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杀死？我？”
洛泠后退了一步。
她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傀儡谣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对付的存在，即便只是它分化出来用于积蓄力量的「卵」，就已经耗费了她的所有力量。
“没错，只有你才能杀死傀儡谣。”纪萤说道，“过来吧，和我一起...”
不...
“你害怕了吗？没关系，有我在。”
不对...
她看见纪萤笑了起来，嘴角裂开，直至耳根。
一排尖锐又扭曲的牙齿，被菌丝粘连在贫乏的血肉里，装在勉强称之为嘴巴的地方。
鼎沸的人声在这一刻彻底寂静，洛泠扭头望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所有人都在笑。
“来吧...”
逃吧。
洛泠没有任何犹豫，她转身跑开。
可纪萤的声音却如影随形，一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也不近，平淡又清晰。
“过来...洛泠...来我这里...”
避开人群，逃离纪萤。
洛泠心底只剩下这个念头，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跑了多远，但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空无一人，梦魇般鬼魅的声音也已经消失不见。
终于...甩开了吗？
好困...
洛泠抬起头，发现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回到了一个她最熟悉的地方。
家。
姐姐就在前面不远的屋子里。
饭菜的香味已经飘了过来，穿过家里的窗户，看到姐姐忙碌的身影。
即便是现在，洛泠都有种莫名的安心。
“我回来了。”
向往常一样推开门，洛泠疲惫地扶着墙壁。
“回来啦。”
姐姐走了过来，贴心地把洛泠的书包拿下，扶着她走到了饭桌前坐下。
“很累？”
姐姐温柔的嗓音一如既往。
“嗯。”
洛泠困乏地点了点头。
她勉强抬起眼角，眼前就像是有一团永远化不开的灰雾，笼罩在视野之中。
就连近在咫尺的姐姐，都看不清楚她的脸。
“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姐姐说着，笑了起来。
洛泠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
不不不...
洁白的菌丝。
缓缓地抽离。
姐姐的笑容灿烂，直至耳根。
满桌香气扑鼻的饭菜，化作干涸的枯骨与腐臭的血肉。
“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爱你。”
“不！”
洛泠猛地坐起身来，后背全是冷汗。
她重重地喘息着，扭头便看到了镜中人燃烧的瞳孔。
此刻的洛泠，正躺在床上，窗外的天空泛起些许的鱼肚白。
刚刚她所经历的一切...
好像，只是一个梦？
没错，是梦。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周左右，但洛泠还是无法忘怀，时不时就梦到些许可怕的片段。
或是化作「卵」的纪萤企图吞噬自己，又或是艾尔莎等人被傀儡谣拖入了无底深渊，彻底被支配，但最可怕的还是今天的噩梦。
这是她第一次梦见姐姐。
“怎么了，小泠？”
门外传来姐姐焦急的嗓音，和砰砰走上楼的脚步声。
她推开门，身上还穿着围裙，似乎刚刚是在准备早餐。
“没，没事...”
洛泠微微撇开脸，想掩住自己怪异的瞳孔。
“是做噩梦了吗？”
姐姐靠近了过来，洛泠下意识地想避开，但还是被埋入了她的怀抱。
“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小泠。”姐姐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别怕，梦都是假的，都是相反的。”
“嗯...”
洛泠轻声应道。
她刚刚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抗拒...
是认为姐姐会是和梦里一样的怪物吗？
...是不是有这种可能？
感受着姐姐柔软的怀抱与缠绕鼻尖的淡淡体香，洛泠不止一次地提醒过自己，不要陷入这种古怪的认知。
但...现在，她真的害怕了。
在白岩村的时候，洛泠就不止一次地制止自己往这一方面去联想，但现在她已经无法遏制这样的想法了。
现在，是最好确定的机会。
洛泠的腰间一直藏着纪萤留给她的匕首，这个距离下，只要抽出来，轻轻地划开姐姐的皮肤，就可以彻底确定。
要这么做吗？
如果是，她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她又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都是在伤害她最亲近的姐姐。
洛泠的指尖触碰到腰间寒入骨髓的冰冷，她只需要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些烦恼。
“小泠...还在害怕呢。”就在这时，姐姐轻笑着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有变，在害怕的时候总是喜欢咬着下嘴唇...哎呀，怎么都咬出血来了？”
姐姐似乎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怀抱，心疼地抬起手，用手指替洛泠擦拭了嘴唇处的血迹。
“血...”
洛泠盯着姐姐的手指。
不是她的血。
姐姐的手指上...似乎有一道很新的伤口。
“哎呀，被你发现了，姐姐也是个笨蛋呢。”姐姐笑了笑，“早上切火腿的时候，不小心割伤手指了，真的是...”
是姐姐的血。
是血肉...而不是菌丝。
洛泠把手放了下来，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很好，不用她来确定了。
姐姐就是姐姐，是她的姐姐，而不是什么怪物...
真好。
“也用不着露出这种表情吧？只是不小心割出一点小伤口而已啦，你这种反应姐姐可是会伤心的哦。”苏婉敲了敲洛泠的额头，但动作稍显亲昵。
“没，我只是觉得...姐姐真好。”
洛泠又轻轻地抱了一下姐姐，动作放松了不少。
“小泠，你真的是...好吧，恰好你醒了，洗漱之后下来吃早饭吧。”苏婉捏了捏洛泠的脸颊，“今天可是你的生日，我之前可是答应过你，今天的姐姐完全属于你。”
她拿出了几张红大钞在洛泠面前晃了晃，嘴角勾着淡淡的温和笑意，“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哦，姐姐还有不少钱呢。”
生日...
好像确实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其实就连洛泠自己都记不清了，她之前是个孤儿，是姐姐把收养她的那一天当成了生日。
每年这个时候，姐妹俩一起吃上一碗长寿面，这个生日就算过去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苏婉觉得是自己陪伴妹妹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在洛泠“病愈”之后，就说等到她生日那一天专门请出一天的假期，至少让姐妹俩能有一段值得追忆的美好记忆。
这段时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洛泠都已经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没想到姐姐一直记着，还在拮据的生活里，专门留出一些钱。
“我...嗯，好。”
洛泠微微颔首，她迟疑了一会，又说道，“其实我手里还有一千块...”
她不敢直接把所有钱都拿出来，即便上次花了不少，手上还是有四万多。
但这个庞大的数字对姐姐来说，有点太过难以接受了。
“啊？”苏婉微微露出讶然的表情，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半掩嘴巴，颤抖着问道，“小泠...这么多的钱，是从哪来的？”
“学校新批下来的贫困生补助，”洛泠脸色不改地扯起了谎，“班主任知道咱们家的情况，特意预支给了我。”
洛泠一直有拿学校的贫困生补助，只是不多，而且大部分都用来缴纳学杂费之类的了。
“这样啊...也是，小泠很乖的，姐姐放心。”苏婉似乎是松了口气，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围裙，“好啦，等会就下来吃早饭，然后我们就出发吧。”
“嗯。”
目送着姐姐离开房间，洛泠又扭头望向旁边的落地镜。
瞳孔中的暗金色泽已经黯了下来，只留下些许不起眼的赤色，鬓角两边的青鳞似乎也消退了不少，恶鬼化的影响在逐渐消失，但依旧留有一些根深蒂固的痕迹。
“还是先把美瞳戴上吧。”
......
“嘶，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披着厚重风衣的高挑女子半蹲在地面上，她的右眼没有眼球，而是装上了某种义体机械，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周围全是已经爬上青苔的废弃土屋，放眼望去，是一个已经荒芜的村子。
——白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