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猫菌
第三十章 叛徒（5k）
“请将我「完全支配」吧，白小姐。”
琳娜神情平静地注视着洛泠，轻声说道，
“我的尸体...应该会很好用。”
她缓缓地扭头，望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地面，那里曾经躺着的是她的队友，如今却都成为了「炼狱」的一部分，成为公司「界限坍塌」计划的一部分。
在这场名为「拯救人类」的阴谋里，「猎」小队就是被选中的牺牲者。
直到此刻...再想说些什么，似乎都已经没了意义。
但有一点。
哪怕知道弗里克只不过是在执行忠于组织的任务，知道「公司」之所以会如此布局，必然有相应的理由，这个理由很有可能是为了拯救人类。
只是...
琳娜不愿以这样不明不白的方式被选为牺牲者，更不愿队友们成为卷宗上一串冰冷的死亡报告，甚至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都不知道真相。
她想杀死弗里克。
“尽情使用我的尸体吧，白小姐，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琳娜微垂眼帘，低声道，“这并不是复仇，只不过...是一次挣扎而已。”
是对这场阴谋不甘的挣扎。
哪怕无法改变结局，更无力去反抗这场阴谋，至少...把阴谋的执行者也拉下来才好。
“不，琳娜，我不会支配你的尸体。”
出乎意料的拒绝，银白的身影被斗篷掩盖了身形，娇小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小手紧紧地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掌。
琳娜微微一愣，疲惫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柔声道，
“是吗？不必顾虑我的感受，白小姐，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人死灯灭，我不在意这个。”
“不对，琳娜。”稚嫩的嗓音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斗篷身影再度抬头之时，琳娜却看到了一双如紫水晶般清澈透亮的绝美双眸，“这不应该由我来做，这是你的事情。
“你的仇自己去复，你的挣扎与反抗...应该由自己去执行。”
恍惚之间，琳娜似乎看到几对巨大且狰狞的蛛腿，从斗篷身影处缓缓地蔓延开来，仿佛遮天蔽日。
看着这一幕，琳娜的瞳孔微微一缩。
此刻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绝不是人类能够掌握的力量。
“而我，要你活着。”
轻柔的嗓音响起，却带着无可置疑的威严。
她即将死去的事实，在这一刻受到了极致疯狂的扭转，被彻底改写。
这是...诡异序列第八位，位列「禁忌」之席，「混沌」之「奈落」，绝无可能被人类掌握的能力。
【第一能力：「坠网」—— 蛛网领域之内，改写一项现实】
【此乃「全知」之断言，即是现实，亦无法违抗与之。】
「改写现实」。
改写琳娜即将死去的现实。
“咳...”
紫水晶一般的绝美女子忍不住轻咳几声，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但依旧在维持着这项堪称恐怖的改写。
与此同时，琳娜之前被治疗的部分出现了一些怪异的变化，这种变化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
无数朵优雅狰狞的真菌株缓缓绽放，从内到外，彻底占据了琳娜的躯体，连她的意识都受到了侵染，成为真菌株的一部分。
——「傀儡谣」无法影响意识，但是「奈落」可以。
但...却是以另一种方式。
直到这一刻，洛泠才终于明白，所谓的「改写现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如同无所不能一般的能力，确实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只不过，任何愿望都会有其相应的代价，不仅对灵感的消耗巨大，甚至洛泠都需要透支才能再度使用。
更重要的是，这种愿望的实现方式，往往并不是那么美好。
即以最恶意的方式，实现「改写现实」。
在「坠网」的影响下，琳娜确实能够活下来。
只是，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成为了诡异。
或者，可以把现在的琳娜称之为「白魔女」的一部分，就像是肢体一样的存在，因为连意识都已经变成了「白魔女」的一部分。
甚至...比代行者还要彻底。
琳娜的意识与洛泠相连，很快便理解了这一切，知道了她现在的状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了洛泠的真实身份。
...一位像人的诡异，在所有的诡异应对准则里几乎等同禁忌的存在。
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向因为人类的阴谋而走向死亡的她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一位诡异。
多么讽刺。
“其实，我很任性，跟我姐姐一样。”
如同紫水晶一般的绝美女子又变回了那个幽灵似的银白少女，她拿起琳娜的手，认真地说道，
“姐姐任性地把她的一切都送给了我，却没有问过我到底想不想要，而我任性地把你救了回来，也没有问过你究竟愿不愿意。因为...我只想让你活着，仅此而已。”
像这样半人半诡异地活着，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掌握在一位诡异的手上，对于大部分觉醒者来说，生不如死。
琳娜感觉，如果是昨天以前，或许她也是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
“人类与诡异...究竟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未知的目的，「公司」刻意酿成了一次足以杀死十万人以上的「界限塌陷」，觉醒者组织趁此机会谋杀同为秩序侧却是竞争对手的其他组织成员。
...大部分诡异能够造成的危害，貌似也不过如此。
所以，琳娜已经分不清楚了。
“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琳娜笑了起来，神情里却带着淡淡的悲伤。
她的脸颊上全都是真菌株留下的白色痕迹，狰狞之中却又带着异样的美感。
“骑士琳娜，见过新主人...「白魔女」。”轻甲的骑士小姐单膝跪地，拿起银白少女的小手轻轻亲吻，“或者说，我亲爱的洛泠小姐。”
“......”
