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65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是的,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所珍视的一切,都是爱着她的。

  这份爱,并没有因为贫困到富裕的转变,而掺杂任何不纯之物,最多只是多出了单纯的感激。

  但希塔娜,那个令村子,令每个村民骄傲的强大猎人,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活着的,在他们眼中,唯有“海德拉的希塔娜”。

  【海德拉大人的】——这个前缀已经成了沉重冰冷的枷锁,成了绞住希塔娜的锁链,只要每次提起,轻轻一拉,都足以让希塔娜感到窒息般的痛苦。

  而希塔娜……好像永远无法从中解脱。

  因为她绝不希望,家人与朋友脸上的笑容消失,他们现在的生活如此美好,这份美好,不应该因自己的任性而毁灭。

  这是海德拉欠我的,我为什么要因为那无聊的自尊心拒绝掉这一切呢?

  狼只能以这个理由,用尽全力撕咬这份扭曲的苦痛,以及自这份扭曲中诞生的空洞和怨恨。

  *

  “您的以太操纵技艺真是令人惊讶。”

  波吕妮亚教授并没有回到天霜之塔,在安瑟的热情相邀下,她在赤霜城待了两天,而仅仅只是这两天,就足以让她在第三天选择继续逗留。

  这位学者有着一份十分质朴的悲悯情怀,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平民出身,在天霜之塔中找到了那一线翻身的机会,又或许是因为她专注学术,极少染指这个荒唐社会的漆黑阴暗。

  总之,她是那种少见的,希望这个世界在道德的意义上能变得更好的人。

  因此,在见到赤霜城那难以置信的改变时,波吕妮亚希望自己能看到更多更有希望,更美好的光景。

  安瑟在阅读那个世界的书籍,研究那个世界的思想时,经常敬佩于在那个世界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伟人们。

  对于那个世界无比重要的,某种程度上讲,在那个世界当时的发展阶段,可以与他这个世界的超凡之力划上等号的“资本”,有个伟人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资本会将人异化。

  虽然他的理论照样无法在这个世界施行,但他的诸多观点,安瑟都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因地制宜的代换。

  资本会将人异化,力量也一样,或者说……力量的异化,比资本来得更直接,更恐怖,更……畸形。

  超凡会将人从原本的社会概念中抽离,扭曲,变成另一种东西,另一种与诞生“人”之要素的社会,格格不入的东西。

  所以,像波吕妮亚教授,像希塔娜这样,未被超凡异化的人,是十分罕见珍贵的。

  言归正传,此刻的波吕妮亚正在安瑟宅邸的后院,为他展示自己独有的以太操纵手段。

  “只是些还没到家的不成熟技巧而已。”

  虽然年纪不小,但并不经常与人接触的教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在您眼中,算不得什么。”

  “现在可不是这样。”安瑟指着自己的脑袋笑了笑,“直到如今,我也只有一个头,算不得强者。”

  海德拉的契首,在帝国高层,又或者第一第二梯队的强者中,算不上秘密,而他们都奇怪于安瑟为何仍未选择契首。要知道,海德拉几乎九成九的力量都被这样拆分了出去,留下的只有这终末魔兽无法切割的原始本质,虽然同样强大,但假若其他“头颅”不曾诞生,不曾成长,那么这本源也独木难支。

  波吕妮亚看着安瑟的笑脸,逐渐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海德拉……阁下!”

  这位注定要成为顶级强者的教授,在安瑟面前显得那么卑微渺小,声音颤抖地问道:“关于您的……契首,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安瑟扬了扬眉毛,“只要不是太过隐秘的事情,我不会拒绝回答。”

  “您知道的,您这段时间做的事,在北地和帝国都传得很广,顺带的……希塔娜那个孩子,她的名字也……进入了很多人的视野。”

  波吕妮亚微低着头:“其实有很多人找上我,想了解有关她的事情,我回绝了很多,只是有些人……您知道的,我,甚至是校长,也未必能拒绝。”

  “嗯,我能理解,希塔娜也一样,况且她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不是吗?”

  海德拉笑了笑,没有把波吕妮亚“出卖”希塔娜的情报放在心上:“她是个天才,天才的事迹是无法遮掩的光辉,即使您不说,他们也有的是办法知道。”

  波吕妮亚沉默片刻,有些苦涩地说道:“感谢您的宽容,只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我从他们的谈话,还有最近一直流传的消息中听说……”

  “您,已经将希塔娜视作了自己的契首,是吗?”

  自己曾经的学生,成为了贯穿帝国千年,甚至在帝国前身的征天王朝中就已经举足轻重的海德拉的契首,这是何等令人妒恨至极的殊荣!

