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大片大片的绿野藤蔓开始枯萎消散，「精卫」耗费不知多少岁月才勉强建立起来的一方净土被逐渐摧毁。
祂发出痛苦的悲鸣，但无论动用什么手段，都无法拦下旧日遗迹的持续崩溃。
-难怪，洛泠和艾尔莎前往世界尽头追猎仙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精卫」留下的痕迹，只有更加支离破碎的旧日遗迹。
“...究竟是谁人所为?”
洛泠的神情瞬间便凝重了起来，由于与「精卫」的意识相融，她与此刻的「精卫」有着感同身受的悲痛。
她与祂的视角一同缓缓地抬起，直视着天穹深处的存在。
一道微不可察的身影站在这片满目疮瘦的世界尽头之末，远远地向旧日遗迹投来了一道漫不经心的目光。
..仅仅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无数岁月，无数心血，无数努力，化作虚无的一部分。
“这道身影...是「末日」?”洛泠试图通过这段过往，去窥见「末日」的些许迹象，但只是徒劳而已。
作为远超这个世界的真正神明，哪怕处于还未诞生的状态，都不是区区「高危诡异」的意识所能够承载的，洛泠能看到的只是一道模糊的影子，与洛泠自己极为相似。
但这只是因为窥视者是洛泠而已，就像镜子一样。
如果是鸢尾借由「精卫」的意识来窥见这道身影，她看到的同样会是自己的影子。
没有实体，没有概念，没能彻底诞生的「末日」直到现在都仅仅是一道意志而已。
可就是这道意志，无情地摧毁了「精卫」所有的希望。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洛泠已经很清楚了。
如飞蛾扑火一般，「精卫」向着「末日」飞掠而去，祂撞得遍体鳞伤，最终无可奈何地宣告落败。
而且，落败的不仅仅只有祂。
与祂牵连的一切，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了「末日」的侵蚀。
包括之前侥幸没被摧毁的旧日遗迹，包括神国「最初的发鸠山」，包括祂的所有神选，也包括...唯一的神眷者，鸢尾小姐。
终于，洛泠看到了鸢尾小姐的存在，却是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方式。
于神国「最初的发鸠山」之中，到处都在涌现出大大小小的虚无之界，不断地蔓延、扩张，要把整座神国都拖入虚无的深渊。
而这时，一名青发的少女静静地躺在海底深处，依旧处于沉眠之中。
她的体表开始出现虚无，这是受到「末日」侵蚀的迹象。
“这个画面...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洛泠窥视着过往之中的这一幕，陷入了沉默。
很快，洛泠便想了起来。
是在她在化身为乌鸢的时候，在意识空间里出现过与这一幕极为相似的场景，当时她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跑到海底里面去了。
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出现，因为洛泠赖以化身的鸢尾小姐，或者更应该称之为“女娃”，就是在海底之中。
“鸢尾就是传说之中的‘女娃’，传说之中的‘女娃'却不是鸢尾。”
由于与「精卫」的意识相连，洛泠能够很清晰地感知到鸢尾的情况。
序列诡异「精卫」，应该是由两部分组成的。
第一，就是填海的精卫鸟，女娃故去的亡魂。
第二，便是沉入海底的女娃，精卫鸟的诞生之源。
只有“精卫鸟”与“女娃”组合起来，才能够称之为「精卫」。
但是...鸢尾小姐并不是女娃。
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现在的鸢尾小姐并不是最初的女娃。
洛泠所认识的鸢尾，是从女娃的躯体之中，不知何时偶然间所诞生的全新意识。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只是由于过于微弱，无法彻底形成而已。
精卫鸟一直都很清楚鸢尾的状态，祂并不排斥这道新生的意识。
只不过因为祂的存在，这道意识几乎没有可能继续发展下去而已。
直到现在，精卫鸟已经无力维持自我的存在，于是祂做出了选择，让这道新生的意识代替祂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而且，祂由衷地希望鸢尾不再会重复「精卫」的悲剧，因此让这道意识自我认知为神眷者，而并不是「精卫」的继承者。
如今的「最初的发鸠山」里无处不在的「三昧真火」，其实是精卫鸟所释放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末日」污染的进一步蔓延，只局限在「最初的发鸠山」之中，不会波及到其他的神国与地界。
在解决完这个问题之后，祂又把女娃躯体里的所有末日污染全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最终竭尽最后的气力，把被鸢尾意识所占据的女娃躯体带了出来。
----之所以鸢尾对外界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原因便是...她从诞生之初，就是一直浑浑噩噩地待在女娃的躯体里。
所有模糊不详的记忆，都是因为她和精卫鸟的一部分记忆纠缠在一起，再加上鸢尾小姐自己的一些脑补所形成的。
之所以鸢尾小姐会对于「精卫」近乎魔怔般的尊崇，是因为她本就是从「精卫」的存在之中所诞生出来的。
换个角度来说，鸢尾小姐就是「精卫」的女儿，而且是真正的一脉相承，比亲生女儿还要更亲的女儿。
“没想到，鸢尾小姐的真实身份...竟然还有这一层。”
洛泠这倒是没能想到，主要是没料到「精卫」其实是分为“精卫鸟”和“女娃”两部分，而不是单纯只是青色小鸟而已。
这样想来的话，洛泠在化为乌鸢之时，拥有人类和青鸟两种形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段深埋在意识之中的过往终于迎来了结束，正当洛泠打算退出「精卫」的意识之时，却忽地窥见了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
在精卫鸟带着鸢尾小姐离开燃烧的「最初的发鸠山」之前，一株植株凭空出现，然后在一瞬之间蔓延生长开来，化为一名带着眼睛，穿着白大褂的知性女子。
“天时预兆?”
