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抱、抱歉……祥子酱，鸣海同学，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和朋友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了……所以才，不小心，就做了会让大家讨厌的事情……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宛如从不断拍打的筛网中簌簌漏出。
明明话都还没说完，她却像当着警察的面犯罪的凶手一样，随着脆弱的心理防线崩溃，本能性地转头就跑。
——可惜，在高松灯道歉的那时候，鸣海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丰川同学！”
“明白跌丝袜！”
话音才落，鸣海便紧紧地抓住了高松灯纤细的手腕。
明明事先没有沟通过，丰川祥子却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用意外灵巧的脚步闪身到了高松灯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砰！
落荒而逃的灰色小脑袋，就这样撞上了不大却充满弹性的柔软胸膛上。
丰川祥子没有后退，冲击力已经被鸣海那一拉减至了最轻，痛不至于，就是有些胸闷而已。
她干脆将高松灯抱进怀中，手掌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灯同学，不用害怕、不用逃走……好好看着我们的眼睛吧。”
埋低头的高松灯迟疑片刻，才缓缓抬起那兔子般泛红湿润的眼眸，望向近在咫尺的优雅少女。
温柔、平和，如阳光般未曾动摇的明亮，眼底带着些许抚慰性的笑意。
“……祥子酱？”
“嗯，是我。”丰川祥子轻轻点头，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让她向后看去，“还有哦。”
高松灯呆呆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温柔而坚定地握在掌心，轻轻一抽却抽不出来。
五指的力道有些强硬，带来却不是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不会逃跑了吧？”他轻声问。
高松灯摇了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鸣海这才松手，笑了起来：“那就好。亏我们那么专心听你讲了好几分钟，结果你回神的第一瞬间，竟然是逃跑而不是确认我们有没有在听，还真是让人伤心啊。”
高松灯又想低头道歉：“对不起，我……”
“停，难得在这里遇见，就不要一直道歉了。”鸣海伸出食指，轻轻推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天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我可是很少安慰别人的， 给我好好记在心里啊！”
高松灯被迫向后仰头，可那对微微出神的眼眸依然放在他身上，像是夜晚的云层忽而散开，始终闪烁的星光终于倒映在眼底一般。
——现在的你，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你已经找到了，在你发出声音之后，也愿意接受你的环境。
她当然记得很清楚，无论是那晚的尖锐风声，还是他从手机里传出的温柔嗓音。
胸口被温暖与感动所填满，安心的笑容不自觉涌上脸颊的感觉，好似还残留在身体的最深处，只要回想就能让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所以，在短暂的愣神过后，高松灯毫不犹豫地开口：
“那些话，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不会忘掉的！”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她看着收回手指的鸣海，忽然语气坚定，甚至有些激动地大声道：“鸣海同学和祥子酱，是我的朋友……愿意和我一起成为人类的，最重要的朋友！”
感受到四周聚焦而来的古怪目光，鸣海身体僵硬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笑着点头：“既然你记得，下次就别再这么敏感了好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尽情发出自己的声音就是了……真没兴趣的话，我们会毫不留情地打断你的，到时候别太失望就好。”
