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苏鲁
奥村绫音绕开桌角不知何时被拿上来的弹药箱，下意识往里面瞟了一眼，一排排弹夹正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稻草搭成的缓冲垫上，散发出黝黑而险恶的光泽。
从箱子里面的弹夹数量上可以看出，砂狼白子估计很早就来到了学校，忙活了有一阵子了。
女孩看着砂狼白子面前堆成如山的子弹，疑惑道，“是凯撒集团又打过来了吗？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弹药。”
“……”
砂狼白子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填到一半的弹夹，从子弹压着的桌子下掏出一封信件，默默递了过去。
“这是？”
奥村绫音困惑的接过信件，封面上由小鸟游星野笔迹写下的【致阿比多斯对策委员会的各位】标题，给了她非常不好的预感。
女孩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信封。
【首先，请原谅大叔我用这封信件作为告别，毕竟只有这样老套方式的才适合大叔我老套的性格嘛。】
【然后呢，我其实有个秘密一直没得及跟大家说，那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刚入学的时候吧，就有人一直在挖我墙脚呢。】
不妙的预感越发浓重，奥村绫音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看去。
【事情很简单——挖墙脚的人希望我去凯撒集团成为一名雇佣兵，作为代价，他们愿意替我们还上阿比多斯一半的欠款。】
【可能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条款，但事情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诶……虽然被老师吐槽是肉包子打狗的行为，但你们不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条件吗？别看大叔我这个样子，没想到还是能卖上一点钱的吗~】
奥村绫音感觉头有些发晕，纸上纤细的字体突然忽大忽小的旋转起来。
【虽然欠款的事情没法立马解决，但大叔我觉得先减轻一点每个月的利息压力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要是人生好不容易只有一次的高中生活全是沙子、打工和还款的话，那未免也太可惜了点。】
【不过以前和你们承诺一些大话，信誓旦旦的约定，可能就没法遵守了……】
【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这样就可以了吧。”
小鸟游星野将笔放在刚刚签好的合同上，语气冷漠。
“当然。”
对于女孩充满敌意的态度，名为【黑服】的怪物则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就像是没看见一样，依然面带微笑，保持着的彬彬有礼的风度。
伸手拿起摆在桌子上的合同，黑服的目光略过前面无意义的废话，落在最后一行右下角的签名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朝女孩弯腰伸出右手，“既然合同已经签署，那么星野桑，从今往后，你作为学生的全部权利就都转交给我们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小鸟游星野冷冷的看着黑服伸出来的右手，根本没有半分要握上去的打算。
“呵呵。”
黑服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收回右手，将合同对折，重叠，收进怀里，“那么，同样根据合同要求，从此刻起，阿比多斯的一半债务就请交给我们来承担吧。”
凝视着那份由自己亲手签下的合同消失在眼前，小鸟游星野在心底默默祈祷。
【这样一来，多少也能松上一口气了吧。】
【不过，虽然大叔我离开了阿比多斯高校，甚至将来还可能会离开基沃托斯，但请不用过多在意，因为这些都是我应当背负的责任——
作为阿比多斯学生会最后一名成员的责任。】
【那么，就此别过。】
【PS：
老师，其实我根本不相信大人，也非常讨厌大人，白子刚抱着你出现在阿比多斯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是绫音酱从哪里请来的搞笑艺人啊，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表演装死，难道觉得这样会有趣吗？”】
【但是，能在最后和老师你这样的大人相遇，我，我……哎呀，明明在相处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都为什么在写信的时候就觉得这么肉麻呢？】
【总之，在信的最后写上这样的话确实非常狡猾，但是老师，拜托了。】
【白子酱、野宫酱、芹香酱、绫音酱拜托你了。】
【虽然她们都是一些既可爱又温柔的孩子，但钻起牛角尖来比起大叔也不妨多让呢，如果没有人在一旁看着她们，指引着她们的话，总感觉她们一不注意就会误入歧途，最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但如果陪伴在她们身边的人是老师的话，一定就没有问题！】
“来，上车吧。”
凯撒集团的士兵拉开装甲车的车门，朝小鸟游星野抬了抬枪口，“别磨蹭了。”
看着早就等待多时的装甲车，小鸟游星野下意识皱起眉头，“这是要去哪？”
“去阿比多斯沙漠。”凯撒士兵的回荡言简意赅。
小鸟游星野没有再做多余的询问，或者说她现在对大多数的东西都无所谓了，只是默默跟在凯撒士兵的身后，随波逐流，放任自己前往任何未来。
【白子酱、野宫酱、芹香酱、绫音酱，阿比多斯对大叔来说确实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但在它的周围，埋的却是一百倍、一千倍于这种特殊意义的遗憾、无助和悲伤……】
