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雍光明之山
“啧……”肖尧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我从澳洲回来,他又去德国了。”
“哈。”
“等到他从德国回来,我们俩还没准备筹备婚事,”沈婕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前方:“他就出了车祸,死了。”
!?
肖尧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想到了在过去的一个月中,自己反复做过的梦:“是不是他把你推了出去,然后他死了,你活了下来?”
“嗯……”沈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也知道?”
“我就是猜的……”肖尧其实有点吃不准,但是至少在梦里,自己是这么做的。
“嗯。”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肖尧忽然觉得,这样两个人躺在一起说话闲聊,真的很放松,哪怕谈的是不怎么放松的话题。
“至于我认识你,那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他,对吧。”肖尧忽然打断了她:“特别是,知道未来他为你做的事情以后。”
“谁?”沈婕一怔:“张正凯?”
“没什么,闲聊而已,哈哈。”
“我很少,去真正的讨厌一个人。”沈婕似乎是斟酌着词句:“我的母亲总是教育我,要尽可能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别人,发掘别人的优点。”
“挺好的。”肖尧发自真心地说。
“可是,就我的本心来说,我是真的讨厌张正凯。”
“呃……”肖尧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划了三条黑线。
“无论怎么样,为了你,为了天韵,也为了张正凯自己,我这次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沈婕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为了我们大家所有人好。”
“……”肖尧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反对,却又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他伸手捏了捏沈婕的小手,后者没有闪躲或是推开。
“如果沈天韵没有来,我们就不会认识,”沈婕轻轻地说:“那我可能就会答应爸爸的这桩婚约,帮企业度过难关。而你,可能原本也会在这个时候追到郁璐颖,但是却因为我……”
那倒也不一定,肖尧思衬着。
沈天韵告诉过自己,自己母胎单身到30岁,也就是说,原本的时间线里,自己也是没有追到郁璐颖的。
若是没有一起去姚老师的殿堂所经历的种种,郁璐颖肯定不会面对她自己的内心,倒过来追他,也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不过,这些大冒险和沈天韵的到来,有任何因果上的联系吗?
刚才楼道镜子里出现的“张正凯”,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又一个“影子”?
其实,也不能肯定那就是张正凯。
“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肖尧故作轻松道:“咱们俩都做出了牺牲,算是扯平啦?”
“虽然知道你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听你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不开心。”沈婕在黑暗中,悄悄皱了皱眉头:“虽然我也说不上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我们,在这里。”肖尧省略了那个“躺”字:“我们就好好相处吧。”
“嗯。”少女从鼻息中应了一声。
“我会好好对你的,也请你尽量好好对我……对我再好一点。”
“……我会适应的。”
“沈婕。”肖尧不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对我好一点,行么?”
“我答应你。”
肖尧心满意足了。
“老婆。”几分钟后,他又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肖尧大着胆子凑上前去,在少女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好软……
他转过身去,与沈婕背靠背,摸了一下嘴唇,带着一股甜蜜握紧了被角:“晚安。”
东方,露出了第一抹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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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尧只躺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了,跑到“荣富旅店”外面的早点铺去买了二两生煎和一碗豆腐脑,打包回来放在沈婕边上的床头柜上。
当然,他自己也先在摊头上吃饱了。
想象着沈婕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买的早饭时的表情,肖尧就很高兴。
临走前,肖尧又偷亲了一下沈婕的额头。
他没有径直去学校,而是先去了学校对面的教堂。
郁神父在做早弥撒,郁璐颖不在。
肖尧进去的时候,弥撒的流程已经过半了,略微等了十来分钟,郁神父便宣告了“弥撒礼成”。
“怎么啦?”郁神父换下祭披,从更衣所走出来:“你上学要迟到了吧?”
“对的,”肖尧心急慌忙道:“长话短说,星期六晚上我又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新殿堂。”
“哦?到办公室来细说。”郁神父扬了扬眉毛,带着肖尧从圣堂往他的办公室走。
肖尧简述了周六晚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我虽然不能肯定,”郁神父皱了皱眉毛:“但是有可能是群体潜意识。”
“群体潜意识?什么玩意儿?”肖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心理学家荣格提出的概念,又叫集体无意识。”郁神父想了想:“该怎么和你解释呢?”
