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第436章 魔鬼藏匿于细节之中
两人又回到了地铁上。
和来时的轻松愉快相比，这一次车厢里充满了难以言明的压抑感。
“明渊先生，仔细听。”
九月朝着距离他们不远的两名高中生努了努嘴，其中一个男生一只手抓着扶手，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某战斗漫画最新一期的内容，他燃烧着中二之魂，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漫画里的主角，热血地喊出了酷炫的招式名。
而在高中生身边的上班族正在接电话，对方似乎是他的上级，他的态度恭恭敬敬，连连说了好几声“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落实”。
挂断了电话之后，男人的脸色骤变，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手机屏幕，似乎早已在心里把下班后还打来电话的上司骂了几百遍。
“这就是我说的细节。”
在真实的记忆中，“深层记忆”永远都是嘈杂的，这里储存着大量被“浅层意识”认定为不重要的部分，但在那个时刻，却都完完整整地传到了段明渊的耳朵里。
比起普通人，段明渊的感官要敏锐得多，就连与他相隔了大半截车厢的人们在说些什么他都能听得清。
段明渊点了点头，接受了九月医生的诊断结果，“这里是真实的记忆。”
他当晚来过这里，所以听到了这节地铁车厢里所有的“杂音”。
这和回家是截然相反的方向，这也就意味着即使他没有去过废弃建筑工地，也并没有在放学后回家。
不多时，地铁又一次驶入了废弃工地所在的站台。
“明渊先生，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有些好奇，‘深层记忆’世界里是否存在边界？”
“边界？”
“比如说对于那些不存在于你记忆中的部分，如果我们强行闯入了那里，你的大脑是否会将那些地区补全，还是说我们会被空气墙给拦下来。”
据九月的观察，他们在记忆空间的行动似乎是完全自由的。
他们可以跟随高中时段明渊的印记一路来到这里，似乎也可能和他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或者更准确地说，如果我们在这一站不下车的话，会发生些什么？”
由于地铁行驶出了记忆的边界，他们会被传送回这里，还是会像游戏一样掉进地图之外的Bug空间里？
九月盯着高中时的段明渊，即便重来一次，他下车的意愿也非常强烈。
在地铁的门敞开的第一时间他就下了车，又一次朝着出站的方向走去。
然而旧地重游，段明渊和九月都看出了端倪。
站台外的行人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消失的。
“他想让我们在这一站下车。”
九月说道。
而一旦在这里下车，他们就会把刚才经历过的记忆再次重复一次。
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一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黑色轿车，之后就是《死者苏生》里的内容。
“这里，就是分歧点。”
既是从真实走向虚构的分界点，也是那段伪造记忆对于段明渊的指引，在这一站引导他们下车，同时也意味着，过去的段明渊在伪造这段记忆时，不希望他们再乘坐这班地铁继续下去。
段明渊没有回答，而是做出了和九月相同的决定。
他们留在了最后一节车厢里。
高中的段明渊则很快消失在了站台的转角，他上了自动扶梯，朝着闹鬼的废弃建筑工地开始进发。
地铁再次启动了。
这次的轰鸣声格外刺耳，车厢也开始反常地摇晃了起来。
长达三分钟的路程，地铁每一次出站入站的时间都是固定的。
在下一个站台，终于有光亮渗透了进来。
血红色的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车上的乘客没有消失，当九月再次看见他们时，这些面容扭曲，失去了眼球，如同尸体般张大着嘴巴的乘客一起望向了他们。
沉寂而又诡异的氛围让她毛骨悚然，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吓得她的尾巴都绷直了。
依照段明渊提出的理论，他们和这些乘客是两个世界的人。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乘客们的行为，同样的，他们也绝对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入侵者”的存在。
然而这一刻，那一堵无形的墙壁被打破了。
“难道是……你原本打算下车，但却突然发现地铁上出现了邪祟？”
九月脱口而出，毕竟这些乘客看起来就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这是警告。”
段明渊摇了摇头，“应该是在警告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但在另一方面，这一幕证实了他在那天晚上的确乘坐地铁来到了这个站台，而他在潜意识中伪造这段记忆时，便对未来的自己做出了警告。
警告不要他再继续下去。
“这不是邪祟袭击事件。”
段明渊看着坐在两人对面的自己。
原本在上一站下车的他又出现了，也成为了这诡异空间里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
那时的他手里捧着的并不是记事本与剪裁好的新闻报导，而是一个病历卡。
他低头凝视着病历卡上的内容，紧皱着眉头。
乘客们变得愈发诡异扭曲，他们被拉长的脑袋抽搐着，嘴里不再是对于热播动画的探讨，而是发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低语。
“这里是既定发生过的历史，可以通过当时我的反应来判断出真实的环境。”
至少，当时的他看起来不像是突然陷入了邪祟袭击事件的样子。
“哦，哈哈哈，果然，我……不对，奥莉薇-福克斯-九月医生的理论是正确的。”
九月强振精神，附和道。
这里的场景让她很不舒服，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掉san”的感觉，而比起视觉上的污染，更让她担心的是段明渊的精神状态。
因为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发出警告的方式。
“没错九月，搞不好你真是一个天才。”
地铁再一次发出了启动的声音。
段明渊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丝毫没有因为违反了警告而动摇。
在九月医生的诊断下，他们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
