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我亲眼目睹了太多太多，「末日」的绝望，已然远超了我等的想象，只有我自己的话...无法承受这一切。因而我只能化身万千，以「蜕升」造就的悠闲美景，遏制「末日」之绝望。”
丑刻的嗓音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似乎苍老了许多，似乎已然奄奄一息。
这便是，为什么作为末日十二刻之一的最初驿使，他却一直走在「蜕升」道路上的原因。
如果说，守墓人守望的是世界曾经的历史，而丑刻一直以来所做的，便是把这些历史全都记录下来。
他所承受的沉重，就连同为最初驿使的子刻和寅刻都未曾得知。
就是因为知道太多，丑刻对「末日」的认知也就愈发深刻，他迟迟不愿来担任“守墓人”，并不只是为其他驿使让出机会，同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恐惧。
他已然恐惧于「末日」彻底降临之后的悲哀。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时刻，丑刻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别无选择的一步。
无数道身影向洛泠和轩辕娥走了过来，这些诞生于「末日」的化身，几乎可以说与真人一模一样，洛泠一眼望去，甚至还有一种感觉，对方是活生生的存在。
但，事实自然并非如此。
不过是化身而已，全部灭去又如何?
但是，对于丑刻的手段，轩辕娥却显得相当忌惮，她没有贸然动手，而是在迟疑片刻之后，向着其中一个绝望的化身斩出一剑。
这一剑不弱也不强，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却无法真正伤及同级别的对手。
剑芒一闪而逝，被斩去的绝望化身瞬间消弭于无形，但古怪的是，他在消散之时，竟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意。
等等.
洛泠敏锐地察觉到身下的轩辕娥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些许微不可察的变化，她立刻警惕了起来，准备查看轩辕娥的情况。
此时的她正与嵌身人偶完全接触，只要通过嵌身人偶，就能够很轻易地查出轩辕娥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势。
不过，还没等洛泠有所动作，轩辕娥便再度抬起剑，轻声说道，
“不，洛泠小姐，我没事。”
“发生了什么...”
洛泠微微皱眉，低声问道。
轩辕娥没有立刻回答洛泠的问题，她环顾四周，目光一一略过这些化身，轻叹一声，说道，
“这些，都是旧日的曾经，所给予丑刻的绝望。'
她在斩出这一剑的时候，化身所承受的绝望，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如同亲身经历一般。
即便是轩辕娥，都不由得出现了些许的动摇，可见这一份绝望的可怕。
而此时此刻，出现在洛泠和轩辕娥面前的绝望化身，其数量不知有多少...
若是悉数斩去，几乎相当于直面丑刻在漫长岁月里所积攒的所有绝望。
轩辕娥自认心性的坚韧，在这个世界上近乎难出其右，丑刻更不可能与她相比。
因为，没有第二个人像她一样，在漫长岁月里一直都承受非人的痛苦与折磨，沉沦于永恒漆黑的虚界之中。
可，就算是这样的轩辕娥，都不敢承受如此庞大恐怖的绝望。
即便轩辕娥不出剑，随着化身一步步的逼近，其绝望的气息逐渐渗透过来，其结果同样都是必须直面这些绝望。
“能够斩出几剑?”
这是丑刻向轩辕娥的提问，更像是一个纯粹的问题。
世间心性最为坚韧的轩辕娥，究竟能够承受多少源自于「末日」的绝望?
不得不说，连在收集痕迹之时所诞生的绝望，都能够被用作了杀人的兵刃，丑刻...确实足够可怕，不愧于第二位最初驿使之名。
“丑刻的这些化身，似乎都是通过「末日」的能力诞生出来的...”
洛泠目光微烁，她能够感知到，这些化身的力量之源就是「末日」，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似乎有一招能够最能够应对「末日」。
“权能「救世魔女」，逆转之刻。”
洛泠短暂化身为本体，施展「救世魔女」，魔女的虚影直接笼罩在其中一具化身之中。
刹那之间，这具化身的力量之源被扭转，「末日」化作「蜕升」。
只是...
洛泠的意识稍显恍惚，依稀之间听到丑刻轻声的叹息，
“这就是你所施展的奇迹吗?但很可惜...不会有什么效用，「末日」不过是化身的力量之源，他们的本质，都是我的绝望。”
幽幽片刻，洛泠似乎化身为丑刻，仔细搜查着旧日的遗迹。
丑刻亲眼见证，这个文明几乎已经走出了宇宙，势力遍布数百个星球，抛却最为特殊的「末日」-「蜕升」路径而言，四大起源之地甚至连这个文明的穷乡僻野都比不上。
更是提前得知了「末日」即将降临，倾尽所有资源，作出数百上千个与之应对的计划。
直面，逃跑，潜藏，融合...
