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 夜 人 屠
他还记得自己。
不是吗?
爱莉希雅能清晰的听见自己降下的时候,曾看见少年在玻璃的橱窗旁向着自己挥手,微笑的说出了。
“你好。”
“再见。”
仿佛是第一次相遇时,迎着风,迎着夜,迎着花在树冠之下,帮自己抓住那垂下的树枝时的笑容。
这至少能证明少年从未忘了自己。
这至少能证明少年从未改变过。
是的。
真正意上的从未改变。
一个其实早就应该知道,早就应该意识到的事情,少年其实从来没有怨恨过,从来没有讨厌过自己。
即便是曾经被无视,即便是被忽略,即便是无数次追逐,跟在背后也得不到哪怕一瞬的关心与关怀。
那位温和的少年也依旧如同第一次相遇时会说出要和我一起离开的那一刻一样。
真正选择逃避,真正自以为是背上包袱,真正对他人抱有异样的眼光,真正不肯面对的仅仅只有一个人,仅仅只有一个无法称之为人,本质上是怪物的家伙。
甚至连意识到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情敌一个最讨厌的人来告知。
……
——有什么意义?
难道少年没有忘了自己就能让自己开心吗?
卑劣、无耻……
这除了向少女展示自己的内心的可笑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而这一切在看见那把武器时到达了最高的高潮,一切的情绪,一切的意志全部被重重的铁锤砸的粉碎。
——江城对自己的最后评价是这个。
一个无比讽刺的答案。
已经彻底的否定了自己生而为人,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曾可能大概也许有一点点机会成为他的恋人。
用一个最好的,最完美的解释。
因为只有神明才会忽略个人。
只有神明才不是把个人当做耗材,当做垃圾一样的平等的爱着所有人,温柔地注视着所有的一切,尽管这种本质已经背离了人类,甚至背离了爱本身。
而就算是这个无比讽刺的答案。
——仍然拒绝伤害自己。
真的直到这一刻,爱莉希雅才深刻的意识到为什么对于精神压力很严重的人,精神几乎要崩溃的人,自残是一种良药,是一种拯救自己必须要的行为。
疼痛是需要分担的。
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的疼痛是有上限的。
比起精神上的痛苦,有时候对肉体造成一些痛苦来减轻精神上的痛苦,就是一件拯救自己的行为。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转移注意力,是一种毫无意义,改变不了什么,只是顾及一下眼前的事情的行为。
曾经少女尽管不会像别人一样感觉矫情,也认为这种行为可能有些不太适合,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直到相同的创伤带来相同的痛苦。
——对于真正的绝望痛苦而言,能顾及眼前能多活一秒难道不就是值得为之努力的事情吗?
正如最高的敏感就是无感,因为当高敏感,拥有强烈共情能力的人,遇到真正无力去抵抗,无力去承载的悲剧时,出于自保的因素,身体会主动切割感情。
肉体的伤害有上限,达到一定程度就会死亡或者失去感官。
疼痛的极限就在那里。
生命的大脑所能承载的就这些。
但心灵感觉上的痛苦无休无止,可以无限叠加,无限延伸,心灵上的疾病也比物质上的更难以分辨。
很多英雄与勇者可以忍受肉体上的折磨,却偏偏无法接受精神上的打击。
这并不是代表他们软弱。
只是这种伤害从来就不是生命可以忍受的。
人类创造之初就无法抵抗这种灾难。
……
【如果把这把武器改一下。】
【修改回最初的版本,那个真正应该属于少女而不是神灵的版本,或许能在真我之境的后面加一个无暇回归,让这把少年送你的生日礼物名字变为……】
【——真我之境·无暇回归。】
【很浪漫。】
【作为礼物的话正好合适,证明这少年从一开始就从未改变过的纯洁,证明这你已重新找回的觉悟。】
【但可惜……】
【你偏偏就是晚了那么一瞬间,偏偏就是晚了那么几分钟,偏偏就是与少年最后一次擦肩而过了。】
【——已经你没有这个资格了。】
【你甚至还需要继续去侮辱少年,侮辱你心中的少年,侮辱那个具体存在的少年——你要把这把弓幻化成少年的样子,哪怕是个影子也好,倒影也好。】
【你会崩溃。】
【不这样做的话。】
【你真的会放弃一切求生的意志。】
【尽管明知道那是虚假,尽管明知道那是自欺欺人。】
【这是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承载的灾难,一环扣一环,最令人感到悲剧的是你似乎永远可以改变。】
【没错,让你在中间任何一个节点选择任何一个正确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选择,只要不犹豫就好。】
【都不至于落入现在。】
【你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到。】
【少年对你的期许被你漠视,维尔薇让自己成为伊卡洛斯,祝福并诅咒你继续前进,踏过她的尸体,去飞向太阳,去将少年拯救,你也没有做到。】
【无论回想多少次,身体都会痛彻心扉,心脏都会隐隐的传来闭合感,让你切实的想要停止呼吸。】
【像你这样无能的家伙,什么都做不到的人凭什么活到最后?】
【可是你不能死,因为少年希望你活着。】
……
或许是因为某种模仿,某种相似,在长时间注视着只有彼此的生活之后,两个人之间早就密不可分了。
最后一刻,江城所留下的是与维尔薇相同的名为遗言的装置。
摒弃了悔恨。
摒弃了悲伤。
摒弃了遗憾。
与那位少女一样,只保留下了最后一刻的温柔,只保留下了为了让还活着的人继续生活下去的美好。
“爱莉希雅,很抱歉,我对你的记忆开始模糊了,竟然记不起你的笑容了,只能通过删减的方式还原。”
“尽管这份祝福从起步都不完整,但我仍希望你能接受迟来的这份生日礼物。”
“至少……你应该会来参加我的葬礼吧?”