洛泠目光稍沉，之前「精卫」用于填海的手段与天时预兆有所关联，她是知道的。
只不过，天时预兆在这个时候出现...
“所以，这个计划，同样失败了吗?”
天时预兆轻声说道，尽管神情之中浮现出些许的失望，但她的语气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走到重伤的精卫鸟面前，抬起头直视着精卫鸟，长长地叹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天时预兆忽然皱起了眉头，她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剑芒般的凌厉。
虽然依旧是盯着精卫鸟，但洛泠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天时预兆所注视的不是精卫，而是她，洛泠。
天时预兆，在这一刻竟然察觉到了通过「精卫」的烙印来窥视这段过往的洛泠。
因此，天时预兆把本想说的话全部都收了回去，只是带着复杂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精卫鸟最后一眼。
然后，一团焰火忽地燃起，这道植株所化作的人形瞬间化作一团灰烬飘散开来，与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之中彻底淹没，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退出了「精卫」的意识之后，洛泠沉默了许久。
看来天时预兆与她预想的...要强上许多，跟吉普赛女郎以及路曼青这两位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试想上次代替仙子拦下自己的时候，天时预兆的一道化身便挡住了她好一段时间，让仙子得以完整释放出能力。
“....「天语者」。”
洛泠在心底默念着。
「天语者」究竟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几乎所有重大事件的背后，都能看到「天语者」的影子，但又不像末日信使或者其他势力一样，是主要参与者，存在感向来都是似有若无的。
但在这几次经历之中，洛泠却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着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尤其是与仙子的交易，以及这一次出现在「精卫」过往之中的天时预兆。
似乎...同样是在对抗着「末日」，却又与末日信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或许，是时候找她们好好谈谈了。”
洛泠的头发里现在还藏着吉普赛女郎的圆环呢，再加上天时预兆上次所说的欠人情什么的...虽然当时洛泠并没有停手，但不妨碍她过去找找麻烦。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或许是因为与洛泠的意识彻底相融，「精卫」的伤势好转情况相当出乎意料，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接下来，洛泠已经不必再多费心神留在此处，只需要继续输送灵感维持下去，慢慢调整回来变好。
“...呼。”
洛泠睁开了双眼，松了好大一口气。
这顿折腾对她而言着实是不轻，要不是关键时刻「精卫」的意识苏醒了一瞬，她怕是很难坚持下去。
洛泠扭头望向旁边的鸢尾，发现此刻悠悠醒转的鸢尾小姐也抬起了脑袋，青色小鸟的双眼还余留着几分迷糊。
“鸢尾小姐...这是还没睡醒呢?”
看到可爱的鸢尾小鸟，再想到「精卫」意识之中所烙印的过往，洛泠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
不过，就在下一刻，还处于迷迷糊糊状态之下的鸢尾小姐，竟然脱口而出了一句让洛泠瞬间面露惊恐之色的话，
“...妈?”
第五十九章变故(5k)
“谁是你妈了?”
洛泠立刻便没好气地回道。
她甚至都还没成年，怎么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大龄女儿?
更何况，论年纪的话，鸢尾可是能当她奶奶的存在啊...
即便从她真正拥有自我意识才开始算起，鸢尾所经历的岁月都远超洛泠。
“唔...”
这时鸢尾小姐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朝着洛泠喊了个什么惊世骇俗的称呼，小脸一红，羞得直想找到个地缝把自己给埋进去。
她怎么忽然之间就昏了脑袋呢...
也不对，昏脑袋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少见的事情，似乎还蛮经常出现的。
不过，通过这一点，洛泠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问道，
“刚才...你也都看见了?关于你的过去。”
“...嗯。’
鸢尾稍作沉默之后，微微颔首。
就在「精卫」复苏的一瞬，不仅仅是向洛泠送去了援助，以及完全开放意识，连同鸢尾的意识都被拉了进来。
洛泠能够看到的过往，能够感受到的一切，鸢尾同样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她的真实身份。
鸢尾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只是「精卫」的神眷者而已，却没有想到，她竟是从「精卫」的一部分，“女娃”躯体之中所诞生出来的意识。
「精卫」不想让新生的意识继续承当这无意义的使命，因此对鸢尾施加了一定的影响。
当然，鸢尾的笨是天生的，跟被影响没什么关系。
直到这时，鸢尾才意识到，「精卫」之于她而言...其实更像是母亲。
而刚才洛泠与「精卫」意识相融的状态尚未结束，再加上从梦境之中初醒时的迷糊，把洛泠错认为「精卫」，鸢尾才会情不自禁地喊了句“妈”。
了解这些之后，洛泠的心情也算是平复了不少，微微定神之后说道，
“你妈还得再休养一段时间，虽然治疗已经基本结束，最严重的病根已经被我除去，余下的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常年的亏空让祂受损严重，意识暂时难以恢复。
“你没什么事的时候，可以与祂意识相融，协助祂进行恢复...接下来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得离开一阵子。”
“嗯嗯嗯...”
一听到「精卫」已经脱离了危险，鸢尾直接把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但与此同时，她神情之中又浮现出些许犹豫，思索片刻之后才问道，
“不过，洛泠小姐，「精卫」大人...肯被我喊妈吗?”
“呵，这个问题你问我作甚?我又不是你妈。”洛泠扭过头去，回道。
显然，她对刚刚被平白无故地喊了个“妈”依旧有点芥蒂，并不是谁都想莫名其妙当上个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