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哭了吗？
银白少女僵硬的表情里，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是不是受了什么欺负？”姐姐伸出手，心疼地擦拭着洛泠的泪痕，“跟姐姐说说，姐姐替你出气！无论是谁想伤害小泠，姐姐都会百倍奉还！”
“为什么...”
洛泠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些许嗓音，带着嘶哑的哭腔。
她不明白啊...
姐姐就是傀儡谣，是害死纪萤，害死白岩村，害死无数人的存在...
就连洛泠自己，都数次险些陨于傀儡谣之手。
为什么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表演着姐妹相亲相爱的戏码...
无法理解。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
姐姐的动作停在了这一刻。
她垂下眼眸，柔情似水地望着洛泠的悲伤与不解。
然后，便笑了起来。
“因为小泠，姐姐爱你啊，”姐姐的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记忆中的模样全无改变，即便周围的一切已然化作灰暗与黯淡的绝望，融入了永恒的痛苦与挣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姐姐永远都是爱你的。”
一瞬之间，洛泠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因为她得到了一个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她的姐姐依旧是姐姐，一直都是。
哪怕直到现在。
哪怕...姐姐就是「傀儡谣」。
“好啦，女孩子总是哭戚戚的话，可是会变得很丑很丑的哦。”姐姐伸出手，捧起了洛泠的脸颊，怜惜疼爱的眼神未曾落下半分，“我家小泠长得这么漂亮，哭花了脸可就得不偿失咯。”
“我...”
洛泠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却被姐姐伸出的指尖轻轻摁住。
“嘘。”姐姐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吧，要不然的话，晚饭可就来不及了。”
说罢，她便继续搂起洛泠的手臂，向着巷外走去。
洛泠神情木然地跟在姐姐的身旁，犹如一具精致的提线木偶。
经过之前的暴乱灾祸之后，整座江城县都陷入过一段时间的混乱，放眼望去，断壁残垣的废墟比比皆是。
但是，当真正的孵化场彻底显露出来之时，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更加诡异的正常。
洛泠缓缓地抬起头，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继续所有的画面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两色。
唯有在废墟之中正常生活的人们，还跳动着一颗生灵的心脏。
他们的血肉完整，似乎没有半点被菌丝支配的痕迹。
可洛泠能看到，这些看似正常的血肉之中，不知隐藏着多少难以辨明的菌丝。
看起来...
就如同散溢飘洒的蒲公英一般。
这就是「傀儡谣」真正的养料，整座江城县之内足足四十万的普通人，都处于被「完全支配」的状态之下。
从一开始，祂的强大，就已然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足斤足两吗？就不能便宜一些？”
水果摊之前，被千丝万缕所支配的小店老板与姐姐争得面红耳赤，还把自己的秤砣翻了过来，以证明没有什么鬼秤一说。
说话向来软糯的姐姐往往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稍微硬气一些，把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尽可能地掰开了花。
这过往值得温馨的一幕，在目睹真相之后，却又显得滑稽可笑。
像一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姐姐就是支配整座江城县的幕后黑手，她根本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艰难地生活，哪怕是想让整个江城县都为她所用，也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罢了。
她们的过去就像是一个笑话。
终于，在据理力争之后，姐姐成功以三分之二的价格买了几斤水果，拎着袋子趾高气扬地离开了水果铺，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
“我就知道他说的价格肯定是要贵一些的，这些奸商不标价格，就是喜欢欺负我们这种柔弱的小女生。”
路上，姐姐依旧不断地絮絮叨叨着。
洛泠沉默着，没有说话。
越往深处走去，周围的废墟就愈发严重，在受到灾害的范围之内，昔日的高楼大厦全都成了崩散残落的土灰石块。
可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被支配的人们依旧维系着正常的生活。
普通的日常，与末日般的废墟交织，唯有用“平淡的恐怖”可以形容洛泠所看到的一切。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洛泠稍稍张开小嘴，微弱又嘶哑的嗓音终于问出了她深埋在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
“什么时候...这就很难说了，我也记不清。”姐姐稍微露出沉思的表情，“或许，在你生病之后，我就已经隐约有了一些察觉了吧。”
生病？
洛泠一愣，她的病是几个月前才出现的，那时候傀儡谣的灾害就已经出现过了。
再而言之，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孵化场笼罩在整座江城县之上，支配整座城市的人类。
纪萤可一直在盯着这座城市，傀儡谣哪怕露出半点踪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以身而噬之。
白岩村只不过是因为规模太小，地处偏远，纪萤的反应才稍微慢了一点而已。
可为什么...
