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奶我要特仑苏
“倒不是说贫穷，有些地方还是相当精致的，可有些地方却又很粗糙。”
第一话观至中途，斟酌着字句，穹呢喃这般话语。
不协调。
第一话就显现出贫穷的番剧不少，但作为门面，作为呈现给观众的第一集，哪怕经费再紧，其画风依旧会统一，会协调成一整体，而不是像妹非妹这样将精致画面与简笔画混在一起，带给人这般浓厚的割裂感。
“制作周期过分短了，中间还发生了许多事，哪怕是第一集，外包的地方也有很多......”
想要给穹看她义兄留下的最后痕迹，可真当她坐在这里观看时，尴尬，羞愧感却又化作鬃毛刷不可自制地摩刷着他这个“本无关人士”的内心。
苦笑着，佐藤悠为穹解释。
不应该诞生的企划。
作为参与过制作，了解诸多内幕的相关人员，这便是佐藤悠内心对于妹非妹这部动画作品最为真实的想法。
开播前两个月才确定制作，工期紧张的情况下原定监督山田守又突然退出制作组，原本在其他制作组担任第一原画的望月七惠就这样被迫担任监督，而这个时候距离动画开播仅有一个月的时间。
然而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当望月七惠顶住压力真正进入到制作组接受分镜稿时才发现，此前的一个月时间里，原本的监督山田守竟然只填了两格——
一、做不了，不论怎么想都做不了。
二、快跑！！！
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企划，注定要作为监督生涯黑历史，即使一万年后也要被人挖坟出来鞭笞的粪作动画，能够在分镜稿上留下对继任者的劝告或许就是山田守的“仁至义尽”。
可即便如此望月七惠也没有放弃。
依据此前的记忆，佐藤悠能知晓那女人是极认真极优秀，却又极痴愚的家伙，即便条件种种不利她依然接下了企划并试图改变。
但有些事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尤其是动画制作这与轻小说不同的需要共同作业，不可避免地需要仰赖他人力量的垃圾行业。
为了赶上工期必须几集同时开工，分镜稿却要从零开始。
制作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制作组内的原画师还大多经验不足，交出的成品需要监修却没有人有时间有精力担任这项工作。
就算想要寻求外部力量的帮助，却又因为工期临近的原因找不到水平线以上的外包公司，去寻求个人原画们的帮助在听到是妹非妹企划后更是大多回绝。
企划已经完全成为业界内部的笑话，还没播出就已经被人敬而远之，而在这般地狱的外部环境之下，内部问题更是频发。
无法按时收到画稿已经是其次，本有的原画师中害怕履历黑点竟也有人临阵脱逃，发放出去的卡等到回收日才发现档案袋中空白一片，又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距离原画死线仅有三天的情况下竟还有数十卡要拿去交给外包......
一片混乱，万策皆尽！
监督望月七惠已经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努力，佐藤悠也已经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努力，余留下来的原画师与凭借关系委托的外包公司也付出了全部努力，但结果仍然是地狱。
“这个碗刚才应该是茶色的吧，怎么一转眼就变成绿色了？”
由于摄影表填写错误而造成的低级上色失误，但等拿到成品时距离交接给电视台已经只剩一小时的时间，根本没有时间检查更没有时间修正。
“看来工期真的很赶呢。”
“妹妹趴在床上这个姿势好怪，又好有既视感。”
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观看到最后部分时佐藤悠心神早已不在画面上。
听到穹的话他抬眸向屏幕，动漫中的妹妹手臂与大腿一般长，正以一个人类不可能有的形体，不可能做到的姿势趴卧在床上。
能轻易明了这既视感的由来，佐藤悠脱口而出。
“狮身人面像。”
“噗~这样一说还真的好像！”
过于滑稽可笑的画面奇妙地与现实建筑有了对应便更加好笑，闻言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穹便不由自主地发出爆笑，扑在佐藤悠的手臂上身子不停地发出剧烈地抖动。
