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最近一个月,我在江户的各地巡逻时,频繁地在秽多聚居区的街头发现被乱刀砍死的遇害者。”
“据我目前的统计,这些遇害者的人数已高达7人……实际人数应该比我所统计的还要多。”
“短短一个月内,街头出现了那么多具被砍死的遗体,基本能够确定是有什么人在进行辻斩。”
“因为每具遗体上的刀口数量都非常多,所以我怀疑并非是单个人作案,而是一整个群体在丧心病狂地拿人试刀。”
“若是单个人还好,但若是一大群持刀的武士……我就没把握能制服他们了。”
“因此,橘君,我想到了你。”
“我想要请你来帮帮我,和我一起去对付这帮肆无忌惮地拿无辜民众来试刀的疯子。”
听完木下舞这番情真意切的恳求,青登下意识地快声反问:
“既然发现有人在辻斩,伱怎么不设法通报奉行所?”
刚问完这个问题,青登的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他迅速地反应过来——他刚才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果不其然,木下舞无奈一笑。
“橘君,你是奉行所的‘三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奉行所哪会管秽多们的死活呀……”
青登抿了抿嘴唇,不再言语。
奉行所常年人手不足。
即使有了“町民自治组织”来帮忙分担那些民事案件,奉行所得以专注处理刑事案件,但奉行所的人力仍旧极其紧张。
关于案件的处理顺序,奉行所一直都遵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首先——和那些达官贵人相关的案件是最优先的。
然后是武士们的案件。
再然后才是普通平民们的案件。
光是处理这些“正常人”的案子,奉行所就常常忙得四脚朝天了,哪还有精力和时间去受理秽多们的案子?
平常时候就不怎么会去管秽多的死活,那更别提奉行所正将绝大部分的精力、资源都用于围剿“激进攘夷派”的当下了。
如果木下舞她设法向奉行所通报了“正有一批疯子拿秽多来试刀”,那她的这则报案铁定石沉大海。
奉行所顶多只象征性地派点自身番的役人到案发地装模作样地走上几圈。
又沉默了一会儿后,青登原本一直蹙着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
“……具体的事由,我是听明白了。”
“但我还是有着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木下小姐,刚刚在试卫馆的时候……你为何要以那种形式现身啊?”
青登情绪复杂地长叹了口气。
“突然从天花板上跳下来,落在我的身后……老实讲,我当时都被你给吓到了,我还以为你是想到试卫馆内行窃的小偷,或是想找我报复的讨夷组组员。”
“哈哈哈……”木下舞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双手往后背,右脚缩到了左脚的后面,扭捏道,“我那时是想吓吓你,给你一个惊喜……”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被吓得直接跌坐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呢。”
“谁知你直接扑了过来,把我压倒在地……”
听完木下舞的这解释,青登的嘴角勾起无奈的苦笑:
——木下小姐也有很孩子气的一面啊……
在心中这般暗道过后,青登又紧接着补了一句:不过,从年纪上来看,木下小姐也的确还是孩子。
青登没记错的话,木下舞今年才15岁。
虽然从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15岁的姑娘已经是可以结婚、生小孩的年纪了。
但在青登的眼里,连16岁都还未到的木下舞就是一个连身体都还没长开的孩子。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青登两手叉腰,以稍严肃的口吻正色道。
“还好我的刀那时都搁在脚边,没有佩在腰上。”
“否则我当时可能就不是把你扑倒在地,而是直接拔出刀来了。”
简单地训斥了木下舞几句后,青登若有所思地静默下来,直到数息之后,才再次开口,朝木下舞抛出了新的问题:
“……木下小姐,你为什么要找我来帮忙呢?”
“直接向我坦露你的真实身份……你就不怕我直接将你逮捕、扭送到奉行所,将你换成我的功绩吗?”
“成功逮捕害奉行所头疼许久的猫小僧……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功啊。”
青登话音才刚落,便立即见得木下舞她那张藏在黑面巾下的双颊涌起雀跃的笑意。
“因为除了你之外,我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再拜托了。”
“你是唯一一个我很信任,同时又有着很不错身手的人。”
“我相信你绝不会将我出卖的。”
“而且……而且……”
木下舞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在念叨到“而且”时,她的话头却不知为何卡住了。
以碎碎念般的口吻重复了几遍“而且”后,木下舞抬手将脸上的面巾拉得更高了一些。
因为被面巾所遮挡着,所以青登并没有看到——木下舞的脸颊,现在正微微发红着。
“而且什么?”青登不明所以地反问。
“而且……而且……而且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不讨厌猫小僧,还说过有机会的话,想尝试一下当个像猫小僧那样的盗亦有道的怪盗!”木下舞急声道,“所以我更加笃信你不会出卖我。”
“哈……‘不会出卖你’吗……”青登轻声重复了遍木下舞刚刚所说的这句话,随后哑然失笑,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道,“莫名地有点受宠若惊啊……”
说罢,青登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
“将你出卖,把你扭送到奉行所……这种事情,我确实是做不出来。”
“但对于你所说的‘协助你去对付那伙拿秽多试刀的人斩集团’……木下小姐,容我多问两句。”
“你是打算就靠你我二人之力来对付那个人斩集团吗?”
