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果不其然，两名少女先后低头拿起手机，确认讯息，再彼此对视一眼。
由于距离过远，鸣海无法确认她们之间到底交流了什么情报，又露出了什么发人深省的表情，甚至连空气中有没有火花迸发出来都不清楚。
他只是从这番举动中，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两人，这次肯定是故意的吧……当着对方的面给我发讯息，然后看我先回谁、怎么回。”
“说好的惊喜呢？素世同学。你没说这惊喜是留给我的啊……”
鸣海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感觉有些头疼，但毕竟早就做过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在意到非得跟上去的地步。
他就这样直接走向了反方向的车站，途中也收到两名少女若无其事的回覆讯息。
鸣海却有种，当面见到她们之后，自己大概会非常苦恼的预感。
……
入夜。
从练团室中鱼贯走出，【CryCHIC】众人的氛围稍显沉闷，像是集体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请各位回去路上小心，可以的话，到家之后在群组里报一声平安。”
轻声说着，丰川祥子望向低头不语的高松灯，眸中露出了些许心疼与自责之色。
等其余人各自走向归途，她让跟在身旁的儿时玩伴先行离开，自己跟着情绪低沉的灰发少女走上天桥。
高松灯将手搭上栏杆，低头望着下方车流，随着呼吸轻微颤抖，渐渐抿起了嘴唇。
“为什么，是我呢？”
“理由我说过了。因为这是灯同学写出来的歌词，当然是由本人来唱最好啊。”
双手放在小腹前，丰川祥子微笑地注视着她，希望能用正向且积极的态度鼓励对方。
高松灯没有抬头，心情还是一样低落。
“可是，我完全唱不出来……”
“你只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唱歌而已，只要多唱几次，习惯之后就不会有问题了。”丰川祥子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她，“灯同学的歌词，就是你心灵的呐喊——除了你以外，我不认为还有其他人可以将那些歌词完美地传达出来，让观众听见属于我们、属于你的高雅之声。”
“心灵的……呐喊？”
高松灯怔怔抬头，【CryCHIC】的意思，再次浮现于她的心中。
“而且，不只有我这么觉得喔。”
丰川祥子忽然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后，开启扩音功能放在两人中间。
温文尔雅的男性嗓音，在微凉的晚风中如灯火般亮起。
“高松同学，晚上好。”
高松灯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些意外：“鸣海同学？”
“是我。”他语气轻松地说着，“事情我都知道了。怎么样，第一次大家面前唱歌的感觉，很让人害怕吧？”
“……嗯。”
她点点头，尽管他看不到。
“我……在人多的时候，很难发出声音，更别说唱歌了。”
顿了顿，高松灯捏紧小手，蓦地转过了身，鼓起勇气对着手机开口。
“鸣海同学，我，我该……怎么办？”
第四十二章 天桥上，他们都想成为人类
“很好的问题。”
电话里的声音笑着说：“就算知道自己真的无法在大家面前唱歌，你的第一反应也不是逃避，而是问我该怎么做……光凭这点，高松同学，你就是非常合格的主唱了。”
高松灯有些懵，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理解角度，却又不像是强行在找理由安慰自己。
这让她跌落谷底的心情，稍微有了向上攀爬的感觉。
“不敢做和不想做的差别可是很大的。”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鸣海笑着解释起来，“虽然丰川同学『又一次』，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把你推上主唱的位置，可你既然有逃跑也没有抱怨，而是在认真地尝试过后，才认为自己并不适合这个位置，并为此感到消沉。”
“不觉得很了不起吗？换作是我，早就让丰川同学另请高明了，哪会管自己有没有扯到乐团后腿、会不会让大家失望啊。”
“是，这样吗……”
高松灯微微歪头，迷糊似地眨着眼睛。
原先低沉又阴暗的神色，也在不知不觉间被困惑的表情所取代，不再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了。
至于旁边的丰川祥子，听懂了他话语中的重音所指，笑容不禁多出几分苦涩和无奈——她已经做好了晚点被他指责教训的准备了。
不过安慰灯同学的这番话，他又习惯性地掺了一句谎言呢……
少女偏开视线，掩饰自己比夜色更加温柔的眸光。
“就是这样。”
鸣海掷地有声地道：“反正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那就扔掉那些多余的自责和自卑，照我说的话做就好。”
“啊，嗯！”高松灯下意识用力点头，目光认真地盯着手机。
他却忽然笑了：“好，那就让我们来讨论一下，『社恐该怎么大声唱歌』这个议题吧。”
“社恐……我吗？”
不自觉地被他轻松的语气牵引，高松灯还真的抛开了那些负面情绪，心无旁鹜地专注在和他的对话上。
