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鸣海揉了揉手掌,笑着回答了她:“就一句话,很好听。不管是你的歌声,还是你的钢琴演奏,都是我在这世界上听过最好听的音乐。”
满打满算,在这世界『出生』也才两天的他,说的可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有夸大,但不多。
相信小祥老师肯定能看出他的实诚,从而感动到小鹿乱撞吧?
——可惜,事与愿违。
“谢谢你的称赞……什么的,虽然很想这么说。”
深深吸了口气,丰川祥子头痛似地扶住额角,就连忍着吐槽欲望的动作都那么的含蓄优雅。
至于感动?
面前出现这样的场景,什么样的演奏者心情能好得起来啊!
“你……到底对高松同学做了什么事?”
鸣海扭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是看她身体不舒服,给她喂了颗糖而已。”
另一边,高松灯正捂着嘴巴,可爱的五官都缩在一起,肩膀微微颤抖,试图忍住从体内深处涌起的本能冲动,眼角都因此泛出了可怜兮兮的泪光。
然而『超劲凉薄荷糖(鸣海特制加强版)』的威力,并不是说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于是……
“咳!咳!啾!”
从刚才开始,这位小动物少女就一直在角落里咳嗽打喷嚏,被呛得眼睛鼻子通红,却又不将嘴里的超凉薄荷糖给吐到地上。
只是忍受着那冰风灌顶般的冲击感,为了不影响到其他人而努力压低动静、尽快让自己习惯起来。
“高松同学,你没事吧?真的很不好意思,来,将糖吐到这里……”
拿了包面纸过来,丰川祥子边蹲下身子替高松灯擦眼泪,边温柔地劝她将薄荷糖吐到纸上。
然后抬头望向鸣海,微微抿唇,神情罕见地严肃下来。
“我想问的,就是你为什么要给她喂这颗糖?而且还是在我演奏的时候……是打算恶作剧吗?”
这道带着不满和不解的质问,比起责备,更多的是一种信任被辜负般的失望感。
鸣海倒是无所谓。
毕竟失望的前提就是得有所期望,换句话说,自己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份量,不再只是路边搭讪的唐突路人了。
这是个好发现。
不过被误会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在对方才是罪魁祸首的情况下。
他干脆敛起了嘴角的弧度,以咄咄逼人的语气反过来质问:
“我才想问,你没经过人家同意,就把她的『黑历史』编成歌唱出来,不觉得这才是所谓的『恶作剧』吗?”
“她在你唱歌的时候,情绪可是很不稳定、看上去随时都会崩溃的模样……丰川同学,你在自我满足之前,真的有考虑过当事人的心情吗?”
“就算你唱得再好听,但你认为的那些『歌词』,对高松同学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事物吧?”
——谎言是蜜糖,真相是快刀。
对天真又敏锐的大小姐来说,糖果的存在无足轻重,只有时不时来一记快刀,才能让她刻骨铭心地记住这份疼痛,从自以为是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尽管起因是为了掩饰刚才被高松灯握手的事情,但这不妨碍他让有些上头的大小姐,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刚才到底犯下了什么错误。
“自我,满足?”
听他这么一说,丰川祥子如遭雷击般地愣在原地,神色从不敢置信渐渐转为了苍白,面纸从指缝间滑落,睁大的双眼里充满了动摇。
她张合着嘴唇,迟疑片刻后,从中挤出了没有丝毫力道的辩解:
“我只是,想替高松同学唱出来而已,并没有嘲笑或者戏弄她的打算……那些歌词、不,文字,怎么能说是黑历史呢?应该是高松同学心中的呐喊才对,她说不出口的话,需要有人替她发声……”
“别自说自话了。决定这件事的人,并不是你吧?谁又求你这么做了?”
鸣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设身处地想一下,你小时候带着情绪写下来的日记,被一个认识不久的人偷看了,结果对方不仅念了出来,甚至还特地编了一首歌,在你面前唱给你听……”
呐,你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不用他说完,丰川祥子便彻底明白,这件事情确实是自己做错了。
就像鸣海说的那样——无论过程和结果如何,起因都是她的自我满足。
没有关注到当事人的感受,擅自将那些文字当成歌词唱出,还得意洋洋地问她自已唱得好不好……
假如那些文字,真的是高松同学心中不愿被触碰的伤疤的话。
——笑着撕扯对方伤口的她,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吧?
“我没有意识到……”
紧紧咬住嘴唇,丰川祥子垂下脑袋,藏在阴影下的表情充满了痛苦与自责。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对不起,高松同学,请你原谅……”
话音尚未落地,高松灯便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能够直起身来看着自己。
小巧的灰发脑袋左右摇了摇,还泛着些许红润的双眼,认真地和她对上目光,随后缓缓开口
“丰川同学,谢谢你。”
“……诶?”