“嗯！”
高松灯用力点头，那过于认真的模样着实令人忍俊不禁，她却丝毫不在意周围的视线，只是用重新明亮起来的眼眸注视着那两个人。
心跳鲜活的旋律，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都让她的脸蛋微微泛红，忽然有种自己真的活着、好好地活在此刻的实感。
——那天的感动并非美梦，而是确切存在的现实。
她，真的已经告别了过去的自己，成为了拥有朋友、拥有感情的『人类』。
“灯同学？！”
丰川祥子吓了一跳，面对脸颊忽然滑落一颗泪珠的高松灯，手忙脚乱地不知该从何安慰起。
高松灯摇了摇头，抹去那点微不可察的泪痕，嘴角噙着有些害羞的笑容，轻声道：“祥子酱、鸣海同学……谢谢你们。”
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哪怕变得稍微开朗了些许，她依然不善言词，不知道要怎么将这份感谢说给他们听。
还好，在场的两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声轻轻的道谢究竟蕴含着多么沉重的份量。
丰川祥子拉起她的手，笑着说：“天桥上已经说过了吧？再道谢就太见外啰。而且让灯同学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独断专行的行为，我还要谢谢你没有怪我多管闲事呢。”
高松灯点了点头，低头看望向两人的手，蓦地想起了什么，用疑惑的目光各看了两人一眼。
“对了，你们……是牵着手逛水族馆的吗？”
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高松灯心中甚至没有『他们两个不会是情侣吧』这种猜测出现，只是觉得他们的关系竟然这么好、有些羡慕而已。
然而这并不妨碍某位大小姐就像早恋被抓到的优等生一样，表情再次变得僵硬了起来，心虚得开始汗流浃背了。
鸣海无语地瞥了眼正在思考合适措辞的丰川祥子，率先对高松灯解释：“刚才人有点多，怕走丢就先拉着她了。”
“原来如此。”高松灯恍然，很快就不在意了。
丰川祥子悄悄松了口气，内心又有种莫名别扭的感觉。
‘明明才刚说被误会也无所谓，现在却主动向灯同学解释……’
虽然很没道理，但她还是暗自轻哼了一声，决定暂时不跟他牵手了。
然后转头问向高松灯：“灯同学，你接下来有事吗？”
“水族馆看完后，还想再去天文馆，然后中午回家吃饭……以前很多周末都是这么度过的。”
高松灯老实回答。
“那正好，接下来要一起逛水族馆吗？”
丰川祥子双手合十，笑容诚挚地邀请道：“我和鸣海同学都是第一次来水族馆，虽然探索未知很有趣，但能有一位资深者为我们带路讲解的话，说不定能获得更加丰富 愉快的体验呢！”
鸣海表情微妙地看向她。
而她只是默默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似乎没有现在解释的打算。
高松灯微微一愣，不仅没有拒绝，还莫名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小的个头燃起了大大的干劲：
“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两位喜欢上这座水族馆，以后每周都过来参观的！”
“倒也没必要那么喜欢啦……”
丰川祥子不由苦笑。
总而言之，在鸣海不发表意见的情况下，高松灯正式加入了两人的行列，让他们的『第一次约会』还没持续多久，便彻底成为了三人行。
停住的脚步重新前进，高松灯走在最前方，认真而积极地替他们讲解起每个水族箱里的海洋生物的名字、以前在这里见过的趣事，还有各种感觉根本没必要知道的偏门知识。
虽然音量依然不大，讲着讲着还容易上头偏题，但至少她努力做到了导游该做的事情。
第一层的海洋之旅，第二层的水滨之旅……
一路走下来，鸣海和丰川祥子就这样跟在高松灯身后，慢悠悠地看着她从结巴到流利，从自卑到自信，从眼里只有自己到开始学会关注他们反应的种种改变，甚至差点忘了这本该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约会时光。
就像是带着孩子来水族馆郊游的父母一样，那充满了慈爱与欣慰的温暖目光，让高松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第二层逛完之后，三人便来到了室内场馆的最终站——周边店铺。
在进店之前，他们决定先各自分开去厕所一趟，晚点再重新集合。
“呼～”