第437章 月光
大约五六个站台之后，闪烁的红光和扭曲的乘客终于恢复了正常。
坐在他们对面的高中生段明渊听见了报站信息，将病历单放进了书包里，起身下车。
和此前空荡荡的站台相比，这一节站台外的景象细节了许多。
九月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觉得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虽然身为决赛选手，她一时间也很难推断出明渊先生当晚来这里做什么，又为什么要人为地掩盖掉这一段记忆。
但在另一方面，看着地铁站台里的指引，她又忽然间觉得有些眼熟。
她曾来过这里，还不是孤身前来的。
随即出现的中年人却打断了九月的思路——有人主动在扶梯上方对高中时的段明渊打起了招呼，九月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相当眼熟的男人。
他们在高中校门口遇到的谜之中年男人，在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兜兜转转了一圈后，等在了这里。
高中时的段明渊朝着男人迎了上去，从双方的互动来看，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仁慈医院》。
在夜幕下穿行片刻后，在马路对面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医院。
这在云笼市算得上相当有名的医院，九月对这里并不陌生。
她很快把方才的病例和医院的联系在了一起，难不成明渊先生在高中时期曾经生过一场重病，是病情影响到了他的记忆，从而导致他忘记了一部分过去的经历？
九月立刻摇了摇头，把这样的念头驱逐出了她的大脑。
明渊先生自己就是最优秀的医生，他一度治好了失水症这样的宇宙疑难杂症，若是患上了疾病，他根本不必来医院求医。
所以，只剩下了另一种可能。
他是专程来替别人诊断的。
当通往十七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后，过道里的景象印证了九月猜测，这里早已被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所占据，当看见从电梯门里出来的段明渊时，他们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
这些都是猎人。
虽然九月从没有见过他们，但却几乎立刻猜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就像在动画里，那些重要的角色往往都具有一眼就能从人群里被注意到的辨识度。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九月觉得无比荒诞。
这里是仁慈医院，云笼市最好的医院之一，这里的专家放在整个蓝星上都是最顶尖的，然而这些人却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高中生身上。
这意味着，生病之人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
在中年男人的指引下，段明渊走进了过道最内侧的病房，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猎人镇守着大门，将任何试图闯入这里的人都拦截在了外面。
不过很显然，自从猎人们占据了这层楼的走廊后，其他患者和家属们都躲进了各自的病房不敢出来，就连护士和医生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这还是御狩庭最为辉煌的时期，各行各业的高层都会卖他们一个面子，毕竟在素有邪祟之乡的蓝星上，身份越是显赫之人，就越有可能被卷入进邪祟事件。
中年男人向高中时的段明渊嘱咐些了什么便留在了门外，没有随他一起进去。
然而当九月看清了患者的模样后，她立刻警觉了起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初中生年纪的姑娘，身材看起来格外瘦弱，套在身上的病号服显得大了一整圈。
见到进门的是段明渊时，苍白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就连九月也被女孩脸上的笑容震慑住了片刻。
著名心理学家奥莉薇-福克斯-九月曾说过，最有可能使人萌生逃避心理的，便是愧疚与痛苦这两种情感。
从未听说过的青梅竹马出现了。
更糟糕的是结合当下的情况来判断，明渊先生很可能当时并没能挽救她的生命。
回想起来，明渊先生从未解释过他后来为什么对治病救人如此了解，还成为了一位金牌复活赛导师。
在她和明渊先生重逢时，段明渊就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医生了。
种种迹象让联想能力格外优秀的九月头皮发麻。
谜一般的青梅竹马，还是一位因重病而死去的青梅竹马。
当这两个标签的拼凑在一起时，就会孕育出人们内心中近乎于永恒的白月光。
死亡会将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留在原地，活着的人则永远不可能赢得过那些美好的遐想。
待高中时的段明渊走近了，女孩咧着嘴，露出了她洁白的牙齿，向段明渊伸出了右手。
“漫画书呢？”
仅仅一个提问，就让高中时的段明渊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
很显然，他违背了约定，这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为女孩带来一本漫画书。
九月的眼神则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现在发自内心觉得，或许明渊先生在废弃建筑工地开无双式地斩杀怪物，才是更好的故事。
至少会让人热血沸腾，不会带来任何让人郁闷的情节。
往大了说，那还弘扬了自古邪不胜正的正能量价值观。
“我是来谈论你病情的。”
高中时期的段明渊显然也没有和女孩子交流的经验，自知理亏后，他只能青涩地转移了话题，“这种治疗手段存在着一定的风险性，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有过重构活物的经验，不过……目前新的方案姑且在小白鼠身上取得了成功。”
“又是治病治病的，我看你三句话就离不开病情！”
女孩鼓起了包子脸，“你上次走的时候明明答应过要给我带来新一期漫画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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