【相较于那些庞大的痛苦回忆而言，这个渺小的特殊意义也就没了意义。】
【如果可以的话，就算不管那剩下的一半债务也没问题，就算是把阿比多斯丢掉也没问题，请跟着老师一起离开阿比多斯的吧。】
奥村绫音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翻开下一页，继续往下看去。
【我相信，只要离开阿比多斯，不再把自己困在这小小的一片黄沙地上，你们一定会找到那个——只属于你们自己，只对于你们自己而言——充满特殊意义的地方，而不是把青春白白浪费在这连眼泪都会晒干的荒漠之中。】
【小鸟游星野亲笔】
一张等待司望签字的【退部·退会信】从信封中滑落，飘荡在半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什么啊？！什么啊？！这到底算是什么啊？！居然叫我们丢掉阿比多斯灰溜溜的逃跑，星野前辈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黑见芹香死死掐着信纸，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得猫耳朵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明明自己都知道自己在做很过分的事情，那为什么还要去还要做啊，不能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
“冷静点，芹香酱，冷静一点。”
十六夜野宫紧紧按住黑见芹香看上去就要将这封信撕得粉碎的双手，努力握住她颤抖不止的手指，安抚她焦躁不已的心情，“星野前辈一定有她自己的苦衷，而且这封信是她今天早上才留下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野宫说的没错，我现在就出发去救星野前辈。”
砂狼白子将最后一颗子弹压入弹夹，提起角落里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战术背包，拿上司望送给她的武装无人机就要出门，“我会带上头罩隐藏身份，避免凯撒集团在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后给阿比多斯找麻烦，所以学校就拜托你们了。”
“白子前辈你也冷静点啊！”
奥村绫音连忙抓住砂狼白子的手臂，拦下了看上去像是要跟凯撒集团自爆的砂狼白子，“在去救星野前辈之前，我们至少先制定个统一的行动计划再出发啊！”
“计划在路上制定就行了。”
为了不拉伤后辈的胳膊。砂狼白子不得不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来，看着奥村绫音的眼睛，认真说道，“星野前辈已经没时间浪费了，我必须要马上出发。”
面对前辈不容退让的态度，奥村绫音的感觉自己脑袋现在特别乱。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吵来吵去，就像是一百只鸭子同时挤到她不足一平方分米的脑袋里面，乱成一团。
高低嘈杂的争吵声在脑海中此起彼伏，她的本能用责备的目光瞪着她，指责她现在都什么时候，居然还在纠结着你那没有半点作用的计划，星野前辈真有这么多时间够你浪费吗。
但她的理智却一巴掌抽了回去，怒骂道：就=因为现在是关键时刻，所以才更需要冷静的做好行动计划，怎么能眼睛一闭，耳朵一蒙，跟头野猪一样到处乱拱，到时候不仅救不出星野前辈，难道还想害了自己同伴和前辈的性命吗？！
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就像是两头嗜血凶猛的野兽，毫不留情的撕咬拼杀在一起。
奥村绫音头痛欲裂，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到底该做什么，只能本能般的攥住砂狼白子的手臂，不让自己的前辈离开。
虽然不知道如何才能救出星野前辈，但现在，无论是自己还是芹香酱和野宫前辈，绝对不能再失去白子前辈了！
哗啦——
活动室的木门被拉开，低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司望出现在了门口。
奥村绫音眼睛一亮，猛然回过神来。
对呀，我们现在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们有老师可以依靠了呀！
六神无主的女孩如同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积压在脑海里的各种压力顿时一空。
女孩连忙拿起桌子上被黑见芹香掐得稀碎的信件，咚咚的跑到司望面前。
“老师！”
奥村绫音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司望面前，双手向司望递上信件，仰起绷得紧紧的小脸，老气的红框眼镜下面满是祈求之情，“星野前辈突然抛下我们去跟凯撒集团交易了，我们现在到底……到底该在怎么办啊！”
女孩梗咽的声音中夹着止不住的哭腔，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唔……绫音同学，先不要激动，深吸吸，深呼吸。”
司望眨了眨眼睛，像是突然从梦游中清醒过来一样，扩撒的瞳孔慢慢凝聚一个小点。
他没有在意来回切换视觉晕得想要呕吐的大脑和像是抽筋般鼓动的太阳穴，而是蹲下身子，轻轻抹去女孩眼镜下的已经溢出来了的眼泪，温声细语道，“老师刚刚进门前已经查清楚了星野同学被带去的地方和布置在那周围的兵力，目前看来，将星野同学救回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请安心。”
“真的吗？！”
奥村绫音根本没注意到司望前所未有的亲密举动，她神情激动，下意识的抓住司望的手掌，就像是抓住某种希望，“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司望没有挣脱女孩抓得生疼的手腕，而是将女孩滑落的眼镜重新架在她的鼻梁上，双手捏着镜腿，调整到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星野同学现在被带到凯撒集团位于阿比多斯沙漠南部的某处军事基地，路线我已经调查清楚，现在出发的话，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就能赶到那里，没问题的。”
