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发现的呢。
轩辕娥轻声说道，言语之间夹杂着洛泠听不懂的情绪。
不过没等洛泠细想，她便收起了剑，向丑刻坠落的位置走了过去，低声说道，
“洛泠小姐，丑刻终究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精神寄托，在他逝去之前，我想与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在漫长无际的黑暗里，轩辕娥能够听到的声音，就只有丑刻而已。
亲手杀死这位如父亲般的人物，如果说心中全无一丝涟漪，绝对是不可能的。
轩辕子弟，重情重义，轩辕娥当然也不例外。
“需要我回避一下吗?”洛泠问道。
“不必，””轩辕娥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而且...比起我而言，或许在临终之前的他更想看到的，是你。”
“我?”
洛泠眨了眨眼。
她跟丑刻可不怎么熟悉...
不过，即便是洛泠独自战胜丑刻，知晓这一切之后，她同样会为这位走上不同道路的老者，献上一朵鲜花。
丑刻同样很纯粹。
在意识到“英灵殿”的真相之后，拿到旧日瓦尔哈拉的遗产之后，他漫长的一生都在为旧日瓦尔哈拉的精神延续，“守望文明”计划而努力，哪怕自知可能性已经不大，仍旧试图竭尽最后的力量。
这是一位值得敬佩的老者。
“我很了解他，正如他很了解我一样。”
轩辕娥说道，此时的她已经走到了丑刻的面前。
像是被镶嵌在大地之上的丑刻直勾勾地望着天空，即便到了临死之前的这一刻，他浑浊的双目依旧充斥着某些难以明说的光亮。
即便是彻底失败，都无法拦下他的思考。
“丑爷。”
轩辕娥低下头，小声唤道。
在听到轩辕娥的声音之后，丑刻的目光才总算从天穹之上收了回来。
看向这名无比熟悉的白发少女，丑刻的神情相当复杂，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是你们赢了。”
不过是棋差一着，便是无可挽回的失败。
在叹息一声之后，丑刻便把目光投向被轩辕娥背在背上，不停地打着哈欠的白发少女，说道，
“洛泠小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洛泠打起几分精神，她想在老者的面前保持严肃与认真，却又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从未如此耗费过心神...
若是就此合上眼睛，洛泠估计能够睡个三天三夜。
“究竟，你为何能够逃脱绝望?”丑刻沉声问道，里，“我想了许久，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逃脱绝望?”
“逃脱?”
洛泠耷拉着脑袋，尽管她很想认真起来，可说话之时依旧是有气无力，
“我...没有逃脱。
“不，如果不是逃脱，你是怎么可能...”
丑刻听到这句话，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洛泠。
“我...”
洛泠很想解释，但确实是没什么精力了。
她用晦涩的脑袋转了转，叹息道，
“哎，暂且违背一下姐姐的建议吧。”
说罢，洛泠捏出一份记忆包，投向了丑刻，说道，
“看了这个，你应该就能明白了。”
“希望...你能够承受着这一份幻梦，我也是第一次拿出来...未曾减弱的版本。”
第九十八章消逝(8k)
丑刻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感受着这一份记忆。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在刹那间苍白了许多，再度睁开双眼之时，满脸的心如死灰。
“我们的未来...便只能是如此的结局吗?”
在目睹这段记忆之后，丑刻便明白了，为什么洛泠能够对他的绝望无动于衷，只因为她已然见证过更加残酷的现实。
在这些无法被任何手段记录的过往里，深藏着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可怕的未来。
直到这是，丑刻才忽然意识到，“守望文明”的计划...似乎会是同样的结果，与这场幻梦里的一切相似的终局。
同样会是在墓园之中，一处不起眼的坟墓，甚至...连坟前的鲜花，都不再鲜活。
并不是因为这项计划到底有哪里不对劲，作为旧日瓦尔哈拉的精神延续，“守望文明”计划由丑刻提出，所有末日信使一同进行完善。
但...
他却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墓碑”与“守墓人”，该如何在「末日」降临之时，苟存下来。
之前丑刻的答案是，只要达到神选的级别，即没有任何代价地动用「末日」权能，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丑刻不惜亲身踏入虚界深处，去用自己的身躯与意志，真切地感受「末日」的降临。
最终的结论，印证了他的想法。
“守墓人”，“墓碑”，都能够撑过「末日」降临。
也就是说，“守望文明”计划是确切可行的，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出路。
至此，丑刻竭尽全力，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完成这一计划。
可在看到洛泠的幻梦之时，丑刻才意识到，他先前用于印证的「末日」降临，实际上只不过是些许余波而已。
因为本身实力的限制，丑刻无法做到深入虚界深处，哪怕之前借助轩辕娥探查到深处的一些信息，但这并不足够。
他完全低估了这场灾难的恐怖，即便在这之前，他所诉述的一切都被世界众人，甚至是其他末日信使，认为是过分的危言耸听。
“繁星文明，竟是如此的璀璨...”丑刻直勾勾地看着天穹之上，试图看穿被虚界笼罩的天幕，悠悠叹道，“可结果，竟是这般的悲惨。”
即便，“守望文明”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
在真正的「末日」降临之时，会是同样的灰飞烟灭。
这便是...「末日」无情的规则。
只是...