  可波吕妮亚的眼神和表情,却彰显着这位学者内心的慌张和不安。

  她在不安些什么?她或许觉得只有她知道,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安瑟,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

  年轻的海德拉没有戳穿这位教授的不安,而是大方坦然地回答:

  “没错,我认可了希塔娜,将她视为我的手足,我的一部分。”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只戴着一枚戒指的双手,慨叹道:“这里已经空荡了十六年,该添上一枚全新的戒指了。”

  “希塔娜,她有着能与以太魔物媲美的惊人体魄,能够创造无限可能的超凡直觉,以及绝不屈从于任何苦难的不灭意念。”

  安瑟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无视了波吕妮亚那越发不安的神情,自豪宣告道:

  “而这样她,在承载了海德拉那挥尾就能击碎山峦的力量,连龙族都无法撕裂的身躯,即便被飨焰之火焚烧也能恢复的自愈……化身为统御海德拉那庞大本体肉身‘力之首’之后——”

  此刻,安瑟的激情与喜悦没有半分虚假。

  “希塔娜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士,成为能替我粉碎一切的,最强战车。”

  “我向你许诺,波吕妮亚女士。”

  海德拉眯眼笑着,那由精明恶意凝聚的虚影,向这位“教授”吐出蛇信。

  “希塔娜会同我一起,拥有美好的未来。”

  “啊……啊……好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波吕妮亚的眼神躲闪,她轻咬着嘴唇:“我相信您,海德拉阁下。”

  安瑟笑了笑:“那么,还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带您去其他城市逛逛。”

  “……”

  教授沉默片刻,她刚才似乎有什么话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

  “我想问问您……您知道希塔娜,到底去哪了吗?”她如此委婉地问道。

  “波吕妮亚女士,您想见她?现在吗?”安瑟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希塔娜需要冷静,我也乐意给她空间和时间,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我……抱歉。”波吕妮亚叹了口气,“我很想她,真的,想跟她好好道歉,也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她说。”

  “放心吧,一切都来得及的。”

  安瑟的笑容十分真挚温暖,令人心安:“等到希塔娜冷静下来后,她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到时候,您也就有机会见她了。”

  “毕竟在我的注视下,谁有理由和能力伤害她呢?”

  *

  希塔娜一行人,最后还是没有在黑水森林找到宝藏,走在返回村子的路上。

  “约塔,你认真的?”一个个子高大,略显健壮的少年神情不忿,“我们都深入到老爹他们不允许进去的最深处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那卡弗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黑水森林明明出了那么奇怪的事,城里来的人却说没有特别的原因啊。”芮约塔反驳道,“怎么想怎么不对嘛,宝藏已经被挖走了也说不定。”

  “那我们不是白跑一趟!无聊!这么冷的天,在家里待着多好,那么暖和。”

  “白痴!跟大家一起冒险很无聊吗!你这家伙从小到大都这么迟钝,蠢死了!”

  “什么!你个黑煤球,你再说一遍!”

  肥犬威尔绕着希塔娜汪汪叫着,成为主心骨的少女捂住额头,一脸无语:“你们干脆打一架算了,真吵。”

  芮约塔对卡弗做了个鬼脸,然后躲到希塔娜身边:“听到没,小心我叫希塔娜揍你!”

  卡弗满脸愤愤,但看着希塔娜斜睨过来的视线,果断选择不跟女人计较。

  希塔娜感受着这一切,听着朋友们的谈天和嬉笑怒骂,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阴影淡了很多。

  假如只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海德拉的】,一切就能变得这么好,希塔娜也不是不能接受——当然,前提是她依然不会与安瑟有任何联系,也绝对不会再帮安瑟做事。

  那个家伙虽然邪恶阴险,但大方是没得说的,加上有玛琳娜替她做事,就算自己离开海德拉,村子也不会变差。

  就这样活到老死,好像也不错。希塔娜如此想着。

  “喔!终于到村子了。”卡弗欢呼一声,“我受不了了!我要享受暖流去了!”

  “诶!我们还要打雪仗……卡弗!回来!”

  芮约塔愤怒地冲少年飞奔离开的背影大吼大叫,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那家伙真的好讨厌……你说是不是,希塔娜……希塔娜?”

  少女发现自己的挚友正看着村门口的一角怔怔出神,于是也投过去视线。

  那里有个高大健壮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伙,正在搬运木材。

  “那家伙……是谁?”希塔娜盯着那个健硕如野兽的男人,低声问道,“为什么我这几天没见到他过?村子里也没这号人吧?”

