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会写日常
万万没想到，把祥子拉下水的报应竟然会来得那么快。
——浑身上下都在发冷，喉咙像是被钝刀刮着一样刺痛难受，哪怕躺着都感觉世界在天旋地转。
当呼吸成为了一种折磨，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生不如死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已经有多久，没有发烧到这种程度了呢……”
长崎素世疲惫地闭上双眼，试图从灰暗混沌的脑海中，翻出几块还算清晰的记忆碎片。
……依稀记得，那时的自己还姓一之濑。
发现自己发了高烧之后，父母都急急忙忙地向公司请了假，两人像是呵护着什么易碎的宝物一样，紧张地围在她身旁嘘寒问暖一整天。
直到她隔天早上退了烧，才又各自请了一天的假，阖上眼好好休息。
而现在，那个狭小却充满温暖的房间已然消失，本该温馨和谐的家庭也一分为二。
落地窗投进的晨光像是失去了所有温度，只剩无依无靠的冰冷从宽阔的房间四角蔓延开来，试图钻入她被窝下的手脚。
梦是现实的延续，现实是梦的终点——有些现实成为了回忆，也成为了无法触及的梦。
恍如被迫长大的孩子一样，长崎素世将自己紧紧裹在被窝里，吐出一口灼热而颤抖的气息，尽可能地用一种无奈而坚强的态度去接受现实。
“总而言之，先试着照顾好自己吧。”
时间无声流逝。
直到感觉自己差不多好了些后，长崎素世才缓缓掀开被窝起身，顺手调高了房间内的空调温度。
吃药、休息，只要做好这两件事，说不定在母亲回来之前，自己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长崎素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早上十点，母亲早就在公司里忙前忙后，屋内理所当然地十分安静——还好现在是暑假，不然向学校请病假的话，可能又得让老师同学为自己操心，康复之后还得应付她们的嘘寒问暖。
……想想就觉得麻烦。
长崎素世按了按眉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为了健康着想，她应该要给自己做碗粥补充能量；吃过退烧药后，再带着水和毛巾回房间休息。
完美の计划！
“烧到39度而已，这点小病小痛可打不倒我。”
苦中作乐的少女微动嘴角，挤出一抹病恹恹的笑容；又像是没力气继续自娱自乐一样，泛着不健康红晕的脸蛋很快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走下床，脚底板才刚接触地面，没由来的失重感就让她差点跌坐在地。
“哈、唔……哈、哈……”
高耸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长崎素世抓紧衣领，面带痛苦地喘了好几口气；棕色长发凌乱而狼狈地垂在身前，哪怕不小心扯断了几根发丝，浑身上下都在发疼的她也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发烧到39度而已，怎么感觉就跟快死掉了一样啊……难道我的身体，比想像中的还要糟糕吗？”
亏她活得那么养生，结果病来如山倒，发烧之后下个床都痛得死去活来；同样落了水的祥子，现在估计什么事都没有，正开开心心、活力满满地在家约会吧？
快乐都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为鲜明的差距。
“好烦……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长崎素世咬紧嘴唇，试图让自己恢复冷静。
身体状态都这样了，她可不想连心理状态也一起崩溃。
按着沁出冷汗的额头，她勉强坐回床缘，稍作休息之后，看了眼还需要十几步才能抵达的房门口。
自以为稳定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些许裂纹，恐惧和绝望趁隙钻入动摇的心间。
“怎么办……”
就像被困在了冰山上，四周没有任何人烟，血液又从体内不断流失一般。
即便知道自己只要好好休息，怎么样都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长崎素世依然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
孤寂的冰冷缓缓冻结心脏，即将一个人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死去的恐慌，让她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发冷地颤抖起来。
仿佛迷路了找不到家人的孩子，长崎素世拿过手机，下意识就点开了通讯录中，属于母亲的号码。
“……妈妈好像说过，最近公司有很重要的案子要忙吧？”
手指缓缓从拨号键上移开，她垂下眼眸，说服自己继续当个不会撒娇、懂事的乖小孩。
——且不说能不能打通，就算打通了，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让妈妈放弃工作、回家照顾自己吗？
没有过多犹豫，长崎素世关掉了通讯录，转而打开LINE上的好友介面。
置顶的第一位，理所当然是某位『有妇之夫』。
『我发烧了，你能来照顾我吗？』
打完这条讯息之后，她怔怔地看着聊天介面，迟疑似地久久按不下发送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崎素世才回过神，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一字一字地将其删除。
“反正就算这么问了，他也不会同意吧……我可不想自取其辱呢。”
像在安慰自己，她这么猜想着他的反应。
——如果是他的话，第一句话，肯定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让她多喝热水吧？
第二句则是让她去看医生，或者让妈妈请假回来照顾我。
第三句是去拜托睦酱或祥子酱，第四句才是『我可以照顾你，但我要先问问祥子的意见』。
虽然现在脑子昏沉又刺痛，但有关他的事情，长崎素世几乎可以不用过多思考，就能反射性地得出答案。
反正在鸣海那里，她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更别说那天晚上的事情……
长崎素世可不想被丰川祥子当成出尔反尔的人，所以她非常干脆地跳回了好友栏，直接给若叶睦发了讯息。
『睦酱，今天有空吗？』
和她差不多，若叶睦回讯息的速度也很快。
『在祥子家。怎么了吗？』
『没事了。』
『？』
长崎素世将手机扔到一旁，自暴自弃地躺回了床上，重新用棉被裹紧自己，像是要裹紧那颗被无情的现实戳穿了一个洞的心脏，沉闷又幽怨的声音从棉被里呜咽响起。
“无所谓了，你们全都陪祥子酱去吧！”
