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雍光明之山
他刷了牙,洗了脸,回来面对面和沈婕一起吃生煎包子——他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生煎。
“我想到一个笑话,”肖尧吸了一口淌到手指上的汤水:“说有个人坐地铁,地铁安检员用魔都话说,朋友,双肩包过一下,然后那人愣了一下,把嘴里吃了一半的生煎包放到了安检传送履带上……”
(注:魔都方言中,“生煎包”和“双肩包”发音一致)
肖尧满意地看到,爱人同志趴在桌子上,一边笑一边用小拳头捶打桌面。
“话说,这小摊子上的生煎还真的挺好吃的,”沈婕笑完了以后,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说道:“里面的汤特别好喝。”
“沈大小姐不会是第一次吃生煎吧?”肖尧是真的惊讶,他真心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你就讽刺我吧。”沈婕说:“不过我们家都买大壶春的生煎,里面都没啥汤,吃的噎得慌。这种小摊头上的,家里人肯定不让买,一说就是不卫生什么的……”
“大小姐下乡体验生活来了这是。”
“呐,”沈婕忽然趴在桌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肖尧:“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您请说。”肖尧心满意足地开始吃豆腐脑。
“能不能不要老把大小姐三个字挂在嘴边,”沈婕噘嘴道:“我只想被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孩对待……至少在你面前是这样。”
“知道了,”肖尧故意拖长音调道:“大——老婆。”
“还想有小老婆啊?”沈婕柳眉倒竖。
用罢早膳,沈婕依原计划送肖尧去上学。
“怎么不骑车啊今天?”沈婕紧走了两步,跟上肖尧。
“好不容易你送我上学,走路不就可以多待一会儿?”肖尧实话实说。
“你好烦啊,一会儿又该迟到了。”
顺理成章地,肖尧牵起了沈婕的手,十指相扣。
“要是咱俩是一个学校的,那该多好。”肖尧迎着晨曦感慨道。
“有什么好的?”沈婕不以为然道:“有点个人空间不好吗?”
“话说,”肖尧不愿意让争执破坏了美好早晨的气氛,转移话题道:“你这两天怎么都穿黑袜子,以前都不穿白的吗?”
“穿什么袜子要根据衣服搭配的呀,再说我哪有一直都穿白的。”沈婕解释道:“黑色的其实更加百搭,而且浅色袜子容易脏,难洗,现在住在你这里,谁来洗啊?一直让你洗,我也不好意思呀。”
“原来就是因为懒得洗啊,”肖尧点头道:“你在家谁洗衣服?佣人?”
“那叫阿姨,什么佣人,多难听。”
“对了,”肖尧想到了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内衣上下都不是一套的?”
“啊啊啊,”沈婕猛地把手从肖尧的手指缝里抽出了出来,双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跺脚:“昨天忘记收进去了,跟沈天韵说话就忘记了——你好烦好变态啊!”
“不是,别掐,”肖尧灵敏地闪过:“我就是好奇。”
“你神经病啊,”沈婕道:“穿在里面的,谁规定要穿一套啊!谁会穿一套啊!”
“是,是这样吗……?”肖尧嘀咕道:“可是我看人家电影里……”
“你看的什么电影?”沈婕警觉道。
“没,没什么电影。”肖尧讪笑道。
“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沈婕宣布道。
“别呀,”肖尧重新牵起了沈婕的手,后者没有拒绝:“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黑袜子不好看的,没想到穿在你身上,就特别有感觉。”
“人好看,穿什么都一样好看。”沈婕咪咪笑道。
“我觉得也是。”肖尧附和道。
二人转了个弯,拐进一条河边的小路,前方就是郁璐颖的家了。
肖尧忽然有些心虚。
“其实你知道,我小学初中都是在苏江省念的,来了魔都以后,发现很多地方真的很不一样。”
“比如呢?”沈婕说:“哎呀别牵了,你手心都是汗。”
肖尧顺从地放开了少女的手,掌心在自己的裤子中缝上蹭了蹭:“比如我们那里都不让女生留太长的头发,来了这以后发现就没人管。”
“神经病吧,”沈婕道:“女孩子不留长发,男孩子留?”
