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呼呼。”
赤女却是不恼，只是把手搭在身后，微露银牙明媚地向洛泠笑着。
她还是与过去一样，一双白皙的赤足踏地，也仅有脚腕处的轻铃响起之时，才能意识到她鬼魅般的步伐已经迈开。
也不知怎得，即便赤女常年都是赤足行走，脚上却全无伤破污秽的痕迹，这一点就算是在赤女还未曾觉醒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似乎也只能归类于赤女奇奇怪怪的天赋。
“快些走吧，再晚些该宵禁咯。”
银铃轻响，赤女直接抓住了洛泠的小手，拉着她向门外跑去，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轻灵地跃动着。
就在此时此刻，倾城的绝美女子稍稍回首望去，灿烂的笑颜近乎永恒地烙印在洛泠的脑海之中。
这一幕，让洛泠不由得恍惚了些许，脑海之中被尘封的某一部分似乎将将揭开，可很快便随着赤女清脆响亮的娇笑声而烟消云散。
“呵呵...洛泠，你怎么像个害羞的小娘子似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般模样?’
“总说以前以前...我见你与以前却是没什么长进。”
洛泠岔岔道，明明她都没什么改变——对于她而言，也就过去了几天时间，哪里来的改变。
“怎么没得长进，我现在可是长得比你还高呢。”
赤女得意洋洋的模样倒是与她幼时相差无几，只是更动人几分而已。
“高上些发梢而已...”
洛泠还想嘴硬几句，只是赤女比她高的确实不止是一些发梢。
所谓繁华的朝歌城，其实不过是人较废城而言多了一些，也多出些许嘈杂的人声，可洛泠的目光望去，却看不到一丝生机。
甚至连悲哀都见不到，只是平淡的麻木而已。
鬼神之灾，永远都是悬在这个世界之上的一柄利剑。
更别提，前任人皇刺赤帝女偶尔还故意把这柄利剑往下拽动，所带来的惊恐与重压更是难以言喻。
赤女却是看不懂这些，她只觉得城里的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没有跟废城的老兵们一样因为被鬼神之伤所侵蚀而变得面目全非，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偶尔有几个店铺开门，乱七八糟的街道上也偶有些叫卖声，赤女却是见什么都新奇，哪怕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年。
洛泠就这样陪着赤女从城南一直玩到了城北，又一同坐在城门口附近的烂桥上，看着几近干涸的河流向远方挤去。
“洛泠，我很高兴。”赤女的身子稍稍往后靠去，仅凭手臂撑着，光洁的脚丫在桥上晃呀晃，“我都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瑶姬姐姐让我留在城里不许走动，说是有要紧事交给我，得让我好生准备。”
“...这样吗?”
洛泠应着，神情却是平淡。
“好在城里的玩乐确实是不少，我平日里也算不上闷，偶尔跑到这城门桥边，还能见到鱼儿在水里游呢。”
赤女努力盯着桥下已经与小水沟无异的溪流，似乎是在想能不能硬生生给看出几条小鱼儿，让洛泠也能够见一见这有趣的场面。
“.......”
洛泠没有说话，她稍稍扭头望向赤女，微微张口，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有什么，只是缓缓闭上。
赤女没有察觉到洛泠的异样，只顾着继续说道，
“就是平日里没人陪我，城里好玩归好玩，但大家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连我说几句话都听不得，急匆匆便走了。
“我搭不到朋友，只能回房间里写信给瑶姬姐姐，顺便再给你换几套衣裳看看。”
说到这里，赤女忽然想到，刚刚洛泠似乎很介意自己提到这件事情，于是便偷偷瞄向洛泠。
好在洛泠像是没听到，或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没什么表情，赤女便在心底偷偷地松了口气。
“这三十年，你一共见过瑶姬几次?”洛泠问道。
“我算算...”
赤女掰着葱白的手指，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然后垂头丧气道，“好像...就只有两次而已。
“一次是带我过来朝歌城里，说这是人族最为鼎盛繁华的都城，让我在这边好好享乐...哎呀是休息，休整，为后面的大事做准备呢。
“至于另一次嘛，大概是十年前吧，她忽然就回来找我，我还以为她的事情总算做完了呢，结果就待了几天，又匆匆离开。”
“...原来如此。
洛泠的目光缓缓挪开，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瑶姬...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尽管赤女从一开始就说自己很久没有见过瑶姬了，但洛泠也只是以为瑶姬过于忙碌，才没能留在赤女身边。
可从现在看来...
事实却是有些差别。
洛泠的目光望向城内，此时已近宵禁时分，城内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不少，显得幽暗宁静。
“若是人族最鼎盛的都城，仅仅只有千余人的话...这实在有些凄凉。”
洛泠已经进行过感知，在这座朝歌城内，仅仅只有千余人而已。
所谓的繁华都城，也只有赤女这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留在渺无人烟的大荒之中，没见识过什么的人才会相信。
这座都城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古怪，最明显的一点便是...
