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熙雍光明之山
这让肖尧感到的不是不悦,而是不安。
如此反常的态度,结合共生忽然消失的大背景,很难不让肖尧感到焦虑与困扰。
即使努力地对自己进行“放轻松”的心理暗示,即使自己对自己不承认也没有用。
一旦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肖尧就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真的很在意。
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在有沈婕陪他烫电话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先前一直焦虑的“被剥夺的爱”似乎不治而愈,肖尧暗暗感叹只有距离才是最好的爱情良药。
当然,有关郁璐颖的“小小反常”状态则是不能和沈婕讨论的话题,只能自己憋着。
等到了次日12月4日,也即是军训的第五天,最后一日时,郁璐颖的冷淡态度有了缓和。
然后就轮到沈婕不见了。
关于这一天的情形,这里又可以简单描述如下:早晨的时候,沈婕还给肖尧发消息说,似乎明天是要去纳瓦拉婚纱挑衣服试衣服,向肖尧确认具体详细的行程安排。
肖尧起床晚了,心急慌忙地穿衣穿裤,遂回消息道“待会跟你说。”
等到他利用军训列队训练的空隙休息时间给沈婕回消息的时候,当时并没有得到回应。
自然,肖尧不以为意。
可是等到午休的时候,以及下午各班训练成果展示比赛结束以后,肖尧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就由不得他不感到奇怪了。
即使他没有那么容易失去安全感,也不可能不去思考这里面背后的原因。
在返回市区的大巴上,肖尧给沈婕打电话。
“嘟——嘟——嘟——嘟——嘟——”
漫长的提示等待音后,听筒的另一头传来死寂般的空洞。
“喂?”肖尧说。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肖尧摁掉,接着打。
“嘟——嘟——嘟——”这次只嘟了一半的时间,最后一声嘟只响了一半。
“喂?”肖尧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又有些着急。
“您好,请不要挂机,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
等到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更是直接“嘟”了半声,便“您好,请不要挂机,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了。
肖尧的额头渗出了一排细密的汗珠。
到底,还是出事了。
少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围的嘈杂声一瞬间远离了他,在下一秒又贴回到了他脸前。
“我本来以为咱们班这次铁定垫底了,没想到他们几个班更垮。”一个嗓门挺大的男声说。
“嗐,管它呢,”另一个声线明显不同的男生说:“反正这该死的学军总算是结束了。”
肖尧回头环顾四周,郁璐颖正坐在离自己稍远的女生堆里,正在和别的女同学谈笑风生。
也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只见郁璐颖用右手捂着小嘴,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只恨不能把座椅后背给放下去。
到底有什么过去没有现在有的事情值得那么开心啊?
也不知道是怎么捱到学校,又捱到家里的——肖尧本想放下行李就冲到西郊花园去的,不想女儿沈天韵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等他。
“囡囡,”肖尧强打精神,强颜欢笑地上前去抱天韵,后者却似乎是下意识地一偏身子躲开了。
“怎么了这是?”肖尧一边说一边又去抱,这一次沈天韵没有闪。
“我妈来了。”沈天韵在肖尧的双臂中抱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哪个妈?”肖尧一怔。
郁璐颖轻飘飘地走到肖尧房间角落的沙发前,脱下外套挂起来,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坐下翘起腿。
“小妈,”沈天韵道:“跟爷爷一起来的。”
“哪个爷爷?”肖尧一怔,像是大脑临时宕机了,反应不过来。
说话间,肖尧的奶奶缪锦芳推门进来了,用方言道:“沈婕和她爸爸下半天刚刚来过。”
肖尧这才反应过来,合着下午沈婕没回自己消息,是带着沈鸿生回来认亲家了?
他有些激动,缠着沈天韵和奶奶询问这次历史性会面的细节,二人却都说沈鸿生没多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是稍作寒暄了一番,连饭也未吃便推说有事离开了。
“爷爷好年轻啊,”沈天韵讲述的时候,有些激动又带着回忆憧憬:“他还给我剪了脚趾甲呢,肖尧你看!”