“……”
爱莉希雅的拳头不自觉的握起,长长的粉色指甲刺入柔软的皮肤。
——她没有参加。
——她不敢参加。
就像明明想要欺骗自己,但她甚至不敢把少年的尸体留下,看着他们一顿争执,一堆形式主义,因为少年的地位,于是便想要连最后的存在都用作消费。
埋葬在他们准备的墓碑中,以一个又一个名誉来带动人们对少年的共情,因此诞生对崩坏的愤怒。
只要这样,他们就可以忽略掉因自己的执政问题而造就的民生凋落了。
甚至会因为葬在哪一处而互相争执。
有人说阿灵顿公墓,因为少年的伟大是超越了国籍的、有人说新圣女公墓、因为他如圣人一般高洁。
他的一生几乎没有要求过什么,仅仅是接受了一栋别墅而已。
有人想要葬在先贤祠,有人说威斯敏斯特教堂,一堆人为了争夺少年死后的荣誉乃至于逐渐蚕食少年所留下的成果、研究手记,甚至几乎要打起来了。
最后在梅比乌斯的要求之下,把少年埋葬在了工程部的废墟。
甚至还因为这种行为,被认为是嫉妒,不尊重他,风评已经低下到了连少女都能感觉到怪异的程度。
“那我就假设你来了,而不是通过别的一些方式为他人转送过来,至少我相信你还是主动想要找的。”
“不用担心,这一份死亡并不痛苦,我已经将我能做到的做到了全部,过不了多久科技就会全面铺设。”
“人类一定会战胜崩坏,即便可能出现像我、维尔薇一样的悲剧者,但悲剧就在那里,总是要跨越的。”
“要说有什么寄语的话,就是希望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死后沦落成一个肮脏,催生无数维尔薇的世界吧。”
“毕竟在接触到律者之后,我总感觉可能会有人因为被人类,被世界迫害,感受不到希望而成为律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武器要被一个受害者用来攻击另一个受害者,就未免太过于地狱笑话了一些。”
“其实我并不能算是一个温柔的人,只不过恰好有些道德,有些共儮情能力,外加小时候有你陪伴而已。”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抛弃自己的立场,抛弃自己的尊严与屁股去为压迫者说话的人,应该很少很少。”
“总不至于有人脑子坏到这种程度,自我脑补去压迫别人的快感,如果有的话,你记得一定要远离。”
“对于温柔的人还抱以卑鄙的想法,这种从本质上教育常人不一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人类中的大部分。”
“嗯……说了一大堆无用的东西,毕竟一想到这些话会被你听到,就忍不住说了一些我对这个世界的感想。”
“想必你的旅行肯定也一定收获了很多很多吧,我虽然去的地方不多,但是哪怕是小小的地方,只要有感情的交融,那也是真正的幸福,源自精神上的自由。”
——我的旅行早就停止了。
因为想要追寻乐土,想要寻找那真正的乐园,永恒幸福的地方,所以才去旅行,所以才像童话故事里的一样去追寻,寻找结交朋友,一起去寻找。
但乐土其实早就在身边了,能带来幸福带来美好的才真正的乐土。
只是愚蠢的自己忘记了。
直到失去之后才感到后悔。
“这个世界后面或许会遇到很多灾难,我相信你可以面对,你可是绝对浪漫,生活在乐园的的妖精啊。”
“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打不倒你,只会成为你迈向乐园的垫脚石而已,如神灵一般的完美无瑕与自洽。”
“所以……”
“即使世界无比残酷,我仍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乐土。”
……
……
……
那时听完全程的自己究竟处于怎样的想法?
此时的爱莉希雅已经本能的去遗忘,去失去,不想再回忆了。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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