“那就更不让留了,”肖尧说:“还有,我刚到魔都来的时候,看到有女生穿裤袜来上学也觉得很奇怪,在我们那肯定不让的。”
“穿裙子搭裤袜不是很正常吗?”沈婕奇怪地问。
“就,不让啊。”肖尧耸肩:“还有,我们那的女生,80%,80%的女生在一年当中80%的时间,都穿肉色短丝袜,只有在最冷的时候穿棉袜。”
“啥?”沈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我到魔都以后,看到魔都的女生10个里面10个都一直穿白棉袜,也觉得很奇怪。”
肖尧和沈婕走过了郁璐颖的家门口,好在,并没有和郁璐颖撞个正着。
“肉色短丝袜,那不都是阿姨穿的吗?”
“不是啦,我们那的小姑娘都这么穿。”肖尧道。
“想象不出来,那搭什么鞋子啊?”
“什么都可以啊,运动鞋,帆布鞋,凉鞋,啥都……”
沈婕默默地比了一个自插双目的动作:“穿凉鞋哪有穿袜子的呀,穿凉鞋就是要光脚的呀,搞笑伐。”
“没办法,你们魔都人比较时尚咯,”肖尧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个乡毋宁(乡下人)。”
“哎呀……”沈婕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摇了摇肖尧的手。
“所以,你从来没穿过?”肖尧问。
“什么?肉色袜子啊?”沈婕想了一下:“连裤打底的有穿过,短的没有。”
“下次可以试试,”肖尧怂恿道:“忽然好奇你穿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拒绝。”沈婕不假思索道。
“哎呀,偶尔穿给我看看嘛。”
“丑,吃藕,丑。”沈婕伸出一根手指。
“人好看,穿什么都一样好看。”肖尧提醒她。
二人下了桥,下来经过一个三角亭,左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路,圣方济中学的大门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就送到这了,我走了,被人发现就被动了。你今天在学校要乖乖的,”沈婕停下脚步,像叮嘱一个小孩般说道:“马上要考试了,用心点,别一直玩手机。我给你新买的机器,要是给你们那个宋老师没收了,看我不打死你。”
“知道了,”肖尧闷闷地说:“那你白天记得给我发消息。”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这种离别的感觉,让肖尧想到了当年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被妈妈送到幼儿园门口的情形。
“唷,尧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尧和沈婕循声望去,只见是张嘉龙、带鱼和陈鹿三个人,正向他俩走来。
……
“这是……我……我在班上的朋友。”站在校门前,肖尧介绍道:“这是张嘉龙,我们班的扛把子,这是他的跟——呃,好朋友,戴宇,这是陈鹿,我们班的班长兼张嘉龙的女朋友。”
接着,他看向沈婕:“这是我的……”
“我叫沈天韵,肖尧的表姐。”沈婕开口抢了肖尧的话,很自然地扮演起另一个角色。
肖尧的脑门上闪过一个问号。
“你好。”“你好。”“经常听肖尧提起你。”
众人落落大方地互相打了招呼,只是带鱼看向沈婕的目光有些直。
“听肖尧说,你们几位平时在班上都很照顾他,”沈婕拉住肖尧的手,向三人90°鞠躬,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今后也承蒙多多照顾了。”
带鱼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别这样,都是兄弟,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一句话。”
“放心,”张嘉龙沉声道:“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他的。”
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了肖尧的肩膀上。
真是温暖人心的场面啊,肖尧想。
肖尧抬起头,见学校对面的教堂边门朝内打开,然后,穿着校服的郁璐颖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姑娘。
那姑娘比郁璐颖稍矮几公分,也不如郁璐颖这般瘦到病态,但仍然很高很瘦。她没有穿校服,而是着一条到脚的青色长裙,相貌与郁璐颖倒有三分神似。
这姑娘甚是美貌,虽然很难说比郁璐颖和沈婕还美,但是,她是那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那气质,让肖尧想到了教堂壁画上的圣母。
郁璐颖和那姑娘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二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那圣母气质的女孩往郁璐颖靠近两步,伸手拉她的袖子,却被后者不耐烦地挣开。
在这个距离,并听不清她们俩在吵什么。郁璐颖一边和那女孩争执,一边看向了肖尧,随后,她的目光在肖尧和沈婕牵着的手上转了一圈。
肖尧心虚地转过脸去,等他再度看向教堂那边的时候,却见穿着汗衫的郁神父走了出来,一手放在一个女孩的肩上,好像在劝说着什么。
肖尧听到了校内传来的早读预备铃电子音乐。
“不早了,我得走了。”沈婕似乎也看见了郁璐颖二人,结束了和陈鹿亲密的闲谈,匆匆从另一个方向走掉了。
“哎,你——”怎么这么突然?