城内竟无人对赤女特别留意过，只把她当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
这是绝不可能的。
赤女无论怎么看，都寻常不了，以她的容颜相貌，哪怕只是普普通通地走在路上，都会引来无数的目光注视。
所以，洛泠怀疑城里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她现在可用不了傀儡谣能力，否则的话，动用孢子稍一探知，就能够探清真相。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洛泠的推测多半是差不了多少...
正因如此，洛泠才对瑶姬的做法感到疑惑。
是担心赤女的情况会失控，所以才专程弄了一座假城来束缚赤女吗?
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这些话洛泠没有直接告诉赤女，因为她知道就算说的话，赤女也是决然不会相信的，反而会因为这个与自己起些不必要的争闹。
更何况...
洛泠相信，瑶姬是不会害赤女的。
瑶姬又不是之后才知道赤女拥有着能够踏上「末日」路径的天资，甚至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把赤女一直带在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赤女觉醒了这股力量，而又苛待于她呢?
因此，在这样的前提下，答案或许并不重要。
一念至此，洛泠的神情便轻松了不少。
“对了赤女，我记得之前你提到过，想吃我做的东西，对吗?”洛泠轻笑着说道。
“之前?”闻言赤女却是一愣，“提到.….过吗?”
“就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洛泠提醒道，，“你当时做了些肉汤，我嫌寡淡无味...”
“呀，这么久的事情了，你竟还记得。”
赤女眨了眨眼，“还是说...对于你来说，其实也就是前不久的事情?”
她已经略微猜出了洛泠的情况。
“差不多吧。”洛泠微微颔首。
“真好啊。”赤女羡慕地说道，“我也想一睡就是三十年，醒来之后还是前不久的记忆...还有模样。”
“怎么，长进了还不行?”洛泠一挑眉。
“长大了也不全是些好事，”赤女却端着下巴苦恼地说道，“换作先前，哪怕瑶姬姐姐再三交代，我该跑出去玩还是会跑出去。
“但现在的我知道，瑶姬姐姐已经很累了，我不能再给她添乱，只得老老实实地留在城里咯。”
赤女生性本就不爱受到束缚，说什么城里好玩，其实也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过去的情况同样如此，第一次与洛泠见面时就敢大胆地越过废城结界，全然不担心洛泠会不会是鬼神爪牙之类的可怕存在。
她是靠近了才问到洛泠身上带着瑶姬的味道，出城时可没这么想过。
“瑶姬应该是会喜欢你这种长进。”洛泠轻笑着打趣道。
“她喜欢，我可不喜欢。”赤女撇着嘴，说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个伤心事，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碰巧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吃过饭了。”
“放心吧，我做的饭菜，就没人说不好的!”
洛泠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说道。
“当真?”
赤女狐疑地说道，看到洛泠是这般态度，她心底却是莫名地生出些不妙的感觉。
“当真!”
洛泠语气相当笃定，反正吃过她饭的人都不在这里，不真也得真!
再说，对于过去的自己而言，她同样是有所长进的。
要知道，洛泠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不知千遍万遍，就等着一个能够露」露上几手的机会呢。
“行，我屋里有炊具，再去刘屠夫家吊几扇兽肉过来。”
赤女从桥上跳下，明明是踏在不深的水面上，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几度轻跃之后，便入了城。
洛泠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
赤女愁容满面。
“你确定，真的没人说不好?”
赤女漂亮的脸蛋都快挤成了一块，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面对食物之时有一种无从下口的感觉。
“你就说是不是不寡淡吧。”洛泠面不改色地说道。
“...是不寡淡，但有点太精彩了。”
赤女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心底想着要不直接给隔壁老李头养的几头畜生开开荤得了。
但就这种德行，她总觉得，连畜生都吃不得。
洛泠师从的阿三美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够把食物做得如此五彩缤纷?
赤女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还是我来动手吧。”
赤女轻叹一声，把洛泠从烹饪的位置上驱离，态度相当之强硬。
“哼，还是跟之前一样寡淡。”
“总好过你的...阿三美食。”
“只是这一次稍有失误而已，让我再试一次，绝对可行!”
“...我在想隔壁的老李头会不会怀疑我这是想下毒害死他的几头畜生。'
洛泠能够停留的时间只有几日而已，这期间，她一直在陪伴着赤女。
看着赤女写信给瑶姬，在城里到处玩闹，坐在城墙上看着日起月落，又到暮色降临。
几日之后，洛泠再度感到了困乏之意袭来。
“赤女，还是继续留我在床上休息吧，忽然想着，让你照顾也不是不行。”洛泠的眼皮直打架，“换衣裳就换衣裳吧，反正你也换了三十年，左右不过是再让你多换三十年而已。”
旁边的赤女还有些恋恋不舍，
“你...又要睡啦?”
她没敢问，是不是一睡就要睡很久。
仿佛她不问的话，就像是寻常睡个觉而已。
“是啊。”
洛泠微微扯了扯嘴角，但意识却在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