丰川祥子不由怔住,自责的泪水就这样卡在了眼眶中。
“谢谢,我?为什么……”
“我不太擅长说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缺少了什么,要怎么样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高松灯的语速很慢,也有些词不达意,却依然将每个字都说得很郑重、很真诚。
她接着说:“你能把那些话当成歌词唱出来……让我有种,自己的世界终于被人理解的感觉。”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绝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果不是你,或许我永远,都听不到『它们』的声音吧?”
“所以,我想说,谢谢你。”
顿了顿,高松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对这番发言进行自我肯定。
随后,她用鼻子吸气,嘟嚷似地低声道:“自我满足也无所谓,丰川同学的歌,很好听……谢谢你,唱了出来。”
“……”
丰川祥子呆呆地看着她。
下一刻,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脸颊,她又哭又笑地抹着眼泪,眼眸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都感动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了。
“高松同学~~我真是、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以后,我能称呼你为灯同学吗?”
“唔……是没问题……”
在态度变得亲密的丰川祥子面前,高松灯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稍显困扰的表情。
正好,她的视线和后方沉默了许久的鸣海对上,
似乎想起了什么,高松灯对他眨了眨眼,再一次郑重地道:
“也要谢谢你,鸣海同学。”
虽然糖果很凉很呛,却像是溺水时伸出的援手般,让她立刻摆脱了那种被情绪纠缠到胸口发疼的状态;她也是等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在无意识中,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上面留下了不少指甲掐痕……
从最开始,他就一直在默默地帮助她;即使受伤了也不说出口,甚至为了自己,不惜跟关系很好的丰川同学对立。
明明才认识不久,却愿意如此关心自己。
高松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温柔的好人。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呢。”
有点扛不住她晶莹水润又充满了信赖的双眸,鸣海若无其事地偏开了脸,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糖,随手扔进嘴里。
“噗!”
然后差点没吐出来。
——妈的,这『超劲凉薄荷糖(鸣海特制加强版)』的威力,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啊。
都能当成刑具用了。
‘看在她忍了那么久,竟然没把糖主动吐出来的份上,这波就算扯平了吧……’
这么想着,鸣海不再去管手腕上的掐痕,连忙将糖果一口咬碎,吐出凉气。
——
“灯同学,要不要和我一起组建乐队?”
在那之后,丰川祥子也对高松灯提出了自己真正的请求。
高松灯没有多想,甚至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懵懂地答应了下来。
目前只有两名成员的无名乐队,便在鸣海的亲眼见证之下,顺利组成。
……而不知不觉就成了外人的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丰川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他一起过来的。
直到解散前,她叫住了准备送高松灯去车站的鸣海。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少女目光闪烁地抱着双臂,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鸣海君,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能请你稍微留步吗?”
第一卷 : 第17章第十七章 在你面前哭泣的机会,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吧?
穿过苍郁茂盛的庭园,中央有一座形状如「心」字的草书体、看上去古意盎然的宽阔池塘。
丰川祥子领着他在池中央的凉亭坐下,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一对茶具。
茶水正热,壶嘴里窜出了朦胧的白烟,又被池面吹来的清风徐徐吹散。
“……”
两人沉默地相对而坐。
丰川祥子背脊依然挺直,素手不断抚着裙子上几乎没有的皱褶,哪怕试图装作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眼神却始终不敢与鸣海对上,微抿的唇瓣像是被黏上了似的,从刚才开始就没蹦出一点声音。
好像有很多事情要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鸣海无语地看着她,这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作势起身离开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白月光』呢?女孩子退缩不前的话,就只能由自己这边主动发起进攻了。
“丰川同学,能帮我倒杯茶吗?”
“……啊,失礼了。”
如梦初醒,丰川祥子连忙站起,动作娴熟地摆开茶具。
不多时,在少女纤纤柔荑的摆弄下,琥珀色的茶水被注入杯中,圈圈涟漪泛着浓烈的茶香扩散开来,好似驱散了石桌石椅边的初春寒意。
鸣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挑了个话题打开局面。
“抱歉,刚才那么指责你。”
他习惯性地笑了笑,眼神却颇为淡定,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歉意,显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错。
但事实归事实,感受归感受——他是在跟女孩子聊天,又不是在法庭上逆转裁判,谁对谁错早已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谁来先开口认错。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让他来吧。
总要有人替大小姐把台阶铺好的。
“就像高松同学说的那样,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无论对错,都不是我这个局外人能够置喙的……不了解就随意批评的人是我,而你只是做了对她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丰川祥子愣了一下。
随后,她垂下眼帘,轻轻叹息了声。
“……真是的。”
——让不想认错的人认错,我也太不像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