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说到这里,安瑟忍不住轻笑一声:“他明明可以直接将法术作用在你的灵魂上,但却还是选择营造出实体幻象,真是谨慎得够可以。”
而希塔娜,得知了家人,朋友,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的希塔娜,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
假如不是安瑟拉着,她已经软软地瘫倒在地。
太好了……都结束了。
谁也没有受伤,谁都没有死掉,所有的事情,全部以最好的方式结束了。
啊,不对,还有我。我在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向安瑟表示什么了?
希塔娜望着那张她厌恨的,她深爱的,她这辈子再也不能失去的面庞,张了张嘴。
向安瑟表现我的忠诚……连自我也抹去,心甘情愿让安瑟支配,作为人偶也没有关系的忠诚。
希塔娜揪住安瑟衣摆的手越发用力了,跪坐在地上的她低着头,浑身颤抖着。
是不是该伏下身子,亲吻安瑟的脚尖,告诉他,我以后什么都不是,只是他的东西了?
少女努力地将腰弯下,可不管她怎么努力,身体却只是在颤抖中弯下去了细微。
不管她心中如何对安瑟屈服,如何对安瑟谄媚,她的身体,她的自我,她那份被安瑟认可的自尊……却无比激烈地抗拒着这一切。
本来应该这么做的,可是我……我不想这样啊。
“安瑟……”
可怜的,失去了所有的狼仰起头,用那乞求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魔鬼:“我一定,一定要这样,才能陪——”
“能站起来吗,希塔娜?”
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诶?啊?我……嗯,我能。”
希塔娜狼狈地胡乱抹掉眼睛里再度积蓄的泪水,有些艰难地在安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在你村子周围逛逛吧。”
安瑟并没有说什么有关“效忠”,“自我”,“调教”之类的话,而只是这样说着,笑着牵起希塔娜的手:“虽然是黑夜,但也别有趣味,不是吗?”
“……嗯。”
希塔娜低低应着,神情迷茫,不知该如何回应。
于是,安瑟就这样带着她,在村子周围转了起来。
“虽然被那些献殷勤的家伙弄得变了个样,但大多数地方我都记得很清楚,希塔娜你也一样吧。”
安瑟这样感慨着,指了指一颗粗大的枯树:“你五岁的时候爬这棵树,结果不小心摔下来,自己没事,倒是把玛琳娜吓哭了。”
希塔娜怔了怔,她的脑海中很快浮现起相应的记忆,玛琳娜当时的哭泣和她手忙脚乱的安慰,一切都如此鲜明。
可……可安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少年继续带着越发茫然的少女在雪地中漫步,如数家珍地说出了一件又一件希塔娜自出生开始到现在的人生中,所经历的无数小事,有些连她自己都遗忘了的,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小事。
“九岁冬天,你跟芮约塔他们几个人在这里打雪仗,你砸哭了两个男孩子,芮约塔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哈哈大笑,从那年冬天后,他们就不跟你打雪仗了。”
“十岁夏天,你跟玛琳娜偷偷跑到那边的湖里游泳,被你的拉尔托叔叔发现了,带回家后被骂的很惨。”
“十岁冬天,你带着一头巨大的野猪回来,开心地大喊大叫,把全村人都招来了,你现在的卧室里应该还留着它的獠牙,当作纪念品,对吧?”
“十二岁春天,你要去天霜之塔入学了,全村人都在为你送行。”
“十六岁,也就是今年。”
安瑟看着希塔娜,有些怀念而慨叹地说道:“你和玛琳娜被赤霜伯爵抓走,同时第二天,我来到赤霜城,为了讨好我的他,还未来得及享用你们,就转手送给了我。”
“安瑟……我……”
希塔娜的大脑一片混乱:“你……你很早以前,就一直在关注我吗?”
“关注?不,不是,在十岁之前,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安瑟笑着摇了摇头。
“可,可你为什么——”
“想知道答案?”
年轻的海德拉站立在风雪中,松开了握着希塔娜的手。
希塔娜本能地想立刻伸手抓握,但却被安瑟避开了。
被抛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但希塔娜还未来得及开口哀求,便对上了安瑟的眼睛。
那是她从来没有在安瑟眼中看到的认真,以及……
觉悟。
“希塔娜。”安瑟凝视着这个经受了如此之多苦难的少女,“你憎恨我吗?”
“我,我没有,我不会——”
希塔娜自然是下意识地想要否决,她现在已经无法再憎恨安瑟了。
“用你的心回答我,希塔娜。”
安瑟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你是否切实憎恨着我,或者说……憎恨着我对你做的一切。”
“你是否憎恨着我玩弄你的灵魂,践踏你的人生,憎恨着我对你的所有‘安排’?”
“……”
在黑夜与风雪中,希塔娜的身体不断颤抖。
并不是因为冰冷,而是因为一种……她无法言说的东西。
这一刻,希塔娜若有所感。
她感觉到,自己的回答,将决定她今后的未来,将决定她此后的人生。
“希塔娜,回——”
嘭!
