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将书包挂到一旁后,鸣海总算转过头,观察起自己两月未见的同桌。
少女趴在桌上,宽松的运动服被压出了半圆的弧度;长长的粉色头发披散肩颈,呼吸平稳,似乎正在补眠,没有察觉到自己发出的动静。
存在感低下,孤僻阴沉,极端社恐,除了长得可爱以外一无是处……在他心中,名为后藤一里的邻座少女就是这样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在最后的最后,她依然将自己当成了白月光,为自己的死亡而贡献出了些许的情绪能量。
——如果,现在的她还记得自己的话,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无论如何,他都认为自己不会想看到那样的表情。
……也幸好祥子她们证明了,没有这个如果。
鸣海收回有些复杂的眼神,不打算去妨碍少女的睡眠。
只是一如既往,在她身边默默拿出手机,浏览起各种新闻来。
直到上课前,少女迷迷糊糊地醒来为止。
他才收起手机,重新回过头,对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早上好,后藤同学。”
一切都没有改变。
就像暑假前的最后一天,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样。
第九章 『轻松愉快』的上学时间
循着声音望去,后藤一里睁着蒙胧的双眼,有些迷糊地看向了他。
似乎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鸣海神色自若地和她对视十几秒之后,少女眼底的迷糊和困顿终于飞速退去。
她缓缓张大眼皮,总是藏在阴影和长发下的脸蛋,随之绽放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
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她似乎对他想说些什么,却无法从口中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看得见那纤细的喉咙在吞咽似地鼓动着,挣扎着吐出呼息。
后藤一里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任何退却与躲闪地凝视着他。
——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一张找了很久的老照片。
明明鸣海没有任何动弹,浅蓝色的眸光却依然在她瞳中摇曳,漾出了阵阵波纹。
四周的光景恍如晕开的水彩画,嘈杂热闹的聊天声也跟着变得模糊;感官中的一切都像潮水般离开了他们,只剩面前的少年清晰如故。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舍得眨眼。
意外纤长的睫毛扫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让透明的水花满溢而出,沿着柔软的颊线缓缓落下。
“……”
这次换鸣海张口无言。
将不妙的预感藏进心底,他没有表现得有多在意,只是斜斜撑起脸颊,略显好笑地看着她安静地淌下泪水的容颜。
“不是吧?见到我的第一眼竟然是先哭为敬,你怕我怕到了这种程度?”
“我、没有……诶?为什么……”
连忙低头擦拭眼泪,她看上去有些慌乱无措,最后干脆用运动外套的长袖挡住自己的面容,像是用手臂遮住双眼的小型犬一样,粉色长发下的耳朵无比红润。
明明好不容易发出了声音,却又弱小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和当初那个主动向自己搭话的邻桌同学相比,似乎退化了不少啊。
鸣海心中思忖着,脸上依然挂着『对校内用笑容』,意味深长地对她道:
“那又是为什么呢?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后藤一里没有说话,但总感觉她在透过手臂中的缝隙偷窥自己。
鸣海实在很想把她的手臂直接拉开,用极近距离下的四目相对,将这位社恐同学逼到无可退避的角落。
可终归只是想想而已。
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他果断放弃了这种逾矩的举动。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暑假前也对你说了挺失礼的话,就当我们之间扯平、两清了吧。”
他耸了耸肩,语气淡淡,不以为意地转过身。
“啊……”
和他预料中的差不多,这下换少女那边急了。
她连忙放下遮挡脸蛋的双手,露出那双泛红又湿润、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又在他斜眼过来的瞬间望向地面,双手在大腿上纠结似地绞紧十指,结结巴巴地开口:
“不是、我……没有害怕……只是,不小心做了个,噩梦而已……”
“噩梦?”鸣海眉头一挑,态度迅速转变,用温和的声音循循善诱,“什么样的噩梦?和我有关的噩梦的话,难不成是我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唔唔唔唔!”
后藤一里猛烈晃头,仿佛都能看到她柔软的腮帮子晃出了啪啪声响,表达出了强力的否定。
可她光摇头,却像是不愿将噩梦的内容说出口一样,又突兀地陷入了沉默,双手改为紧紧抓住裤管、肩膀若有似无地轻微颤抖。
这种可怜巴巴、任凭欺负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再继续追问下去。
所以鸣海打算换个方式,直接用答案来试探答案。
“还是说,其实你梦见我出了什么意外,昨天没来开学式并不是因为请假,而是因为……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
后藤一里豁然抬头,错愕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没醒一样。
这个态度比任何答案都要明显。
鸣海揉了揉眉心,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啊。
虽然知道系统没有父母,但他还是忍不住把系统的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了一遍,心中除了暴躁,还有一些连他都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删删删,你删了个棒槌记忆!
把发生过的事情当成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就算删了是吧?
我都已经做好了这条世界线和她们分道扬镳的觉悟,你可别现在才说,其实每个人都能在梦中想起过去的事情?
