己那头茂密的黑发:“婚姻是一项圣事,是由主亲自建立的七件圣事之一,它是男女双方藉以缔结为终身伴侣的盟誓;其目的是夫妻的幸福,以及生育教养子女……”
少女心想,我要听你在这背书,为什么不自己去百度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道:“盟誓?”
“是的,又称为盟约。”郁波解释道:“与契约相比,盟约是一种更高层面的,神圣的约定。比如旧约和新约,就是天主和人立下的盟约。”
“这样啊……”少女的眼神有些迷离。
神圣吗?果真如此吗?
“那,婚姻中一定要有爱吗?”少女问道:“还是说,只要遵守契约,啊不,上天所立的秩序,就好了呢?”
郁波想了一下:“传统上,生育子女是婚姻的主要目的,夫妻之爱是放在第二位的。但是梵二大公会议以后,教会认为,爱,才是最首要的……”
“因此,”少女咂了咂嘴问道:“爱自己未来的丈夫,是我的神圣义务是吧?”
郁波皱了皱眉头:“我在想,也许你应该先跟我说说,你碰到的具体问题?”
少女犹豫了好一会。
在刚刚得知30年后的女儿,通过肖尧家的镜子与他们二人的生活联结在一起的时候,少女本能地认定,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第四个人都不可以。
她从来没有和肖尧,或是沈天韵商量过这件事,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且不说讲出去有几个人会信——更重要的是,若是真有人信了,会发生什么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推演出来的。
但是现在,少女想要告诉眼前的这位大叔。
她的理智、意志和情感都在催促着她这么做。
首先理智告诉她,在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找到第二个既会相信她的话,又值得信赖,同时又有可能,有能力帮得上忙的人。
从情感上来说,她渴求分享和指引:时空联结和未来丈夫这种秘密,就仿佛是某种从童年时就始终如影随形的隐秘xp,如果一直憋在心里,总有一天会憋坏,发霉,然后长出菌菇。更何况她现在正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完全就是在起伏的波浪中飘荡的无根浮萍,在这种境况下,这种心理需求就更明显了。
之所以选择信赖郁波,并不是由于他的职业身份。首先少女并不是信徒,其次即便是信徒,只要不是傻白甜,也没有理由毫无保留地信任每一位不怎么相熟的神职人员。
少女在西班牙做交换生的时候,见过不少神父,在那里,讨厌教会的那部分当地人把他们蔑称为“乌鸦”,因为他们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在他们之中,有些人看起来宅心仁厚,有些则第一反应令人不敢恭维,但是郁波和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不仅仅是出于他毫无保留地帮助和指引了大家,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毫不吝啬地赠送了自己珍贵的玛丽女王圣遗物,更重要的是出于少女的一种直觉。
在短暂的十七年人生中,这种强烈的直觉至今还没有令她失望过。
此时的少女还并不知道,郁波已经为肖尧和郁璐颖保守共生的秘密如此之久,连自己的亲姐姐也没有告诉。倘若她知道这一点,必会进一步确证自己的判断。
既然郁波是大家的“伙伴”,那“伙伴”就是必须被真诚相待的。
不,不是的,少女意识到,以上的这一切即使不能说是借口,也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真正使少女做了这个决定的,是“殿堂”。
少女心里很清楚,姚老师显然不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殿堂的秘密既然还没有完全解开,很难说不会再有下一次冒险。一个人的一生都未必能碰到一次超自然事件,在一个月的时间中,连续发生了“未来女儿找上门”和“镜中阴影世界”这两起超自然事件,还都和镜子相关,这样的概率实在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因此,这无疑是同一起超自然事件。
同样是通过镜子前往其它时空,有些镜子背后是人内心的隐秘世界,有些则是通向未来,为什么?除了郁波,他们现在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求助的对象,而既然郁波拥有这方面的神秘学识,愿意为“冒险小队”提供支援,自己又指望他来帮助大家解开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谜团,那么,对郁波隐藏这样的秘密,无疑地会增加团队的沟通成本与解谜成本,如果将来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只会更加追悔莫及。
而这,显然是一种不可接受的风险。
“您会保密的,对吧?”少女做了最后一次仪式性的确认。
“Of course.”