“要不,长话短说?”肖尧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提议道。
“我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简单来说,”郁神父解释道:“你们姚老师的心灵之所以会形成殿堂,是因为欲望扭曲得太严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殿堂,你前天误入的那个地方,如果我没猜错,就是所谓的,‘众人的殿堂’。”
“众人的殿堂?”肖尧重复了一次。
“你可以看一本书,叫作《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
“人在群体之中,很容易被人流所裹挟,也就是所谓的‘民意’。”郁神父道:“在这种集体性的狂热中,一个原本善良温和的人,也可能不知不觉中变得嗜血残暴,却毫无自知,只以为自己代表正义。”
“我不敢说我听懂了,”肖尧道:“但是又觉得好像懂了。”
“往远处说,比如欧罗巴历史上的猎巫运动,”郁神父道:“往近处说,现在互联网上出现的诸如网络暴力,或者是校园环境里出现的群体性霸凌……都是群体潜意识的体现。”
听到“校园霸凌”,肖尧皱了皱眉头。
忽然,教堂对面的学校大喇叭开始播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你该走了。”郁神父听到这音乐声,提醒道。
“靠,完了!”肖尧二话没说就往教堂外面冲。
……
最后,还是在校门口被学生会干部给记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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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后来睡了没?”国旗下讲话的时候,带鱼贼兮兮地压低声音问道。
“睡了睡了。”肖尧睡眼惺忪道。
“真的假的?”带鱼提高了一点音量。
“小点声,我是说睡觉,不是睡觉。”
“切,我就知道你弄不成,”带鱼鄙视道:“禽兽不如。”
“心急吃不了肉包子,一起睡过觉就算是感情升华了,我已经很满意了。”肖尧想了想,轻轻捏了带鱼一把:“可别跟外面说去啊。”
虽然昨天晚上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但肖尧还是不放心。
此时,张嘉龙沉默地向二人投来一瞥。
“放一百个心。”带鱼压低声音,拍了拍胸脯:“哥是内种人吗?”
那可难说得很,肖尧想。昨天晚上和这家伙讨招,可能未必是个明智的选择。
“下面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校长说。
肖尧相信,自己已经坠入了爱河。
至少,他比较成功地说服自己坠入了爱河。
往者不可追寻,不如全心珍惜现在所拥有的,面向未来,这就是肖尧的处事哲学。
怎么说沈婕与自己也,姑且,算是,人生第一次的双向奔赴,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全新版本。
肖尧尽量让自己不要去看郁璐颖——她为什么剪头发了?原本她是班上头发最长的女生,再过两年想必可以长到腰上,今天却短了一大截,把头发扎进来,盘成一个高马尾。
精神倒是挺精神的……可是……
肖尧喜欢她的长发。
白衣服小人踱着方步沉吟道:“女生突然换发型,通常意味着她对一些事情上态度的转变。”
“女人突然把长头发剪了,不是换钱就是换命,你自己压一边吧。”红衣服的小人用叉子挑起肖尧一缕头发,像面条一样卷起来,然后用力一拉……
哎呀!
肖尧强压下心头的失落感。
可惜学校不让剃光头,而沈婕还在等着自己暑假给她烫头。
是的,沈婕。
上课的时候,肖尧摊开小本本,用黑色中性水笔在上面写下这两个字。
三点水,一个托宝盖,一撇一捺一勾。
一个女字旁,右边是……
“婕”。
肖尧翻开了手头的《现代汉语词典》,找到了这个字。
婕 jié
〔~妤〕中
中国汉代宫中女官名。自魏晋至明代多沿置。[1]
《史记·外戚世家》:“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
《旧唐书·徐坚传》:“坚长姑为太宗充容,次姑为高宗婕妤,并有文藻。”
明沉鲸《双珠记·遗珠入宫》:“善仪形妃嫔规模,美才藻婕妤纲领。”[2]
婕妤jiéyu
古时宫中的女官名,是妃嫔的称号。
……
肖尧抚摸着《现代汉语词典》上的这个“婕”字,感觉其中蕴含着无限的魔力。
他一遍一遍地写着这个名字。
他觉得自己在想念她,憧憬她。
有一位他所崇敬的80后作家曾写道:“书捧在手心里,就像是看到女人躺在自家床上一样安心。”
荣富宾馆里的床算不算是自家的床,很值得商榷,反正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
他想念她,他爱慕她,他想见她。
毕竟,如果他不够爱她,那就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张正凯。
见你的鬼,为什么会想起张正凯,又有他什么事了?
肖尧拿出手机,此时已近午休时间,沈婕还是没有回复他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