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鸣海浑身舒畅，擦着洗干净的手走出厕所。
本以为自己大概得等上一段时间，然而他偏头一看，却发现天蓝色长发的少女竟然已经在店铺门口前站着了，比他这个男性还要快了十几秒钟的样子。
……从她那不断朝男厕偷瞄的细微举止看来，应该是在专门等自己出来吧？
“你没有去摘花吗？”
鸣海走到她身前，委婉地问了句后，又不禁神情古怪地道：“千万别跟我说，观察男厕这件事对你来说比解手还重要……”
“不要对淑女说这种话！”
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丰川祥子微微抿起唇瓣，似乎没有跟他开玩笑的心情，很快便伴随着一声叹息而低下头，轻声道：
“抱歉，擅自破坏了我们的约会。”
“……”
短暂的停顿后，鸣海伸手接住了她垂落的发丝，指尖温柔地将其挽到耳后。
“虽然我不介意，但还是想听听你的理由。”
丰川祥子抬起头，没有声音中的那番柔弱，双眸认真而凛然地看向了他。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现在的灯同学，已经有了很大的蜕变与进步，也算是彻底对我们敞开心扉了……我想趁热打铁，接着培养她在大众面前开口、唱歌的胆量。”
不是对鸣海闹别扭，也不是突然不想约会了。
——除了温柔善良的贵族大小姐、被某人热烈追求到动心的美少女以外，丰川祥子还是【CryCHIC】的团长。
她必须为了她们五人的未来着想，不放过任何对现状有所帮助的可能性。
当高松灯说出那番话之后，丰川祥子便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个让自家主唱习惯在外面大声说话，培养开口自信的绝佳机会。
当然，因为没有他们两人，高松灯或许很快就会变成先前那副沉闷寡言的模样……
所以想这么做的话，就必须牺牲她所重视、向他承诺的那些『第一次』，让这次珍贵的约会之日，一转成为【CryCHIC】的成员培训环节。
当感情与事业放上天秤两端，丰川祥子不过犹豫一秒，便干脆利落地做下了决定。
——哪怕可能会让鸣海失望，她也想让【CryCHIC】能够稳稳走上正轨，实现她们五个人的梦想。
第四十九章 依存证明
“和有着一定基础的其他成员相比，毫无经验又性格内向的灯同学，始终跟不上我们的练习进度，也很常因为唱不出声音或没有节奏感而承受立希同学的批评。”
丰川祥子挺直腰背，仪态端庄，神情有些凝重地讲述着：
“当然，继续练习下去的话，有再多的缺点迟早都能够改善过来，我也没有急着让【CryCHIC】上台演出的打算，最重要的还是我们一起实现梦想、一同演奏的过程……可在那之前，灯同学真的顶得住压力吗？”
“那个纤细又敏感的孩子，哪怕我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也会擅自去在意起『实力差距』、『拖后腿』之类的问题吧？”
说到这，她不禁忧愁地叹了口气。
——一周下来，经过了两次练习，始终在后方注视著成员们的丰川祥子，已经隐约察觉到这样的苗头了。
在每个人都能渐渐合拍起来的练习过程中，唯有高松灯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用正常音量、正常音调去完整地唱出一首歌，基本上都是唱到一半便开始失去了声音，在最前方嗫嚅着嘴、磕巴地念着歌词，直到她们演奏完毕为止。
就算性格最直接的椎名立希不再去提，就算自己和素世同学都在不断安慰着失落的她……
那种与身周环境脱节的负罪感和劣等感，也会长久累积在高松灯的心头上，直到她又被『想成为人类之歌』里写的那种孤独感给再度包围为止吧？
所以，丰川祥子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不尽早打破这样的困境，灯同学迟早会承受不住自我谴责，最后逃避唱歌、逃离乐团的。”
“幸运的是，我们今天遇到了她，知道了她还能有如此健谈、自信的一面，想要改变也不过是缺个契机而已。”
主唱是乐队的灵魂，被自己钦定为主唱的高松灯，就是【CryCHIC】不可取代的最中心。
无论是为了乐队，还是为了想要做出改变的友人，丰川祥子都必须负起责任，让她成为能够坦然登台的合格主唱。
——虽然这次约会，她是真的期待了很久，从行程到衣装都做了很多的准备，也比谁都更看重、珍惜『两人的第一次经历』的份量……
可两人的约会能有无数次，让灯同学尽早蜕变成长的机会，或许就只有这一次了啊！
尽管心中无比不舍，但最后，丰川祥子还是在『珍贵』和『唯一』之间，做出了理智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