“其实,我之所以会和肖尧来往……”
……
……
郁波送少女到教堂门外时,已是夕阳无限好。
“波哥,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的那些,启发很大。”少女一手抓着自己的西服下摆:“特别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这样解释婚姻中‘服从’的含义,我会好好想的。”
“不要太勉强自己,”郁波已经换上了一整套篮球衫,他脚上的黑色AJ好像和少女今天给肖尧买的是同款:“神学上的submit是一个很深奥的含义,与Obey那样命令性的屈从不同,更强调的是一种爱与奉献的精神,丈夫和妻子就好像头和身体,原就是一体的……”
“其实,光是说出来我就感觉好多了,”少女开心地笑着:“这段时间可把我憋坏了,除了肖尧和天韵,我没办法和任何人分享这件事。”
“我理解的。”郁波看着来往的车辆,陪着少女穿过马路,走到了圣方济中学的那一侧。
“本来我还担心,就算是波哥也不会相信我,相信我说的这种事情……”少女戴上了她的风镜、鸭舌帽和口罩,在川流不息的放学人潮中,寻找肖尧的身影。
“我可没说我相信你,”郁波微笑道:“我只是承认,这是一种可能性,一种能把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从逻辑上解释通的可能性。
“而我,从来不忽视任何可能性,哪怕它乍听下来很违背常理。”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从圣方济各中学校门口走出来的学生们。
他们之中,有男生一起走的,有女生一起走的,有一大群人闹哄哄走过的,也有低着头勾着书包肩带一个人默默走过的。
时不时,少女还可以看到,有男生和女生两个人,亲密地说说笑笑,一起从自己面前走过。
活力,朝气,自由,多样性,彩色。少女的脑袋中蹦出这样的词语。
难得的,她有些怀念,怀念和羡慕男女混校的生活。
“波哥,来了啊!快快快,就等你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少女认出他就是那个“带鱼”。
“带鱼!”少女招呼道:“他呢?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谁啊?”带鱼一愣:“你是谁?”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少女快速地在周边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张正凯的身影,便凑近了带鱼,把口罩往下拉了拉。
“哎哟,嫂……表姐是吧?来找肖尧?”带鱼一拍手,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尧哥他刚走,你没碰到他啊?”
“你现在去追,应该还赶得上。”张嘉龙指了指平常就会走的那个方向。
“你今天穿的真好看啊!”陈鹿一蹦一跳过来,亲热着轻轻拥着少女。
“鹿鹿你也是呀。”少女用一只手回抱她,另一只手又把口罩戴上了。
“什么呀,我这不就是校服吗?”陈鹿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服。
“鹿鹿穿什么都好看。”两位少女熟络到不像才认识第二天。
这时,沈婕看到郁璐颖,一个人,低着头,背着包,从自己面前走过。
“舅舅。”看到郁波,郁璐颖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然后反复上下打量着西装小皮鞋的沈婕:“姐?”
“啊,嗨,嗨。”既然被认出来了,沈婕也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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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我们的肖尧同学正一个人欢快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只有群山藏在白云间~蝴蝶自由穿行在心间~看那晚霞盛开在天边,有一群小溪,归鸟……”肖尧嘴里唱着错乱和空耳的歌词,脚上踢着一个易拉罐。
先是一脚大开把易拉罐踢远,然后再走过去,再踢。
肖尧知道他是高中生,不是小学生,但是管他呢,他就是高兴。
他在平常根本舍不得去的西域烤肉串摊上买了一把大肉串,准备回去投喂老婆和女儿。
沈天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大小姐肯定没有吃过这种“不卫生”的东西,给她尝尝鲜。女儿的话,据她自己所说,根本没见过有人在路边卖吃的……真是世风日下啊。
什么叫生活?这,他妈的才叫生活。
“我真的就这么多了,不骗你们!”一阵哀哀叫的声音打断了肖尧的思绪。
因为今天自己身上只带了随身的零钱,他又赶着回家,所以穿的是这条传闻不太安全的小巷子,难道……
肖尧躲在一边,扒拉着墙角探出头去,倒吸一口凉气。
大约五六个、六七个不良少年模样的家伙,围着一个身材矮小,蹲在地上的短发女生。
那女生还挺漂亮的。
“我真的不是什么吴婷燕,你们认错人了!”
“你装什么呢,吴婷燕?你以为你把头发剪了我们就认不出你了?”领头的那个飞机头手里把玩着一个GBA:
“你最近是发达了呀,行头这么好,还买了这么贵的机器——你以为我不认识这个型号吗?然后,身上就二十块钱?每次都这样,你当我傻吗?”