“琳娜，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这种人...”
弗里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此时带着诡异气息的琳娜，无论怎么看，现在的琳娜都已经变成了诡异。
如果不是因为尸体被支配，就只能说明...
琳娜自甘于堕落，与诡异为伍，成为了人类的公敌“诡异使徒”。
弗里克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种情况的出现。
因为他所认识的「猎」小队队长琳娜，绝对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哪怕死去，都不会妥协于诡异。
至于刚刚生命已如风中残烛的琳娜，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继续活着，如果是因为某位未知诡异的力量，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代价是什么呢？
很明显，代价就是琳娜本身。
她把全身心都献给了诡异，这就是诡异使徒最显著的特征。
而琳娜所献身的诡异...
“...「白魔女」。”
弗里克缓缓扭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洛泠。
现在他可以完全确定，这个小女孩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一位诡异。
而拥有权乣能，并且还能做到让必死之人以另一种方式苟存下来，恐怕...得是前五十位的「高危诡异」。
“你选择了背叛人类，琳娜，你会受到全人类的追杀，并把名字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弗里克沉声说道，这时他已经无法动弹，「傀儡谣」彻底支配了他的全身。
只不过，因为盔甲的作用，再加上洛泠的灵感已经彻底消耗殆尽，她的支配也仅能做到让弗里克动弹不得而已。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弗里克依旧保持着一位骑士应有的体面。
“是么？可是弗里克，你不是知道的吗？”琳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认识的琳娜已经死了，是你亲手杀死的。
“还有威尔逊，海伦，露西娅，以及...老维头。”
事到如今，琳娜也知道，老维头已经死了，之前只不过是弗里克为了让她回到核心区域说出来的谎言而已。
“无论如何，他们的死都是为了人类！”弗里克的声音高昂了起来，他僵硬地扭动脖子，怒视着琳娜，大声斥责道，“而琳娜，你也应该为了人类而死！哪怕你拼死挣扎，最终把我杀掉，为队友们复仇，你也应该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
“但...事到如今，说这些什么意义呢？”琳娜轻声说道，“你我都应该知道...全无意义。”
只有亲身经历这一切，才能深刻地体会到何为失望。
当洛泠小姐赋予她再一次的生命时，琳娜就已经想明白了。
人类又如何，诡异又如何？
人类想杀她，诡异却在救她。
知道这一点，这便已经足够了。
“琳娜！你这个叛徒！”
弗里克一咬舌根，竟然凭空生出了一股气力，直接摧毁了体内支配他的真菌株。
洛泠稍一感知，便知道了缘由。
弗里克的能力能够增强自己的肌肉，而她的真菌株因为灵感枯萎的缘故，没能彻底啃食掉他的血肉，只是强行锁住他的行动而已。
所以，才给了弗里克挣脱的机会。
而弗里克没有选择把剑挥向洛泠，在知道银白少女多半是一位「高危诡异」之后，弗里克便断定以他的实力，根本无法杀死洛泠，事实也确实如此。
所以，他的剑直指不远处端着火铳的琳娜。
弗里克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一刻而准备，哪怕最终他最后会死在诡异少女的手上，也要先把背叛人类的琳娜彻底杀死。
而琳娜只是悲伤地看着他。
可以说，弗里克的计划确实很完美，他的剑很快，很准，还带着能够斩杀灵魂的效果。
在这种距离下，哪怕琳娜能够反应过来，也无法避开弗里克竭尽全力的一剑。
但是，她没有躲开，连尝试都没有尝试。
剑光闪过。
分散的剑势劈碎了周围的断壁残垣，坍塌不稳的泥石地面甚至因此陷落了几寸，琳娜的身体更是在这一剑之下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只是...被切开的却不是血肉，而是黏合在一起的白色真菌株。
“你难道忘了吗？弗里克。”琳娜的神情平静，哪怕她现在只剩下半具身体，一只手臂，“现在的我并不是人类，已经变成了诡异。
“在应对诡异的时候，不应该抱着对待人类的态度和思维。”
话音落下，琳娜被切碎的身体缓缓愈合，片刻之间便恢复如初。
「傀儡谣」可是「寂亡」路径的诡异能力，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伤势而死亡。
这便是弗里克完美的突袭计划里，唯一错误的一环。
“什...么...”
弗里克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此时此刻，被他用肌肉震碎的真菌株已经重新愈合了起来，再度支配了他的身体。
而现在，弗里克已无力再度施展能力，彻底失去了脱困的机会。
一把长柄火铳对准着他的额头，一双清澈的碧绿眼眸平静又哀伤地看着他。
“下去给他们道歉吧。”琳娜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