“再见。”“下次见。”张嘉龙、带鱼和陈鹿走进了校门。
肖尧刚要跟进,却见郁璐颖和那女孩一起朝着校门口走来,觉得当没看见很不好,就向着郁璐颖招了招手。
“那是沈婕吗?”那圣母气质的女孩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婕的背影,自言自语。
“你认识沈婕?”郁璐颖看着她,有些意外。
“所以,你们两个是……”肖尧伸出左右手的食指,分别指向二人。
“我叫郁雅歌,郁璐颖的表妹。”自称为郁雅歌的女孩笑起来好像太阳一般温暖,姐妹二人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表……”
表亲为什么会是同姓?啊,是了,如果郁璐颖跟她爸爸姓的话,那就是异姓姐妹了。
等等,郁璐颖跟爸爸姓……
认识快一年了,肖尧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郁璐颖会跟她妈妈姓?
看郁璐颖妈妈那条件,也不像是能招赘婿的人家呀!
真奇怪,自己以前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郁璐颖那去世的爸爸,刚好也姓郁?可这郁姓也不是什么大姓吧……
“我先进去了。”郁璐颖转向肖尧:“你不走吗?”
“走,走走走。郁……呃,表妹再见。”肖尧和郁璐颖一起走进校门。
学校的大门缓缓关上,记迟到的学生会干部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郁雅歌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郁璐颖,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你和你妹吵什么呢?”肖尧紧走了几步,跟上郁璐颖的步伐。
“我们家里的事情,你就别问了。”郁璐颖抿了抿嘴,把书包的肩带向上提了提。
今天是周二,周四便开始这学期的期末考,这两天不上课,全都改为自习答疑。
陈鹿不太需要操心自习课纪律的问题,因为宋海建全程坐在教室里,这让整个班级因为即将放暑假而显得欢乐躁动的气氛,蒙上一层压抑。
肖尧也想好好学习,可是他看什么题像是都会,背什么书像是都已经熟记在心,实在不知道该从何下口。
最后,也只得把从图书馆借来的《海底两万里》夹在习题册里看。
偶尔的,他会趁宋海建不注意,拿旧手机给沈婕发几条短信,也不敢多聊。
毕竟,无论旧手机还是新手机,他都不想给宋海建收走。
看小说累了的时候,他会看向窗外。宋海建把他的位置调到教室的后排角落,靠着窗,没有同桌,这使他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蓝天与白云,并将白云想象成各种不同的形状。
郁璐颖在“亲子教育中心”的那场战斗里,把自己想象为一只笼中鸟,我又何尝不是笼中鸟呢。
肖尧托着腮帮子,斜45度,忧郁地想。
我们每个人,都是。
两只肖尧叫不出种类的鸟振翅飞过窗边,发出欢快的啾啾声。
他默认这是一公一母,因此就更加想念沈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