“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真的......噗噗噗噗。”
明明是哥哥参与制作的动画，明明即便不好看也应该给出鼓励的回应展现出欢喜的，可狮身人面像似乎真的是戳到了穹的笑点，她试图忍耐却又再一度发出更加放肆的爆笑。
“抱歉，抱歉。”
好久笑才止住，连声说着，穹拭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没关系，毕竟是这样粗制滥造的作品。”
垂着眼眸，佐藤悠如此自嘲道，声音低落。
妹非妹的动画制作就是很烂，无可否认的烂，能够以粗劣的画面博人一笑或许便是它存在的最大的意义。
但即便是这样，作为制作成员，动画引动妹妹这样“轻蔑”的反应，佐藤悠心中总是有些堵塞，有那么几分不甘。
哪怕他过去并不是佐藤悠，今天才是佐藤悠也一样。
没能令穹感到满意，感到厉害并为有他这个哥哥而自豪呢。
虽然相处只一天时间，虽然并不愿意为了她接受系统而放弃做好的人生规划，但或许佐藤悠是要承认的——
对穹，他确实有那么一些在意，超乎寻常的在意。
许是这姑娘太过可怜，太过懂事，太过惹人怜爱了吧。
“但是剧情很有意思呢，平凡的哥哥代替天才妹妹领受轻小说大赏，由此身份错位，日常被打破的情节给人莫名的期待感，冰山美少女作家，常识缺乏的美人编辑，优秀却傲娇，不敢将心事言说的妹妹人设也非常......”
总是过分敏感，对他人的心情变化敏锐异常，察觉到佐藤悠心绪不佳的穹试图挽救自己的失误。
努力地，她挖空心思叙说动画优秀的地方。
但是，剧情，人设......对动画制作者，对原画师来说最为重要的画面，穹却是一丝未曾提到。
这大抵就叫做关心则乱吧，说了一大通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更大的错误，穹蓦地哑了言语，苍白面颊上眉头紧蹙又赶快舒展，眼眸中闪现慌乱，薄薄的嘴巴却努力挤出勉强的笑容。
胡乱摆着手，她结结巴巴。
“那个，那个......”
温柔的，佐藤悠揉了揉穹的小脑袋。
“说实话就好了。”
动画的质量，只要看过，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任何的言语在这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不可挽回一分。
这样的想法该是清楚地传达于穹，被温柔揉着脑袋，她低下头，眼底闪过氤氲的水色，终是糯糯道。
“不是很精彩呢。”
第一卷 : 第7章第七章.意外来电
突然就想要抽烟了。
漫无目的地走在寒风凛冽的大街上，感到烦躁，佐藤悠姑且为自己的“离家出走”找到一个目的。
刚才，他才在家中陪穹看完了妹非妹第二集。
更赶的工期，更少的人力与更多的外包。
如果说第一话还是剧情有趣，画面好坏参半，割裂感严重但还勉强能达到作画及格线的渣作，那么从第二话开始就是足以以崩坏留名青史，崩得天塌地陷的真正炼狱。
水平良莠不齐的画师团队叠加毫无责任心的垃圾外包叠加因赶工期而混乱不堪的制作流程共同造就了角色的量子叠加态。
一集算下来就四个主要人物，却是一帧一崩坏，一秒一个牛鬼蛇神，长相如同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崩还是更崩的几百张脸。
这是谁？那又是谁？这个TM又是谁？
你的手怎么消失了？你的手怎么又出现了？
你的手为什么是六指？你的嘴为什么不在你的脸上而是在空中？
妹妹手上的不是智能机吗，为什么到了男主手上秒变成了诺基亚？
已知平板重量0.5kg，求问它抛到空中为何几秒钟后才开始下落？滞空还是新型的物理动力学？牛顿已经死了还是妹妹具有超能力？
诸如此类的作画崩坏与事故贯穿整集始终，离谱之程度就连前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都忍不住发出如此评价：
当我在战场看到它时，我就知道，如果崩坏是一门艺术，那么妹非妹便是这世界无上的瑰宝。
“......呵。”
观看到第二集的最后，制作人员字幕映上之刻穹已是彻底地沉默，而佐藤悠则是释然地笑。
记忆之中是存在的，监督望月七惠那个美丽干练的女子日夜操劳心力憔悴昏睡在桌案上，旁人仅是发出一点响动将她惊醒便立刻又按住昏痛的额头继续描画的身影。