“杂鱼系统,想让我好好做任务,就别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啊……”
头好痛。
好想现在就用病历让自己原地暴毙,离开这条开始有些莫名其妙的世界线了。
假如什么高空弹跳,什么房间自闭,什么桥上飞翔……甚至连自己被灯砸死的那一刻,她们都能以一场噩梦的形式回想起来的话。
那么无庸置疑,他昨天的告别与决意、悲伤与落寞,全都会成为一场自哙作多情的笑话——
毕竟,哪怕只是一场噩梦,只要过去的画面依然留在心底,她们也会追到自己身边。
至少对那两人,鸣海有着这样的信心。
之所以为此感到头疼,当然不是怕她们影响到自己去成为别人的白月光,而是因为鸣海,单纯地讨厌着这种什么事都超出自己预料的感觉——
与其这么不干不脆、暧昧朦胧的,倒不如最开始就别删什么记忆。
让我们堂堂正正地解决问题,把锅全都推到『神明大人』身上,再一起想办法迎来最幸福的结局不就好了?
非得把情况搞得这么复杂,害得他没办法放下过去的一切,安心地专注在眼前的任务上……
到底谁家的系统会不断给宿主添乱的?刺猬猫的吗?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鸣海无奈地做下了这个决定。
都已经退无可退了,要是后面系统再给他整什么么蛾子出来,他会干脆让这操蛋的现实来草翻自己,转头去谈一场视死如归的恋爱。
白月光爱干谁干,大不了世界毁灭,对吧?
——
虽然在内心狠狠地发泄了一通。
但表面上,鸣海的情绪依旧稳定,只是沉沉叹出一口气,让面前的少女自责似地,垂下脑袋重新瑟缩起来。
“放心,就算你在梦里把我分尸了千百遍,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做梦嘛,这种事谁也没办法控制。”
随口安慰几句的同时,鸣海也转开目光,不再给她压力。
“别管那什么噩梦了,面对现实吧。”
“没剩几个月就要中考(高校入试)了,你这成绩要是继续烂下去,明年春天大概只能和混混跟太妹当同学了。”
“噫!”
好不容易升上了高中,却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不良们围起来瞪视的画面,瞬间浮现在后藤一里的脑海中。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地开始瑟瑟发抖,反应甚至比刚才看见他的时候要大。
“这、这个现实才是噩梦吧?!我能不能也不去面对现实……”
鸣海翻了翻抽屉内的课本,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可以啊,那就趴下继续去做噩梦吧。记得好好回想一下我是怎么死的,我对此很感兴趣。”
“咕!”
后藤一里浑身一僵,片刻后,她默默地拿出课本,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咕妞着,用要死不活的声音幽幽呢喃:
“还有好几个月,努努力读书的话,应该可以上个普通的高中吧……”
鸣海忍不住笑了起来。
“期望值那么低吗?不打算远离这所中学,去更远的地方高中出道,开启新的灿烂人生?”
“我哪里做得到那种事啊……”后藤一里悄悄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嘟嚷,“反正不管去哪,我都交不到朋友,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
……还不如跟着你一起升学。
至少这样,不会再失去唯一一位愿意和我聊天的朋友了。
少女把头埋进书里,没有将这种话说出口的胆子,任由身体默默升温发烫,自己在心中疯狂发癫。
鸣海也不在意,这家伙的社恐比灯还严重,会有再过激的反应都很正常——更别说,自己还是她曾经的白月光,如今唯一一位活着的朋友。
像是找回了过去的氛围,又像是摆脱了噩梦的影响,他们之间终于少了那份生疏与滞涩感,能以暑假前的感觉正常交流了。
“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努力读书,除了月之森那种贵族学园以外,附近的高中还是能随便挑的。”
“真的?”难得从他那边收到了正向的鼓励,后藤一里又鼓起勇气抬起目光,怯弱又期待地望向了他,“原来我身上有学习的才能,只是还没发掘出来吗?”
鸣海摆了摆手:“骗你做什么?你又不是真的笨,只是太懒惰又太容易放弃了而已。”
“呜呜,我只想听前半句话……”后藤一里欲哭无泪,只能用课本盖着脑袋装鸵鸟,“而且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啊……”
“谁让你这么好懂。”鸣海撇了撇嘴,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不以为意地道,“大不了考试前我给你补个习,就当是……”
谢谢你把我看得这么重要了。
若是自己如今做的一切,都能在未来的世界线上做出改变,留下背景板似的设定的话。
那为自己的社恐朋友补补课业,让她能够顺利考上心仪的高中;又或者帮助她交上其他朋友,努力克服社恐带来的恐惧……
无论重来几次,他一定都能为这些变化感到满足的吧?
手指百无聊赖地翻着课本,鸣海眼帘微垂,在心中呢喃。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给我这个能力了……连这份心情都能提前算到,还真是小看了你这杂鱼系统啊。’
或许就连表现出来的那份杂鱼感,都是系统的套路之一也说不定。
——因为昨晚,他从系统那里获得了一个能力。
那是和【鸣海的糖果工厂】一样,在完成第一阶段的成就后,每个世界线只能获得一次的特殊能力。
也是无视了物理规则和能量守恒,堪称作弊一样的超能力。
——只要是自己认可的对象,就能和她建立联结,分享自己的悟性和学习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