详细准确的信息和冷静平稳的语气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来得可靠，奥村绫音很快停止了抽泣，立刻就注意到司望被自己掐得发红的手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女孩赶紧松开手指，连连朝司望鞠躬道歉，神色无比紧张，“都怪我完全没控制住自己情绪，居然把老师的手捏成了这样……”
“没关系，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司望搓了搓手腕，上面的红色顿时消散了大半，他向女孩展示着自己的成果，笑道，“如果我有一个朝夕相处的前辈陷入危险，我的心情恐怕会绫音同学来得更加极端。
没错。
司望在心底默默想到。
虽然自己三辈子加起来还没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杀过一头猪，对杀戮也没有特别期待的兴趣。
但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现在就是特别想让一个人流流血，最好再加上几声惨叫。
当然，要是能惨叫得大声点就更好了。
就在司望靠胡思乱想来缓和同时操控三个【蚜虫】的头痛后遗症时，十六夜野宫从柜子里拿出消肿的药水，走了过来。
“老师……”
女孩将暗红色的药水滴在掌心，然后温柔的涂抹在司望手腕上的淤痕处，脸上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但当她看见紧紧盯着这边的奥村绫音和黑见芹香，还有自从司望出现后，就没有在恨不得现在插上一双翅膀，立马飞到小鸟游星野身边去的砂狼白子时，默默咽下嘴中【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星野前辈要干什么了的】话语。
女孩改口问道，“星野前辈……现在还好吗？”
第一百六十章 休克疗法
司望底下头来，看向正在给自己手腕涂抹药水的十六夜野宫。
女孩脸上犹豫不决的神态和克制在嘴边的吞吞吐吐语气，无一不在向他说明，这个心思细腻的女孩真正想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恰巧，司望也从来没打算试图瞒着十六夜野宫去做什么。
反正有问题的又不是他，等小鸟游星野回来后自己去头疼吧。
“星野同学今天所做出决定……你们应该从这封信上很容易的看了出来吧，这并不是她一时冲动的热血上脑，而是一个长久徘徊在她脑海上的偏执。”
司望手指揉搓着信封边沿，感受着这上面熟悉的触感，他没有回答十六夜野宫临时找到的话题，而是选择直接面对十六夜野宫真正想要询问的疑惑。
“她打从心底认为，阿比多斯现今负债累累的境地，都是她——或者说是阿比多斯学生会经营不善所导致，所以星野同学内心积压着大量压力，大量既愤恨于自己无能为力，又愧疚于无法给你们你一个正常高中生活的压力。”
司望摇摇头，“所以就算我昨天把星野同学拦下来也是没用的，这些压力可不会凭空消失。只要星野同学没有跨过自己内心的这个坎，明天、后天、后后天，她总有一天会被生活中的某次小小意外——纽扣系错位的意外，门窗关不紧的意外——绊倒，然后再次摔到这个坎前，再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再次……做出今天的这个选择。”
十六夜野宫手中的动作突然一顿。
女孩随后沉默的低下脑袋，继续摸匀着早已摸匀的药水。
作为陪伴在小鸟游星野身边最久，跟她经历过最多的同伴，十六夜野宫很清楚，司望说的一点没错。
在从垃圾棚下将砂狼白子捡回来前，在奥村绫音和黑见芹香入学前，小鸟游星野其实并不是如今这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她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要拼命，废寝忘食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当时的状态了，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在月亮升起来后才回到学校，接着两眼一闭，脑袋一砸，趴到桌子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在那时，就算是为了教室里一块能写字的黑板，使这个破破烂烂的学校看上去更有学校的一点样子，小鸟游星野也会笑嘻嘻的跑上十几公里，嘿咻嘿咻的背回来。
十六夜野宫原以为在有了可爱的后辈们后，小鸟游星野终于放慢了奔跑的脚步，将更多的时间陪伴在她们的身边，不再时时刻刻的绷紧着神经，脸上的笑容与懒散的神态也是在那时逐渐多了起来。
司望的话语就像是一根串联起全部回忆的线，十六夜野宫如今才恍然大悟。
星野前辈并没有变得比前更加幸福，她只是将自己痛苦与不幸藏得更深，藏到一个她们看不到角落，脸上露出更多的笑容，让她们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过去。
“老师，现在不是讨论星野前辈那些让人搞不懂的心思的时候了吧？！”
相较于十六夜野宫的沉默不语，黑见芹香则急得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急得上蹿下跳，抓狂不已，连猫耳朵上的绒毛都被褥下来了一大把，“那些事情等我们把星野前辈救回来再好好训斥她一番不就行了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把星野前辈先抓回来吧？！”
“不，芹香同学，这件事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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