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终于，他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老人缓缓地抬起头，仿佛这极为轻微的动作，便已竭尽了他的所有气力。
他脸上浮现出凄凉又悲痛的笑容，哭着又笑着，喃喃自语道，
“竟然会是这样...”
就在这时，小木门再次被推动，轻巧谨慎的脚步声响起。
他艰难地转过身去，沉默地注视着来者。
然后，笑了起来。
笑容之中满是悲凉，却又带着几分解脱与释怀，
“你，终于来了...
“我的...「死之刻」。”
第一百章 遗愿（4k）
遍体鳞伤的老人屈着腰，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正如第一次见面那般，壁炉的火光照耀了他的半边脸颊。
而另外在老人半边被阴影笼罩的脸上，血泪淌过崎岖不平的皱纹，无力地滴落在地面之上。
“......”
洛泠小心谨慎地走到老人的面前站住，保持着随手动手的警戒。
但...直至靠近到这种距离，老人的气息依旧虚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这时洛泠终于可以确定，老人...
确实即将步入永恒的「寂亡」，他的「死之刻」即将到来。
洛泠的目光往下挪了些许，看向了老人的心脏位置。
她在这个地方感知到了某种熟悉的力量，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她似乎用过，又似乎没有用过...
正是这种力量，遏制住了老人的所有生机，让他穷极一切的手段都无法挽回，只能绝望地目睹自己向着死亡的终局缓缓走去。
是晋升失败了吗？
但晋升失败可不会是这种情况，多半连遗体都难以留下来，外界也不可能会如此风平浪静。
难不成是被袭击了？
周围又没有打斗的痕迹...
无论如何，洛泠都很难想象，前不久还因为即将获得最终胜利而意气风发的老人，不消半日时间，就已然奄奄一息，甚至被钉死在这里，连求死都不能。
谁能够悄无声息地做到这种事情？
恐怕，连她都很难...
正当洛泠思绪些许翩飞之时，老人缓缓地开口道，嘶哑的嗓音带着丝丝铁锈似的血腥气息，如残破的风笛般刺耳，
“好久不见。”
听到这句话，洛泠没有开口。
老人见状，却又是笑了几声，可血泪凄凉的笑容无论怎么看都足够古怪，
“当时，你也是如今日这般站着，一言不发，像是性子比较拘谨，又像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我记得很清楚，洛泠小姐。”
老人每说出一个字，平淡的嗓音里就多一分难掩的苦痛与折磨。
随着时间的流逝，心脏处的奇异伤势就会让他逐渐无可挽回地逝去，但这种过程却偏偏很漫长，凌迟般的苦痛会伴随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只不过，老人看起来并不在意，他注视着沉默的洛泠，独眼之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我猜对了，是吗？”
“已经算不得猜了，”洛泠轻声说道，“哲学家也知道。”
对于很多人而言，「白魔女」究竟是不是名为“洛泠”的存在并不重要，在这“很多人”的定义之中，就包括了老人与哲学家。
再者说了，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老人若还是没看出来，就太愧对他掌控「公司」如此多年了。
“他先我一步，又是他赢了。”
老人的嗓音忽然低了几分，但这并不是因为输了哲学家一筹而失落，只是凌迟般的折磨与痛苦，正在消磨着老人所剩无几的状态。
摇曳的火光带来几分熟悉的暖意，让洛泠不由得想起她与「公司」董事会的第一次会面。
昔日的老人一如此时这般坐在板凳上揣着衣袖，少年侧身靠在壁炉附近的墙边，女人端庄地坐在沙发上。
如今暖光如旧，却只余下这一位即将死去的老人。
“是女人做的，对吗？”洛泠收起眼中的回忆，低声说道。
“...她背叛了我们。”老人抬起头，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只是以叙述的口吻说道，“不是我，不是「公司」，是我们。
“她背叛了我们所有人的理想，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无论是「公司」还是「先驱者」，无论是老人还是哲学家，哪怕他们走上了歧途，哪怕他们认为彼此都是错误的抉择，甚至是以刀剑反目，生死相见。
但唯独没有例外的是，他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着挽救人类与文明的使命。
直到现在，老人才意识到，女人...或者说史学家，她一直以来平衡双方的实力并不是为了让维多利亚的局势暂且均衡，而是要寻找一个时机。
一个能够杀死所有人的时机。
...就是现在。
无论是「公司」还是「先驱者」，一旦有一方获得胜利，女人想杀死所有人的计划，就不可能实现，这才是她一直以来奉行均衡的原因。
而现在，在计划彻底败露之前，女人已经完成了她的目标。
“洛泠小姐，如果可以的话，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老人抬起头，缓缓地说道，
“这具残躯之中还余有几分「命运」的力量，我会直接炼化成圣骸交给你。
“包括我的记忆，我会完完整整地留给你，不会毁去半点。
“把这些...作为支付予你的代价，如何？”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顿了顿，然后咧嘴一笑，
“与诡异做交易，而且还是一位凶名赫赫的‘似人诡异’，恐怕激进如「先驱者」...都未曾有过。”
都到了这个时候，之前所谓与「白魔女」结盟的谎言已经可以不攻自破，老人也知道，从始至终「先驱者」不过只是在借用其名义行事而已。
其实直到现在，对于「白魔女」，或者说洛泠究竟是一位怎样的存在，老人心底还是有着许多不解与疑惑。
只不过，他剩下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
凌迟般的苦痛折磨，并非常人能够承受，此时的老人几乎走到了极限，没有多少思考的能力。
他只是想着，能够尽快解脱。
“凶名赫赫不敢当，我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方式行事而已。”洛泠说道，“说吧，如果你的请求不过分的话。”
“应该...不算过分。”老人艰难地抬着头，说道，“只是稍微帮我带句话。
“告诉我的哥哥，「先驱者」的哲学家...”