  “哦,你说雪怪啊。”

  同样看向高大男人的芮约塔一脸了然:“前几天他一有空就去伐木,你当然看不见了。”

  狼凝视着那个扛着巨大木材的男人,眼眸微微眯起:“他是村子的新成员?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啊。”

  “唔,算是吧。我记得是……两个星期前,还是更早?忘了,反正雪怪这个大个子倒在我们村子门口,快饿死了,旺卡德爷爷看不过去,把他接进来喂了顿饭。”

  “你们不怕把坏人带进村子?”希塔娜扭头看向芮约塔,那双暗红眼瞳中闪过的一瞬凶戾,让少女吓得后退了半步。

  “因为,因为希塔娜你是海德拉大人的人,怎么会有人敢……”

  狼的额头暴起两根青筋,她深呼吸了一下,随后闭眼说道:“我没事,然后呢?”

  芮约塔见希塔娜的心情好了些,声音稍微没那么小心翼翼了,接着说:“然后雪怪就醒了啊,他跟我们说,他是从赤霜领边上,那个叫什么……镜湖领逃过来的,家里人都被贵族术士杀掉了,那个术士拿他取乐,给他灌了什么奇怪的药,把他变成了这个吓人样子。”

  芮约塔比划了下雪怪的壮硕身体:“壮是很壮啦,但雪怪说他没几天好活了呢,村里人看他这么惨,就暂时收留他咯,反正希儿你是——”

  “我是海德拉的人,我知道!”

  希塔娜打断了芮约塔的话,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处于“正常的不满”:“但这也太危险了,村子现在这么富裕,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哎呀,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黑水城三天两头就有人来,不是战士就是术士,给我们送好多东西呢。村长爷爷当然留了心眼,让术士帮忙看过的,雪怪的确是那种可怜人,听说他内脏都畸变了,很吓人的!”

  芮约塔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黑水城的那个贵族啊,反正是想尽办法讨好咱们啦,现在希塔娜你到了,我觉得只要你一有什么要求,那家伙绝对屁颠屁颠就跑来了!”

  希塔娜注意力都在这个“雪怪”身上,她听到这家伙被检验了后,才稍微松了口气:“所以,他现在是怎么回事?伐木赚钱?”

  “嗯,他暂住在旺卡德爷爷家里,靠伐木还食宿费,虽然王卡德爷爷也不在乎,我们都不在乎啦,既然也是被贵族压迫的可怜人,还没几天好活了,收留收留他也没什么。”

  芮约塔双手环胸,一脸无所谓地说道:“反正那点钱,村里没人看得上。”

  希塔娜目送着“雪怪”扛着木材离开,心中的疑虑虽散去少许,但仍有阴云残留。

  毕竟,安瑟的话语带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那种所思所想,所行所为的一切都逃不过他掌控的无力感,绝望感,让希塔娜既过度敏感,又不敢深入思考。

  因为她害怕自己现在所得到的幸福和快乐,也全都是虚假的。

  “哎,算了,也玩够了。回家休息吧,我也感觉有点冷了。”

  芮约塔跺跺脚,抱了下希塔娜:“晚上我来你家吃饭,记得让娅拉娜阿姨烧我最喜欢的兔腿肉!”

  回过神来的希塔娜也抱了抱芮约塔,笑着说道:“好啦,要求真多。”

  平凡的乡村少女嘿嘿一笑,欢快地小跑回了自己的家里。

  而希塔娜则最后望了眼那健壮如凶兽的“雪怪”,在心中留下一份警惕的同时,往家在的方向走去。

  “啊,希儿!”一个正在村子中间空地晒太阳编东西的妇人惊喜站起,朝希塔娜挥了挥手,“过来过来,来看看这个围巾给你怎么样……真好看!希儿已经是好看的大姑娘了!”

  被硬围上围巾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凯琳大婶!”

  “谢什么,我还没怎么谢你这孩子呢,明天到我家里吃饭,可不能再说没空了,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吧。”

  妇人掐了掐少女的脸蛋:“明明小时候总是在我家捣蛋,现在跟我都不亲了。”

  “哪有……我明天肯定来啦。”少女含糊不清地说着。

  一路上,每个看见希塔娜的人都跟她打招呼,给她送了礼物,或是邀请她去家里做客。让希塔娜真正感到幸福与宽慰的是,这些温情和良善并非出自功利,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豪。

  假如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让希塔娜的性格成为安瑟口中“对同类的维护和认可”,又怎么会让希塔娜,如此在幸福与痛苦中往复沉沦呢?

  想来,随着时间推移,独自舔舐伤口的狼终究会放下那些,彻底释然安宁地和亲人朋友们生活在一起。

  终于回到家门口,揣着一堆礼物的希塔娜搓搓手,兴奋地推开门:“爸爸妈妈,我回——嗯?!”

  这三日已经习惯的温暖,并没有出现。

  精致别墅内,唯有令人发麻的寒风流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