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明芙萝低语道:“或许这第二次袭来的龙灾,并不仅仅是安瑟推测的那么简单,命运还推动了某样未知之事。”
无论是她还是希塔娜,都没有听安瑟提过龙族暴动的事情,在原定的未来中,这件奇诡之事并未发生。
“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给安瑟!”希塔娜一挥手臂,身后的魔狼虚影抬爪便拍烂了一头巨龙的脑袋,这几日来连番鏖战的她露出了少见的振奋神情,“这样说不定能解决……嘶,不对,就算知道这件事,好像也解决不了什么啊。”
少女脸上浮现起的兴奋一下子又泄了气:“这反而会让安瑟为难的吧,要是让他知道天途山脉里有什么东西,他到底是去天途山脉,还是留下来保护西国,而且命运要是趁这个时候把伊沃拉放出来……啊!”
希塔娜的脸上瞬间充满了震惊和警觉:“这不会是命运在故意搞安瑟吧。”
“……你变聪明之后倒是省了我不少时间。”
本来还想继续给希塔娜解释的明芙萝点点头:“所以这件事,起码要等到伊沃拉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告诉安瑟,我们不能再为他增添负担了。”
听到这句话的希塔娜愣神了一瞬,而后被远处的巨龙喷上了一口凛冽龙息,整个人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冻结成一座冰雕。
而也几乎就是下一秒,整个冰雕瞬间爆裂开来,希塔娜背后的魔狼虚影都未动手,她只是抬臂挥拳,澎湃巨力掀起的冲击便直接将那头巨龙轰了个对穿,在龙尸遍地的大地上犁出一道深深沟壑。
“你……还在想那件事吗。”希塔娜微微蹙眉,她倒不是反对明芙萝的观点,只是比起苦恼于这种事,希塔娜更倾向于专注眼前,更着重于如何解决安瑟的问题。
“已经不是想了,而是确定。”
明芙萝转头看向希塔娜,漠然的俏脸上浮现起让希塔娜不得不认真的肃然神情。
“你对命运有感觉吗,希塔娜?”她先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啊?”
希塔娜愣了下,短暂思考几秒后,茫然的摇了摇头。
“虽然透过安瑟的记忆看得很清楚,但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怎么可能感受到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啊。”
“如果不是安瑟的话,我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
——正因为命运恪守着合理,所以哪怕知晓祂的存在,却也极难在这份合理下,觉察到祂到底勾动了哪根丝线……即便知道了祂的存在,这世上除了安瑟之外,又有谁能与其博弈抗衡呢。
“我也……一样。”
明芙萝低声说着,与希塔娜的茫然相比,她的语气里,多了更多的……不甘。
“我们没有安瑟那样丰富的对抗命运的经历和意识,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哪怕有所提防,也很难认识到自己是不是被命运利用,对安瑟造成了什么影响。”
“……我之前始终无法得出那个问题的答案,跟这一点脱不开关系。”
究竟只是单纯的杞人忧天,还是命运确有其事的操纵……明芙萝无法判断,只能寄希望于安瑟向自己袒露真相,但安瑟给出的回答始终都是没有问题。
即便如此,明芙萝也还在心底保存着那份疑虑——她们,到底有没有成为安瑟的枷锁和牢笼呢。
“而在看到那副山谷中龙类厮杀的景象的时候……我能确定了。”
钻研着变革之路的学者在此刻化身无情的屠杀机器,像是在发泄她那瑰丽的紫色眼眸中闪烁着的,几乎从未有过的愤怒与恨意。
“偏偏是在安瑟解决掉那些大公之后,偏偏又掀起了第二次龙灾,偏偏又让伊沃拉刚好在这个时候显露行踪,偏偏又让她始终不现身,让安瑟每时每刻都不断叠加压力,偏偏……这次龙灾的背后又有隐秘。”
“偏偏……偏偏……就是有这么多的偏偏!”
她的呢喃声让希塔娜的脸色也愈发难看,狼兽背后的魔影仰天怒吼,赤黑色的滚滚弑杀之息如海潮般狂涌而出,啃食撕咬着周围一切的龙类。
“就算再怎么合理,刻意……也始终是刻意。”明芙萝死死盯着希塔娜的眼睛,像是要将心中的那份怒火传递给她一样,“希塔娜,就算我们感受不到,祂也是切实存在的东西,而且是有着强烈主观目的,为了达成那个目的……而漠然操弄一切的存在。”
轰——!