少女边说着,边把没穿袜子的赤脚从拖鞋里伸出来,展示给肖尧看。
“为啥是剪脚趾甲……”肖尧道:“怪哦。”
“那不是很正常嘛,”沈天韵道:“我小时候,爷爷就经常帮我剪脚趾甲啊,我们说到了这事情,爷爷就一拍大腿说,好,爷爷再帮你剪一次!……”
“温馨。”肖尧随口点评道,心想这沈鸿生还真是隔辈亲啊。
“温馨。”郁璐颖说。
当晚,等缪锦芳、郁璐颖、沈天韵都回房间以后,肖尧再次尝试联系沈婕,依旧没能成功。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一回事,抱着家里的固定电话在沙发上枯坐了大半个晚上,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直到迷迷糊糊地睡着为止。
“梦”在许多人的辞典里是个颇具正面的词汇,但是在肖尧看来,若是能和游戏里那样,屏幕一黑一亮便是一夜过去,才是天大的好事。
这一夜他反复梦见沈婕出现,反复梦见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反复在梦中抓起手机,看到沈婕的短消息抑或是QQ消息。
每当他看到沈婕的消息时,他便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做梦,于是便想睁开眼睛在现实中来拿过手机看,可是灵魂却无法挣脱梦境的禁锢。
在这样的焦虑折磨下,肖尧在次日(12月5日)的上午被纳瓦拉婚纱的电话叫醒了。
“您的妻子……您刚才是说失踪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吃惊道:“又要改期?可是你们已经不止一次改期,根据我们的合同,这种情况……”
肖尧头昏脑涨地听纳瓦拉婚纱的工作人员讲着什么“违约”,“自行承担后果”,“排期”之类的话,总算在图穷匕见之前听出来三个字“得加钱”,他敷衍地道了歉,应付了对方几句,还差点血气上涌发了脾气。
放下手机以后,他立刻查阅了手机收件箱和通话记录,果然沈婕还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此时天已大亮,早已不是清晨,证据是窗外已经听不到鸟鸣。自己半躺在狭窄又坚硬的沙发上,身上披着一条被子,不知是哪位贴心的女性所为。
肖尧简单洗漱之后,更衣出门,打车前往西郊花园,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下午。
饶是有人给他盖了被子,肖尧还是有些着凉,头昏昏沉沉的,似是灌了石头般沉重。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西郊花园似乎是加强了警戒戒备,保安的密度比上次跟梁亚楠执行潜入任务时更添了三五成。
这天的气温非常低,还开始下起了冻雨,所幸肖尧花十元买到一把透明塑料伞,躲在伞下瑟瑟发抖,哈手跺脚,听着冻雨砸在伞面上所发出的咚咚声响,胡思乱想。
这破冻雨若是早一两天下,没准那该死的“学军”还可以早点结束吧?肖尧想。
眼见等不到人出来,自己又混不进去小区,肖尧故技重施找了一家服装店,从试衣间的镜子进入了里世界,却惊讶地发现那栋摩天大楼已经凭空消失无踪影。
他进入西郊花园小区的“阴影面”,通过沈婕卧室的镜子出来,抵达了现实中沈婕的卧室。
此时天已半黑,与周围别墅的灯火辉煌相比,沈婕的家里却是几乎没有亮灯。
肖尧小心翼翼地在楼上楼下探索着,莫说沈家父女和罗芸轩,就连下人也没碰到。
直到他在厨房撞见了Lisa.
“谁!??你是怎么进来的?”Lisa吓了一跳,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顺手抄起一把菜刀,待看清肖尧的脸后,才把持刀的,颤抖着的右手放下。
“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肖尧一面打量着这间豪华厨房,一面问Lisa.