“不是,我说的是真话,”短发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居然有点像男孩子:“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换了一条裤子……”
不良少年们爆发出一阵大笑:“辰哥你听听,这是咱们这个月碰到第几个出门换裤子的了?”
白衣服的小人很认真地说:“遇到弱者应该拔刀……”
“你放屁!”红衣服的小人粗暴地打断了他:“遇到强者就应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更强者,给我上!”
虽然做了决定,但贸然冲出去逞英雄也不是办法,毕竟对方人数众多,自己又不是在镜中,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战力。
被称为“辰哥”的飞机头一把捏住了短发少女的脸蛋:“既然你不肯拿出来,我们可就自己搜了啊。”
肖尧在手机上按下了110,按键以前还细心地调成了静音模式。
他刚要按下通话键,手指忽然僵硬住了。
他看到飞机头把少女的鞋子摘了下来,细细地在鞋垫下面找钱。
另两个小流氓已经开始扒她的长裤了。
过了,真的过了。
肖尧拳头硬了。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
“喂,差不多得了。”肖尧摘下自己的黑色方框眼镜,揣进兜里,故意摆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走了出去:“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这里是波哥罩的地盘。”
“波哥?”飞机头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弱鸡的不速之客:“谁啊,没听说过。”
“那龙哥呢?”肖尧继续虚张声势:“张嘉龙,我们圣方济各的扛把子!”
流氓阿飞们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飞机头则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钢筋?见鬼,这地方为什么会有钢筋?
肖尧有点慌了。
“你叫张嘉龙那个呆绒鸡过来,老子连他一块打,算算上次的账。”飞机头右手握着钢筋,轻轻拍着自己的左手,朝肖尧走来。
“你……你们不要过来!”肖尧把自己的书包放了下来,左手持两根背带,护在身前:“我已经打过110了,警察一会就来!”
飞机头和他的跟班们使了个眼色,六个人一拥而上,飞机头一马当先,抡圆了手里的钢筋,就朝肖尧的大腿砸了下来。
肖尧听到钢筋落下时呼呼的风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根钢筋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落在自己身上。
肖尧只觉得虎口一麻,钢筋落到了自己的书包上。
书包虽然既不是铁做的也不是木头做的,但好在里面装满了课本和练习册,防御力居然相当不错。
什么情况,纯自动格挡?也许应该叫作肌肉记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另外几只拳头已经飞到了自己的面门!
肖尧举起“盾牌”,挡住了两只拳头,右手的肉串钢签直接突刺第三个人的眼睛!
手上肉串刺出去,肖尧心头突然一慌,这要是把人眼睛戳了,不吃官司也免不了赔钱,钱啊。犹豫着,手就慢了下来,那人大叫一声,退出好远,没有戳中,只是嘴里哇啦哇啦地用魔都话叫骂。
接着,他一脚踢飞了第四个人。
肖尧兴奋了起来,嘴里哇啦哇啦地喊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西班牙语,把书包重重地拍在一个敌人脸上。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
虽然在现实世界里无法召唤堂吉诃德为自己作战,亦无法幻化出铠甲和长剑,可是精神堡垒依然让自己的身体继承了骑士的武艺。
此刻,虽然身上无甲,手中无剑,但书中自有黄金甲,靠书包也能有实力和这群小流氓打得有来有回。
剩下的那几个人见肖尧如此善战,各自交换着眼色,都不敢上前。
“老卵!你个B有点东西!”飞机头喝一声彩,再次抡起钢筋发起进攻,其他几个人也在飞机头的喝骂下畏畏缩缩地围了上来。
肖尧与他们又战了几个回合,虽然放倒了一个,挡开了钢筋的攻击,但身上也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几拳,所幸都没打在要害上,加之这会他肾上腺素正浓,倒也没觉得有多疼。
可问题是体力——书包终究不是制式武器,不易使用而且过重,几番交手下来他已经感觉气喘吁吁了,对方阵营也看出了这个弱点,在飞机头的指挥下开启了车轮战。
这样下去可坚持不了太久。
现实不是武侠小说更不是玄幻,大家都是成年——呃,未成年男子,在这狭小的弄堂里,武艺再强也是勉强——更别提对方Boss还装备着武器了。
在华夏围棋里,四个黑子围住一个白子,就可以吃掉它,这说明古人也知道,再强壮的勇士,也很难同时对付得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敌手。
当然,还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肖尧的力量、敏捷、速度和耐力都叠加了郁璐颖的数值,这或许也对他坚持到现在有所助益,但可惜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