穷尽想象之极限，无论哪一方面，这个伟大繁荣的文明都已经做足了准备。
即将直面神明，他们踌躇满志，甚至要弑杀神明的无上意志。
可即便如此，就在「末日」降临的一刹那，数百个星球，璀璨耀眼的文明，仅在顷刻之间...灭亡。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化作虚无的一部分。
计划?
不会有任何计划的。
没有任何一个计划，能够逃过虚无。
沉重的悲伤降临在洛泠的身上，这一刻她深刻地体会到，当丑刻从蛛丝马迹之中，剖析出这场可怕的灾难时，究竟面临的是怎样可怖的绝望。
这场如幻梦般的印象似乎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但在洛泠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才过了几息时间，周围化身还在逐渐逼近。
“你已经看到了吗?洛泠小姐。”
丑刻的声音说道，带着丝丝难掩的悲伤。
“你所秉承的渺茫希望，便是这个世界的悲剧。
繁星文明何其之多，何其之繁荣...
可有谁，能够逃过「末日」?
唯有四大起源之地，凭借「蜕升」的奇迹，短暂地留在了现世。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为何还敢奢求...要拯救世界?
能够留下文明的痕迹，记住曾经存在过的繁荣，便已是最大的幸运。
丑刻没有打算说服洛泠，他只是用自己的绝望，去让洛泠感同身受而已。
无论结果如何，这一丝希望，就不应该存在。
“我...知道了。”
洛泠轻声说道，然后抬手按下了轩辕娥的剑。
她已经看出来了，轩辕娥打算自己灭杀这些化身，为洛泠争取机会，去杀死丑刻。
轩辕娥深知这些绝望的恐怖，如果悉数由她承受的话，绝无可能渡过这一劫。
不过...
既然已经发誓过要用自己全部的一切，来为洛泠的希望铺平道路，轩辕娥就断然没有任何迟疑，即便已经见证到丑刻的绝望之源。
她，愿意相信洛泠小姐。
只是一条命而已，拿出去又如何?
唯死而已。
“没必要。”
洛泠低声说道。首。
“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都无法从此处逃脱。”轩辕娥认真地说道，“我只是一介罪人，能够为你的未来竭尽全力，就已经是我的荣幸。”
“...没错，你确实是一个罪人，但该审判你的，是轩辕世家，而不是现在的一死了之。
洛泠摇了摇头，强行接管嵌身人偶，强令轩辕娥停下手中的剑。
“可是...”
看着周围的化身逐渐逼近过来，轩辕娥心急如焚，但她又无法违抗洛泠的意志。
洛泠小姐很善良，她一直都知道，但在这个时候，这种善良就没必要了。
死一个，和死两个，这种选择很容易做出来。
她去死，就够了。
“不，你错了，我们都不用死。
洛泠拍了拍轩辕娥的头发，然后从她的背上下来。
环顾四周，洛泠依旧没能寻到丑刻的真身，或许他深深藏在这些化身之中，或许这些所有的化身都是他。
但无所谓。
一并灭了便是。
权能「救世魔女」。
魔女的虚影再度浮现，这一次所笼罩的位置...
是全部。
所有的化身，都在这一刻承受了「救世魔女」的逆转之刻。
无数的化身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魔女的虚影，神情里闪过感激与解脱。
这些化身，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丑刻的绝望，这与世间最可怕的刑罚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作为这样做的代价，洛泠将独自承受这一份绝望。
这一份，无论是丑刻，还是轩辕娥，都认为必死无疑的绝望。
“不...”
轩辕娥神情之中是难以言喻的震惊，她以为洛泠是要替自己牺牲。
心底不知涌现出某些异样的冲动，难以遏制地涌出，某些似曾相识的痛苦出现在心头，依稀之间她记得自己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曾经深刻地感受过这种痛苦。
那是...
在她的友人死在自己的怀里之时。
洛泠小姐是她的友人吗?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但轩辕娥，绝对不愿看到洛泠小姐的死去。
再一度死在她的怀里。
这种悲切的执念，再加上洛泠在这一刻对嵌身人偶的掌控程度骤然减弱，让她得以挣脱了出来。
如剑般的娇小身影冲了出去，把柔软的少女搂在怀里，不知多少年未曾落下的泪水在眼眶里流转，微微滑落出泪痕。
“何止于此...”
为了她这个罪人。
为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轩辕娥抱着仿佛沉眠般的少女，缓缓地站起身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更加佝偻的老人，他浑浊的目光里闪烁着些许复杂。
丑刻很清楚，少女看似只是在沉眠，但其实是在承受着无穷绝望带来的痛苦，这份痛苦会伴随着她走到生命的尽头，没有任何被拯救的余地。
想到这里，丑刻不由得在心底轻叹，没想到这位心怀希望的神秘少女，她的善意竟然能够纯粹到这种程度。
即便是在直面这一份绝望之后，依旧选择替轩辕娥拦下了这一劫。
是他，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