“反正我既没朋友也没恋人，被扔在家里自生自灭也是我活该，自作自受的下场……”
心态崩了之后，她越想越觉得委屈。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但心灵上的敏感脆弱和身体上的痛苦折磨相互叠加打出来的爆击伤害，依然让长崎素世不禁眼眶泛红，棉被上很快就多了几分温热的泪痕。
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哭了许久。
她才面无表情地掀开棉被，黯淡无光的双眸仿佛没有了任何焦距，只是依靠本能走下床铺。
哪怕脚底被冰冷的地面刺痛、哪怕虚浮的内脏被重力拉扯，她依然不管不顾地迈开脚步，去完洗手间后就直接下楼了。
“区区的发烧而已，有本事就把我烧死，没本事就给我乖乖待着。”
身体依然痛苦，每个神经末梢都传来烧焦般的感觉，恨不得当场失去意识、不再承受这样的折磨。
可越是难受，长崎素世濒临极限的心态就越是冷静，像是触底反弹的皮球一样——只是变得有些极端而已。
“直接烧死似乎也不错呢，死前还要记得传一条『我爱你，忘了我吧』的讯息给鸣海，让现在在跟祥子亲热的他这辈子都对我感到愧疚，心里永远都无法忘记我……哼哼哼……”
她已经忍不住想像，鸣海在见到自己死于家中无人问津的尸体之后，到底会露出多么悲痛后悔的表情了。
嘴角挂着略显崩坏的笑容，长崎素世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来到客厅。不知何时，体内灼烧般的痛感和时冷时热的不适，已经无法影响到彻底自暴自弃的她了。
像个没事人一样，她用公寓内的专线打给了楼下的管理员；嗓音虽然带着几分沙哑，却依然有着伪装过的乖巧和甜美。
“山田爷爷，能麻烦您帮我订一碗粥送上来吗？嗯，什么粥都可以，我不小心感冒了，没办法自己煮饭……”
“没事的！不是什么大病，喝点粥休息一下就好。母亲那边我也通知过，不劳您费心……”
“那就先谢谢您了。粥送来之后挂在门外，按一下门铃就可以了，我可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别人。”
感谢完热情关心着她的管理员，长崎素世先是端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随后拿了件薄外套逼在自己身上，找了个沙发角落坐着。
她抱起双腿，将脸埋进了膝盖间。
像是要从这小小的角落里寻得一处温暖，纤细脆弱的身躯深深地蜷缩在外套下，恍如睡着般一动不动。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
叮咚！
门铃响起，长崎素世没有理会。
叮咚！
门铃第二次响起，长崎素世依然没有理会，只是粉嫩可爱的脚趾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希望门外的人放了外卖赶紧离开。
现在的她，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想法，一分钟过去了，门铃并没有再次响起。
习惯性地随身携带的手机，反而微微震动了起来。
长崎素世皱着眉，缓缓从膝盖间抬起一张凄惨而狼狈的脸蛋，拿出手机，屏幕点亮的冷光照出了她眼底的血丝。
鸣海：『FBI，开门送温暖。再不开门我就闯进去了啊！』
明明没有点开讯息，他却像是知道自己已读了一样。
门外又响起了一道铃声。
长崎素世愣愣地睁大眼，没有急忙地起身开门，而是用发烫颤抖的指尖点开了讯息，然后打了一个语音通话给他。
“喂？”
温和沉稳的嗓音，让少女沉重而疲惫的大脑骤然一清，像是吃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折磨神经的痛苦不知不觉间散去了大半。
僵硬的表情也缓缓放松了下来，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浅浅的安心微笑。
但很快，她又收敛自己的表情，故作冷淡地道：“有什么事吗？”
“管理员让我把粥送上来。”鸣海简单地解释前因后果，“他说你感冒了，听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谢谢你，山田爷爷……不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啊！
和矛盾的心态互相拉扯，长崎素世的语气依旧冷硬：“小感冒而已，帮我把粥放在门外吧。”
“让我进去。”懒得跟她废话似的，鸣海直截了当地道，甚至唱起了她没听过的儿歌，“小素世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等、你别唱了！笨蛋！”
不仅手机里，长崎素世隐约还听到了他在门前唱歌的声音，莫名的羞耻让她本就红润的脸蛋颜色更深一层，只是现在显得比较之前更加健康有活力了些。
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感瞬间破碎，她有些羞恼地急促喊道：“我就说了我没事，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进来做什么，想趁我生病的时候对我下手吗？！”
“想对你下手，我还要趁你生病？”鸣海很是疑惑，“我又不是变态，喜欢玩什么奇怪的发烧Play。”
发烧Play？原来还有这种玩法啊……
长崎素世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在自己面前敞开了。
不过问题不是这个，比起继续跟他插科打诨，她还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情想问。
“——你现在不应该和睦酱一起，在祥子酱的家里亲亲热热吗？为什么还在公寓里？”
“是讨论曲子，不是亲亲热热。你的脑子果然烧坏了吧？”鸣海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有，别说的好像我们仨有什么奇怪的关系一样……真要亲热，我们肯定会趁若叶同学不在的时候好吗？”
“行，我会把这句话转达给睦酱的。”
“你说呗，好像她生气就能拿黄瓜捅了我似的。”鸣海很是无所谓地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在公寓……说来也巧，就在我下楼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刚跟你讲完电话的管理员爷爷，然后就代替他上来给你送粥了。”
“是吗？那确实很巧呢。”
拨弄垂在眼前的浏海，长崎素世望向门口，好似能看到如今站在门后方等着她开门的少年。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依然带着逞强似的拒绝意味。
“既然粥送上来了，那你就赶紧走吧。让女朋友等太久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