“没错，不过严格来说，初次见面就把人带进家里的高松同学，应该不能算是社恐才对。”
“社恐的定义，是什么？”
“社交恐惧症。而高松同学的话，只是不擅长应对人类，又不敢将自己表现出来吧？”
“嗯……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感觉自己过着与环境脱节的生活……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和大家一样……”
“所以，才会有那首『想成为人类之歌』？”
“……”
顿了顿，他缓缓开口：“因为自己的想法和大家不同，因为没办法自然而然地融入群体，因为自己一旦说话就会成异类……”
“因为害怕会变得更加孤独，所以高松同学，你才不敢抬头挺胸地和大家交流，对吧？”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无比肯定。
“……”
高松灯缓缓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开小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因为想说的话，都已经被他说出来了。
她只能怔然地看着手机，听着胸口逐渐清晰的心跳声，眼底似乎亮起了星点般的熹微光芒。
随后，鸣海不容质疑地做下结论：
“也就是说——高松同学，你是独特的。”
哪怕天桥下的车流嘈杂无比，也无法动摇他明朗清越的嗓音，深刻地传入高松灯的脑海中。
“独、特……？”
嘴唇蠕动，少女发出了吐息般的呢喃。
尽管没有听见，鸣海依然振振有词地说着。
“不要把自己当成异类，也不要为了融入群体而抹杀自己的个性——就像是在沙子里闪烁的碎金一样，去正视这份独属于你的价值。”
“只要没有伤害到任何人，那就是只属于『高松灯』这个人的存在证明。”
咚！
书包倒地的声音响起。
不自觉攥紧了胸口的衣服，高松灯猛地踏前一步，努力从喉咙中挤出声音：“可是，我不想要独特……”
“送了朋友不喜欢的礼物，没办法加入朋友的聊天，大家都在哭泣的时候，只有我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那种被排挤在外的孤独，那种只会带来痛苦的存在证明，我根本就不想要！”
“那你做得到吗？”
短短一句话，就让不自觉激动起来的喊声彻底冷却，同时冻结了她的呼吸。
而他依然平静：
“高松同学，你做得到吗？”
“戴上面具，伪装笑容，抹杀自我。就像……某些人一样，哪怕必须忍受无法被人理解的痛苦，哪怕每分每秒都要谨慎地观察空气，哪怕渐渐忘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即便如此，你也要为了融入环境，去成为不再孤独的『大家中的一份子』吗？”
高松灯轻轻颤抖了起来，垂下泛出了泪花的眼眸。
她说不出任何话。
“做不到，对吧？”
片刻的沉默后，鸣海温柔地说：“正因为做不到，所以你才是高松灯。”
“正因为无法轻易抛弃，所以自我这种东西，才会显得如此珍贵啊。”
寒冷的晚风卷过天桥。
高松灯咬紧了嘴唇，低头握着拳头，泪水与哽咽的声音一同落在地上。
“所以，我注定，要就这样孤独下去吗？改变自己、成为人类的话会变得痛苦，可不改变自己的话，还是会像以前一样……”
“等等，你是笨蛋吧？”
“……诶？”
高松灯愣了下，泛红的双眼看向手机，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刚才那个温柔又知性的声音，怎么忽然变得粗暴又不耐了起来？
“咳……不是，我是说。”
不知道为什么，鸣海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语调很快就重新回到了知心大哥哥的模式。
他温声道，“高松同学，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
“现在的你，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高松灯呆愣片刻，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望向始终举着手机、在那边用温暖的目光守望自己的丰川祥子。
“小……祥？”
优雅端庄的少女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按住了被风吹起的天蓝色长发，朝她露出柔美和煦的笑容。
而他带笑的嗓音，也穿过了寒冷的晚风，直抵面前。
“没错，丰川同学，还有【CryCHIC】……就算没有改变自己，你不也遇见了新的朋友，新的归属吗？”
“可是……”
“还是说，她们就跟你过去的朋友一样，只会带给你那种无法排解的孤独感吗？”
丰川祥子适时地低下头，装出了失望伤心的模样。
高松灯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不，不是……我只是觉得……”
鸣海打断了她的话。
“其实就算是也无所谓。毕竟你们才认识不久，就算哪天发现自己无法融入乐团，和这些人聊不到一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四个人的快乐，一个人的孤独，啧啧，想想就觉得难受。”
“鸣海君！”
丰川祥子忍不住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