又一次,安瑟又一次被希塔娜揪住衣领,压倒在地。
只是这次,希塔娜并不疯狂,也没有失去理智,虽然行为已经给出答案,但她身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与“憎恨”有关的情绪。
只有……哀伤。
“是啊,我恨你,安瑟。”
少女的腰逐渐弯下,她把头抵在安瑟的胸膛,轻声说着:
“我恨你,恨你对我做的一切所谓的安排,恨你非要亲口说出这件事。”
“你明明都已经得到我的一切了,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些呢?”
她微微抬起脸庞,那心碎而悲戚的神情,让安瑟的眼神也微有凝滞。
“所以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主动像你臣服,对吗?要我即便在知道你是怎样玩弄我的情况下,也心甘情愿地连最后一丝自尊和自我都要抛弃掉,是吗?”
她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所以到现在,你问我这个问题,就是为了得到我的回答,对吗?”
湿热的泪水打湿了安瑟的衣襟。
“我想说……我很想说,你赢了,就这样拿走我的一切吧,只要你还允许我留在你的身边。”
“可是……可是……”
希塔娜抬起头,泪流满面,近乎嚎叫地向他大喊:“难道非要这样才可以吗?我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以自己的意志站在你身边呢?”
“安瑟……我不想这样。”
“……我恨你。”
希塔娜向安瑟掏空了自己的内心。
即使在那一刻,在无比绝望,情愿将自我也给放弃,沦落为人偶也无所谓的那一刻——
她的心中,仍怀有那份不甘。
那份憎恨。
被玩弄着人生的憎恨,被安瑟逼迫到这个绝望地步的憎恨。
她认清了自己的软弱,认清了自己的弱小,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要放弃自我,成为由安瑟摆布的人偶。
在已经绝望的狼的灵魂深处,那只狂兽仍在不甘咆哮。
为什么非要这样不可?为什么非要让我没有选择?
现在,她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了。
少女颓然松开安瑟的衣领,神情苍白地扯了扯嘴角。
都结束了,还是说,自己这样的反抗,也在安瑟的意料中?
他接下来,是不是要安慰自己,用另一种方式收获自己的感激和忠诚?
可以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自己还坚持着自我哪怕一天……希塔娜这个个体,就永远不可能接受安瑟的摆布。
就像一个无解的死局。
一个安瑟留给她的,对安瑟也同样无解的死局。
而事实……是这样吗?
这错综复杂的一系列事件所推导出的结果,真的是这样吗?
希塔娜那双暗红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安瑟的脸。
在她痛苦而迷惘的注视下,那张脸……竟然扬起了笑容。
“很好,希塔娜。”
他伸手抚摸着绝望而崩溃的少女,微闭上眼,安心地说道:
“这就是我想听到的,你的憎恨。”
希塔娜呆呆地看着安瑟脸上那份安然的笑容,无法理解的荒诞感支配了她。
“什么叫……这就是你想听的?”
希塔娜的心灵在此刻鲜活起了那么一缕,她用力抓着安瑟的衣领,焦急无比地说道:“安瑟,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啊!”
“希塔娜。”
年轻的海德拉重新睁开眼,以刚才的那份肃穆与决意凝视着她。
“你憎恨着我对你这一个月来的所有安排,憎恨着我践踏了你的人生。”
“那么,假若我告诉你,你从出生开始直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全都是如我对你所做的一样,被规划好的呢?”
“……你,你疯了?”
希塔娜的嘴唇颤抖着:“你要用这种荒唐至极的话,给你自己开脱吗?”
“我不是在为自己开脱,希塔娜。”
安瑟双手捧住希塔娜的脸,让她凝视着自己海蓝色的眼睛。
“我只是在阐述这样一件事——假若你人生所经历的一切,全都被某个存在掌握,假若你经历的快乐,悲伤,欣喜,痛苦,全都由某个存在一力推动,假如你所承受的所有绝望,都是‘命中注定’——”
年轻的海德拉,在此刻露出他真正的獠牙,一种……让希塔娜如此熟悉的憎恨。
“你是否会像憎恨我一样……不,你对祂的憎恨,是否比对我的憎恨还强上千百万倍?”
希塔娜没有崩溃,因为安瑟说的话,实在是太荒唐了,荒唐到她根本无法做出应对。
“我知道光凭言语是无法让你信任我的。”
安瑟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这是……”希塔娜难以置信地看着安瑟手中的戒指,“这是那个——”
“被你毁掉的那枚窃心戒指,我让父亲重新熔铸了一遍,给它增添了新的功能。”
“只要我同意,你能看到我内心所显露的一切,包括我所思所想的画面。”
安瑟亲手为希塔娜戴上戒指,然后继续凝视着少女的眼睛。
他握紧希塔娜的手,一字一顿道:“希塔娜,我能取得什么,全取决于你是否相信你看到的,取决于你是否相信我。”
“现在,安瑟·海德拉向你敞开他的记忆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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