忽然之间，老人瞪大了双眼，几乎是歇斯底里般地嘶吼道，
“不要晋升！不要晋升！不要晋升！
“这是一场阴谋！只会让我们的希望，走上绝对无可挽回的终局！”
话音落下之后，老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苍老的身躯渐渐地瘫软了下去，疲惫的嗓音再度响起，
“他若是一意孤行...便告诉他，
“我会在最终的绝望之中，悲哀地等着他的到来。”
话音落下之后，老人便如雕塑般僵硬，并未死去，只是承受着更深层次的痛苦与折磨。
洛泠目睹着这一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老人临终之前的请求。
“...好。”
她本以为，老人会请求自己为他复仇。
但没想到的是，哪怕直到这一刻，老人的目光依旧只停留在哲学家身上。
或许，这才是这对兄弟最终的归宿吧。
之后，便是洛泠为这位以自己的意志贯穿了整个维多利亚历史的老人，所能尽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
“愿您在陷入「寂亡」之时，不会伴随着人生的苦痛。”
稚嫩清冷的嗓音响起，莫名地带上了几分圣洁与神圣的意味。
与此同时，病态般苍白的白灵芝在乭小木屋之内肆意绽放。
无数的菌丝逐渐蔓延，伴随着温和的暖意，裹住了老人的身躯，带着他走向生命的终点。
心脏处的神秘力量被菌丝包裹着吞噬，它所带来的折磨与痛苦逐渐消退，老人的眼皮微微一动，总算是睁开了些许。
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看着他的倒计时一点一滴地走到尽头。
当「死之刻」与现世重合的一刹那，老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带着解脱的笑容。
他的生命被彻底定格在了这一瞬。
「公司」董事会首席，被称之为“老人”的传奇存在...
永远地陷入了「寂亡」。
.........
外界的战斗依旧在继续着。
「烬灭国度」不愧是两位高危诡异的权能，还是由本尊亲自施展，两种能力相互叠加起来，威能更是不日可言。
无刻不在的支配菌丝让对手必须保持着绝对的全神贯注，稍有疏忽的话，身体上就会长出莫名的菌丝，迟缓甚至支配自己的行动。
这还不止，一旦出现伤势，没有及时止住，鲜血就会被抽离而出，化作反扑过来的血奴。
本以为菲欧娜和琳娜是被以多欺少，实际上她们才是以多欺少的一方。
再加上这些「公司」高层前不久才经历了一场大战，状态极差，很快便节节败退，只能守在门口苦苦支撑。
——能够支撑着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抵御，纯粹只是菲欧娜和琳娜不愿下死手而已。
路芳玲当然能够看得出菲欧娜的意图，几次想出声询问，但最终却一直都开不了口。
如此僵持的局面，更是让龟缩在「公司」总部的其他办事处高层不愿出面，他们都在抓紧时间恢复身体，以求在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大屠戮之中保住本部的实力。
各大办事处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嫡系与其他应邀加入的对总部几乎可以说是两种态度，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更心知肚明的还有另一点。
如果老人失败的话...
就在这时，轻巧脚步声从总部的腹地深处响起，并不响亮，也不起眼，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多时，一道娇小的身影缓缓出现，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枚被包裹成木乃伊似的白丝茧，漂浮在她的身后。
“难道说...”
看到这一幕，所有「公司」嫡系高层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紧紧地盯着这枚白丝茧。
与此同时，菲欧娜和琳娜也收起了攻击，站在洛泠的身旁。
洛泠挥了挥手，白丝茧被放置在「公司」嫡系高层的面前，然后缓缓解开，逐渐露出里面的老人遗体。
没有了之前凄凉惨痛的伤势，也没有了之前的痛苦与纠葛。
死去的老人坐在他的小板凳上，合着双眼，神情安详，连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走向了只属于他的解脱。
洛泠在老人死前的最后一刻，使用傀儡谣恢复了他的所有伤势，最后才结束了他的生命。
——不过实际上，即便洛泠是想救下老人的性命也无法做到，在那抹心脏处的神秘力量的作用下，老人的意识已经无可挽回地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