丑刻的目光从天穹之上抽离了出来，望向趴在轩辕娥背上，已然几近昏睡的洛泠，轻声说道，
“你究竟是谁?”
他清楚地看到，在这场幻梦之中，这名神秘的少女被称为「蜕升」，亦或只是一种代表意义而已，并不是真正的「蜕升」。
但黑丧女子以及其他宾客的反应来看，绝不可能简单。
或者更应该说，她能够诞生这场悲凉的幻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嗯?”
洛泠抬起脑袋，揉了揉眼睛，勉强挤出几分精神，回答道，
“我是洛泠...我知道你想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但我能回答你的就只有这个答案，仅此而已。”
“这样啊...”
丑刻悠悠地长叹一声，他很想知道真确的答案，只可惜在他的有生之年已经不再可能了。
他看着洛泠的双眼，眸间的神采一如既往，哪怕是经历过这场绝望的幻梦，少女未曾放弃过希望。
丑刻本以为，洛泠是因为对真相一无所知，因此才会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会如毒药一般把世界拖入无可挽回的深渊，因此他才打算出手。
可现在...
换而置之，丑刻扪心自问，如果他在这之前见证过世界的葬礼，恐怕就已经放弃了挣扎，无论分化出多少化身都无法抵御这种绝望，直到在无尽的痛苦之中选择自我了断，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事实。
绝对，不可能抱有如洛泠小姐现在这般渺茫的希望。
即便见证过如此可怕的终局，她依旧没有选择放弃。
“...我败了。”
话音落下，丑刻在刹那之间，苍老了数十岁，甚至连身体上都浮现出浓重的暮气与死人斑。
就算洛泠和轩辕娥没有动手，丑刻的生命也已然进入了倒计时。
之前他承认了洛泠与轩辕娥的胜利，只不过是这场战斗的结果，后一句失败，才是丑刻信念的坍塌，彻底的败亡。
“丑爷...”
轩辕娥的神情里浮现出几分不忍心，她缓缓地蹲下身子，拿起了丑刻的几乎要开始腐朽的老皱手掌，嗓音里夹杂着难以分说的复杂。
“呵呵...不必作出如此表情，你做得很好，小妹。”
丑刻极为勉强地从脸上挤出几分笑意，缓缓抬起手掌，想擦去轩辕娥眸间的晶莹。
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此刻的他，甚至连这一分微弱的气力都没能拥有。
“我的失败是应该的，如果我得到了胜利，才是这个世界的灾难。”
丑刻轻声说道，嗓音嘶哑且浑浊。
即将步入死亡的他，又恢复了往昔之间的温和，便是轩辕娥记忆里的慈祥老人。
他若赢了，便是亲手摧毁这个世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反而在失败了之后...心绪坦然了不少。
丑刻已然意识到“守望文明”计划必然失败的结果，过往的一切努力都只作灰飞烟灭，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心如死灰。
不...
等等。
就在这时，丑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双眼骤然散出光亮。
他竭尽最后一丝气力打算坐起身来，却怎么也撑不起这具朽木般的苍老身躯，直到轩辕娥伸手相助，才总算坐直了几分。
“洛泠小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守望文明'计划了吧?”
丑刻稍稍喘着气，直勾勾地看着洛泠，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悲观的色彩，而是带上了几分希望。
“嗯...”
洛泠脑袋上下摆动，应该是在点头，却更像是被提起又放下。
““守望文明’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只是因为“守墓人’与“墓碑'都不合格而已。”丑刻目光灼灼地说道，，“但...这只是我们还不够资格而已，而你不一样。’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担任“守墓人”这一责任的话，仅有洛泠小姐一人而已。
他不够，子刻不够，轩辕娥同样不够。
只有这位亲眼见证世界葬礼的神秘少女，才能够做到这一切。
洛泠沉默着，她看着这位老者，感受到丑刻在最终时刻所迸发出来的渺茫希望，与自己有关。
“我把我毕生的期许托付与你，但不求你一定要走上这条道路，我只希望你能够在直面终末之时，多出一条可能的选择。”
丑刻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可他是生命却如风中残烛，每一缕微风都在带走每一丝温度，直到烛灭人亡。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郑重地直视着洛泠，以燃烧生命涌现出来的气力，等待着洛泠的回答。
““守望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