“对于这个人斩集团,你目前掌握了多少情报?他们有多少人?常在何处出没?”
“你准备怎么对付他们?”
青登像连珠炮一样,一口气连抛了数个问题。
面对青登连续抛来的这些问题,木下舞不急也不慌地逐一回答道:
“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其他人可以再拜托了,所以我确实……应该说是我也只能够靠你我二人之力来处理这起事件了。”
“关于那个人斩集团,我目前也没有掌握太多的情报,只知道他们一直都拿居住在江户北郊的秽多聚居区内的秽多们试刀。”
“我准备就埋伏在秽多聚居区内守株待兔,等这个人斩集团再次现身后,直接抓他们的现行!除此之法,也没有别的好方法可用了。”
语毕,木下舞仰起头,眼睛也不眨地直勾勾看着青登。
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时不时地朝青登投去隐含着期待之色的目光。
她期待着从青登的口中,听到她所渴盼听到的一个回答。
然而……她的眼眸里,此时此刻不受控制地掠过几抹落寞。
因为青登一直沉默着。
青登的脑袋……一直没有从“宕机”的状态中彻底缓过来。
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化“猫小僧就是木下舞”所引发的震撼情绪,就又收到了“一起去解决‘辻斩事件’”的委托……
感到脑袋稍稍开始发胀的青登,曲起右手食指,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搓揉眉心。
专门针对秽多的辻斩事件吗……
这种事情,与我何干——青登听到在他的心里,冒出了这样一种“声音”。
这个“声音”接着对他说:和木下小姐一起去处理这宗奉行所不会去管的事件……一点好处也没有啊。
就算最后成功解决了这起事件,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功绩,向秽多伸出援手,能有啥功绩?
完全的吃力不讨好。
这个“声音”的音调愈喊愈高。
末了,它的音调高得让青登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这个“声音”所说的这些……不无道理。
是啊,不无道理啊。
何必费事插手这种和自己无关,费时费力,同时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疑问在青登的心头接踵而至:
处理这起“辻斩事件”,对木下小姐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
……
见青登迟迟不说话,木下舞忍不住地瘪下了红唇,眼眸里的落寞之色也越聚越多。
然而,忽地,青登陡然开了口:
“……木下小姐,你为什么要去插手处理此事呢?人们对于秽多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连奉行所都不会去多管他们,而你却竟然想主动帮助他们。”
听到青登所问的这一问题,木下舞先是怔了怔。
随后,便听得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秽多也是人啊,我想尽己所能地向陷于危难的人伸出援手,仅此而已!”
语毕,木下舞眨了眨眼,眼瞳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就像是在说着什么很理所当然的真理一样。
这还是青登第一次……看到木下舞露出这样的眼神。
“……”青登面无表情地与木下舞对视。
半晌,一抹古怪的笑意,在青登的脸上绽出。
“哈……看来你刚才所说的‘憧憬着成为一个能给百姓们做点实事的英雄’,并不是在瞎讲啊。”
“我明白了。”
青登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吧。”
“?!”木下舞惊讶地睁大双眼。
她开合了几下嘴巴,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是想说的事情始终没能化为话语。
黑色面巾之下,喜悦的笑容迅速绽放开来——她的这抹笑容,倒也抵得上千言万语了。
“木下小姐,你准备何时动身追查这‘辻斩事件’?今夜吗?还是想等之后再着手处理?”
“我想今夜就动身。”缓过神来的木下舞快声答,“那伙‘人斩集团’说不定今晚就再次现身了。”
青登颔首:“好吧,那我们走吧。”
“啊,你等一下。”
木下舞将她一直背于身后的一个小巧布包取下。
“这个给你。”
布包解开——里面放着一套黑色的衣服,以及一条黑面巾和一张狐狸面具。
“这是?”青登讶异道。
“这是我提前给你准备好的衣服。”木下舞笑眯眯道,“总不能让你一点伪装也不做,让人发现了奉行所的橘青登是猫小僧的朋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