从Lisa处,肖尧得知,沈家的确是暂且搬离了这处房产。
看样子搬得还挺彻底的,只留下三两个打杂佣工照看房子,其中也包括Lisa。
“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姐他们搬到哪里去了,”Lisa用显得生硬的中文告诉肖尧:“你快走吧,要是让别的人看见你,报警了就麻烦了。”
待得肖尧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自己奶奶的家里时,却看到郁璐颖、又空了许多的房间以及郁璐颖所打包好的行李。
“我……我得回家去住了,”郁璐颖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告诉肖尧:“现在共生消失了,我没有理由再一直麻烦奶奶了。”
肖尧认为郁璐颖在这个时候还要生事近乎是又一次背刺,同她发了脾气。
“你来我们这住是因为共生吗?”肖尧尽量压低自己的喉咙:“难道不是因为你那个所谓的爸爸吗?”
“我知道……可是……”郁璐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肖尧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抱住少女,伸手抹乱了她头顶的头发。
为了照顾肖尧的感受,郁璐颖又住了两三天,还是回自己家里住去了。
肖尧把她送到郁丽华家的楼下。
“干什么呀?”郁璐颖浅笑着转过身来,露出两边的梨涡:“又不是见不到了。”
肖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哝。
“好好的。”他说。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时间很快就来到了2004年的圣诞夜。
在这二十来天时间里,肖尧不知道去市七女中的门口等了多少次,但是一次也没等到沈婕。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瞎了,或者是沈婕已经又转学了。
毕竟沈鸿生为了不让自己见他女儿,连常住的老巢都不要了,那么转个学也就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了。
至于老岳父为什么又跟神经病一样态度反复大转弯,则依然是个谜。
肖尧联系上了未来的沈婕,让她帮忙“回忆”她去了哪里,却一无所获。
他再次去了先前晏笑帮忙查出来的那“狡兔三窟”,以及未来沈婕所提供的,沈鸿生这一年在魔都所拥有的全部房产住址,却都和西郊花园一样——不是空房落锁,便是只有两个佣工看房子。
肖尧想起了自己上次也是如此这般寻找沈婕——他对自己如此这样循环往复在路上的“寻觅”感到有一丝厌倦了。
更何况,上次有郁璐颖陪着,这次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而且,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很冷。
肖尧和郁璐颖的关系也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管她了。
12月23日星期四,郁璐颖在学校里问肖尧,明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教堂。
肖尧有些讶异,毕竟整个12月他就没心思再去什么教堂,因此一次也没去过,郁璐颖也从未问过他。
考虑到这是郁璐颖的主动邀请——而且一个人闲着反正也是闲着,无非在家里面玉玉,肖尧遂答应了下来。
圣诞夜的那天晚上,气温低得令人发指,却如往年每一个魔都的冬一样,没有浪漫的雪。
第408章 平安夜,圣善夜
2024-03-31
圣诞夜的那天晚上,气温骤降,冷得不同寻常,却又如往年每一个魔都寻常的冬日一般,没有浪漫的雪。
这天是个星期五,放学本身放得就早——也不知道跟节日有没有关系,今天放得格外早。
肖尧想象中的圣诞大餐根本就不存在,因为郁璐颖说她要回家吃饭——合着你约我真的就纯粹只是去教堂的?
他心中不快,但也没有表现出来,确切地说,是懒得计较,放学后一个人慢悠悠地踱步出了校门,路过一家小店,买了7块钱的炸鸡柳,边走边吃了,吃完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
但是,管他呢?
拜天主就能让老婆回来吗?
肖尧对此缺乏信心。
那高高在上者或许果然是存在的,只是高坐于诸天宝座之上,享受人类的朝拜,并冷眼睨视人间疾苦,才不插手人类的命运,只是把命运玩偶的挣扎沉浮视为一出好戏,以此享受乐趣,并打发无穷无尽的无聊光阴罢了。
肖尧如是悲观而又愤世嫉俗地想。
郁波会宣称,那家伙的儿子——其实也就是祂自己,会在2000多年前的某个冬日晚上,为我们降生在寒苦的马槽中,体察人间疾苦……
“终究不过是33年的体验卡罢了。”肖尧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打消了提前去教堂看马槽圣婴或者找郁波聊聊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