是存在的，好脾气的制作进行奔忙在会社与外包公司，面对画师们推卸责任的言辞与斥责不断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竭力回收每一份画稿的可怜模样。
是存在的，一刻不停地摩画，喝干了精力饮料，双眼充血却仍然不停，恼怒愤恨着为什么不能画得更快，画得更好的滑稽的自己。
粪作亦且是汗水的结晶，只是那汗水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并没有意义，止增笑耳。
说到底，动画制作就是这样垃圾糟糕的东西罢了，日夜努力却依旧无法收获成果，承载着制作人员的梦想与心血却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选择沿袭前世的路继续写轻小说是正确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智者不入动画深渊。
他无法拯救穹这个女孩，但他没有错。
本该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但是.....与穹的对话仍在脑海中闪回。
“哥哥画的是哪一部分呢？想要知道。”
虽然是制作组的成员，但第一集制作时佐藤悠还在处理父母的丧事与穹的出院事宜，于是直到第二集才与真正参与制作。
如今他的名字正被放在原画师一栏中于破旧笔记本中滚动又被穹以鼠标定格，面对义妹满怀期待的提问，佐藤悠将进度条拖回四分钟左右的时间，指着这全集中少有的几十秒精致画面涩涩然道。
“我负责的是这十几卡。”
“好厉害！跟第一话中那个......对，望月监督画得不相上下呢！”
“哈，哈哈，画风受到影响了吧，监督正是我追逐的目标。”
说出这般玩味儿的话，穹究竟是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
佐藤悠无法清楚，仍是尬笑着延续自己的谎言。
谎言，惊慌失措之间，他下意识撒了谎。
他骗了穹。
穹的第一感觉并没有错，佐藤悠所指的地方正是监督望月七惠负责的部分，他冒领了对方的功劳。
这样的谎言令佐藤悠有些面红，他不自在地别过脸，失落的眼睑垂下，露一面苦涩。
平心而论，佐藤悠的画功说不上优秀却也绝对不差，在新人画师中算是很强的一档，在第二集中也贡献出少数画面不崩的时段。
但，他没有办法指出，无法为穹指出。
“哇啊啊啊！没穿......下下下，好下流！！！”
看动画时，穹羞得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
就结果而言，他所绘出的画面穹只看了一秒便不愿再看。
动画硬质量不行就需要走一些旁门左道，佐藤悠不清楚监督望月七惠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才决定将小说中的下流桥段不加修饰地呈现在分镜之中。
但总之，为了维持最低程度的收视率，小说原著中工口插画师“啊嘿颜双v手势”画出的里番级插画被要求于动画中复现，而负责那些画面的人便是佐藤悠。
以原画师的品格论，这只是将被托付的工作以最佳水平呈现出来罢了，是完成本职工作，并不需要感到羞耻。
但作为一个哥哥......
【欧尼酱，你在动画中画了些什么？】
【涩图。】
【什么？】
【涩图！】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吧，穹分明是那样憧憬自己的义兄，自己却将这最不美好的真相拆开给她看什么的。
谎言的修饰是必要的，但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都羞耻到需要用谎言修饰过才能呈现给穹看......
“真够逊的。”
佐藤悠低语，也不知是说那个倒霉死掉的原主，还是在说自己这个准备放弃穹生命的接班人。
狠狠地甩头将自嘲丢进迎面来的冷风里，抬头就是便利店招牌，佐藤悠埋首走入，从货架上拿了包烟就直奔收银台。
“小鬼，你还未成年吧。”
“去年时候就已经将成年年限下调至十八岁了。”
“那也是未成年，烟这东西还是别抽，到时候一身烟味回去，你也不想穹小妹知道你学坏吧。”
霓虹属实是很奇怪的一个国家，十六岁就可以结婚，就可以出去工作，但抽烟喝酒都要二十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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