“我不知道哦。”似乎是看出了洛泠想问些什么，姐姐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说道，“小泠想的事情有点复杂，可能是三年一代沟的缘故，姐姐不太明白。”
洛泠漠然地抬起头，狰狞优雅的傀儡谣在对她微笑，覆在上面的人皮温和地看着她。
“不过，只要是姐姐知道的，小泠想听的话，我都会说的。”
姐姐说着，步伐在这时似乎加急了些许。
洛泠还没能来得及思索，满脑子还是姐姐古怪的笑容，猝不及防之间便踏入了某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猛然抬起头，心底一阵揪紧。
自己是不是太松懈了，竟然会受到姐姐的影响，在这个时候中了傀儡谣的阴谋...
几道人影在这时迎了上来，就在洛泠想抽出腰间的短匕时，姐姐又握紧了她的手。
心脏的跳动急促了起来，洛泠目睹着这几个同样受到支配的普通人缓缓地走到她们的前面。
然后...
弯腰鞠躬。
“欢迎光临。”
她们异口同声道。
“小泠，我们不是来过这里吗？”姐姐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道，“怎么跟第一次来一样，这么紧张？”
来过...
洛泠环顾四周，这里被破坏得很严重，满地都是大块的碎石与裸露的半截钢筋，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直到她逐渐从「傀儡谣」能力下的视野，逐渐转换成正常人的视角时，才终于看见几道迎过来的人影上，穿着同样的一套衣服，上面挂着的铭牌指出了此处为何地。
“购物广场里的...服装店？”
在洛泠生日的时候，她和当时的姐姐曾经来过这里，还买下了一副尤为昂贵的手套。
直到现在，这副手套还收藏在洛泠的头发里，一直都不舍得拿出来穿。
“锵锵！”姐姐忽然在旁边一拍手掌，笑着说道，“是惊喜哦，小泠！”
她牵起洛泠的手，走到了这座满是残垣断壁的店里唯一没有被毁的地方，一件熟悉的漂亮流苏长裙挂在壁橱之内。
“这是...”
洛泠看着这件裙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当时在逛服装店的时候，姐姐时不时地看向这套裙子，可惜价格实在过于昂贵，所以没敢开口。
洛泠虽然记了下来，可后面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直都没来得及买下。
难道，姐姐在发现自己的力量之后，第一件事竟然...
等等，这套裙子，对于姐姐来说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难不成...
就在这时，店员们分成两边，一边围住了洛泠，另一边从壁橱上把这套长裙拿了下来。
姐姐背过身去，缓缓说道，
“小泠，其实当时我就注意到了，你好像很喜欢这套裙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呢。”
是因为，你在看。
洛泠呆在了原地，望着姐姐的背影，不知不觉眼眶之间又溢出了些许暖意。
“可惜姐姐很没用，实在是买不起...对于最亲爱的妹妹，连生日礼物都很寒酸。”
她稍稍侧过脸，望向正如同洋娃娃一般被换装的少女，弯起的眼眸像皎洁的月牙，
“现在姐姐终于可以把生日礼物补偿给你啦，虽然这套裙子我也很喜欢就是了，不过还是做姐姐的，还是要把好东西让给妹妹才是。”
店员们的动作很利索，很快便把裙子换好了。
她们往后退去，姐姐凑近了过来，在仔细端详一会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好看，不愧是小泠。”
银白的长发被精心地打理了一遍，编成了三股大辫子，搭配着素白的蕾丝边流苏长裙，与娇小少女不施粉黛就足以倾城的绝美容颜，连应有的稚嫩都减弱了几分。
但是，洛泠只是木然地承受着这一切。
她很确定，姐姐已经意识到自己就是「傀儡谣」，可为什么...
她不明白。
“姐姐啊，就在那个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得特别厉害了。”姐姐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洛泠，轻声说道，“当时在烤肉店的时候，我就感觉小泠遇到危险了呢。
“莫名其妙就有一种感觉，发现小泠被坏人给盯上了，好像就是列车上的那些人。”
当时...
洛泠稍稍睁大了双眼，她是因为发现了外面的“黄阿伯”，才打算出来打探情况。
那个时候，就已经被艺术家和科学家给盯上了吗？
难道不是后来忽如其来的孵化场吗？
“姐姐很着急啊，所以我就找啊找，特别想找到小泠，生怕小泠...”姐姐伸出手，轻轻触碰着洛泠垂落两鬓的银白发梢，微合着满是怜惜的眼神，“就这样没了，只留下姐姐一人，可该怎么办啊...”
所以，当时的孵化场...
听到这里，洛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躯缓缓地颤抖了起来。
“还好，小泠没有出事，我都快松口气了，才发现那种危险的感觉，一直都跑不掉，一直在追着，很烦很烦。”
姐姐微微皱起眉头，即便只是想起当时的感觉，她都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