无尽铁灰色粒子在明芙萝身前凝聚出一座巨大的炮口,灰色的激流贯穿战场近千米,像是要将她的郁结和不甘尽数倾泻而出那样轰鸣着。
“我们对命运的感知太弱了,所以我们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对安瑟感同身受,会……忽略掉一些,安瑟绝不可能放下的东西。”
那就是,对命运的憎恨。
即便明芙萝还没开口,希塔娜的太阳穴便已经暴起青筋,她已经明白了明芙萝的意思,因而有无尽的悔恨和狂怒涌上心头,每次挥出的拳脚几乎是在平地席卷起飓风。
“在我们觉得安瑟想要变好的时候,只专注于这件事情,自以为考虑到了安瑟的感受,认为安瑟心中的确怀着这份想法,但却忘了安瑟心中还有更深的执念。”
“……不,不能说是忘了,而是……看得太轻。”
明芙萝闭上眼睛,低声呢喃着:“我们把和命运斗争对安瑟的意义……看得太轻了。”
无论是希塔娜还是明芙萝,都因命运的操纵而经历了一段坎坷苦难的人生。
毫无疑问,她们是与安瑟一样,憎恨着命运的。可问题是……她们并没有时时刻刻地保留着这份憎恨。
因为安瑟……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这份憎恨。
在最后,安瑟选择了拯救和接受她们,而不是将她们视作工具。
所以希塔娜与明芙萝感受到的更多的,其实早已是安瑟对她们的爱,这份温暖压倒了她们对命运的玩弄自己人生的恨意,让她们走出来,放下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可如此一来,既无法像安瑟那样切实感受到命运的冰冷和残酷,又在安瑟的拯救之下,迈向了崭新人生的希塔娜和明芙萝,如何能维持着对命运时刻不熄的怒焰?
在考虑对抗命运之前,她们更会考虑安瑟和自己的人生,能让他们彼此都更加幸福的人生。
所以希塔娜和明芙萝都希望安瑟能够拾起他失去的东西,都欣喜于安瑟能够按照他所期望的前行,并愿意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努力,因为她们的路和安瑟的路是一样的,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可她们却因为对命运的忽视,而同样下意识地忽视了……安瑟对命运的态度。
她们没有办法对命运产生足够切实的体会,但安瑟呢?
那个在命运的设计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一度疯狂到试图逼死并活活吃下自己父亲,泯灭了心中的良善,抹杀了昔日的理想,终日在命运的折磨中浑噩度日,每时每刻都饱受煎熬,在那暗无天日,无法找到未来的绝望之中度过了整整六年的孩子……
他能放下这一切吗?
明芙萝直到切实体会到命运那份冰冷的意志之后,才突然醒悟。
命运……不是虚无缥缈的无形之物,祂是出于某个无比明确的目的,为了达成那个目的而毁灭掉安瑟人生的存在。
再怎么合理,也终究是刻意,而祂正是刻意毁去了安瑟的所有。
这世上,有谁配让安瑟放下这六年的血恨和憎怒,有谁配让安瑟熄灭那灼烧了他六年,自苦难中燃起的火?
她们想要给安瑟幸福的人生,可只是拾起曾经失去的东西,那凿进骨血与灵魂中的痛楚和绝望,就全不存在,一笔勾销了吗?
“我是对的,希塔娜。”
明芙萝疲惫地低声说着:
“我们成了安瑟的牢笼。”
“安瑟现在的痛苦,并不来自他不知该如何从西国和伊沃拉之间作出选择,而是……”
“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在我们和对抗命运中,作出选择。”
在漫长的思考和自我怀疑之中,明芙萝……终于得出了答案。
“其实我……我早就该认识到这一点,即使没有命运这一环,我也早该确认安瑟的举步维艰。”
其实她认识得根本不晚,从很早开始,明芙萝就已经怀疑她与希塔娜的愿景对安瑟造成了束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怀疑越来越深刻,她和希塔娜讨论了太多次这个问题,只是始终得不到答案。
“我无法确认……或许不是因为真的得不到答案,而是我……不想接受这个答案。”
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不想接受……自己成为安瑟的负累与牢笼,所以只能一遍一遍地怀疑着,如果她毫无挂碍地接受这一点的话,说不定……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现安瑟的困境了。
甚至可能比玛琳娜还要早。
但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坦然接受自己是心爱之人的枷锁和挂碍呢?爱永远是双向的,既希望对方能得到那份温暖,也不想自己受到伤害。
明芙萝依然是那个能通过哪怕些微细节,都能觉察到友人心中情绪的明芙萝,但爱让安瑟变得软弱,也让她变得软弱了。
她不再能像冰冷的机器一样分析自己和安瑟之间的关系和处境,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安瑟的枷锁,正是因为这份不希望,再加上对命运的无感,让她……作出了错误的判断。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明芙萝也依然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和希塔娜对安瑟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可她还是觉得不够,觉得自己……糟糕透顶。
明芙萝无法接受自己犯下的错,更何况这份错,出现在她最在意的人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
无尽的赤黑气流从低着头的希塔娜身上滚滚涌出,已经不眠不休激战了这么久的她,本来都没多少释放弑杀气息,召唤无尽狼群的力量和精力了。可现在心中狂涌出的那万般怒恨与苦痛,让她以及背后那愈发狰狞的赤黑魔影,逐渐散发出连龙种都无法承受的恐怖气息。
振翅试图突破防线的巨龙哀嚎着从空中坠落,冲杀而来的陆行龙悲鸣着跪倒在地,希塔娜心中咆哮的兽性和狂怒,竟然在此刻……压倒了龙王散播于龙种灵魂中的猎杀渴望!
“我又做了很多……自以为对安瑟好的荒唐事情。”
希塔娜和明芙萝,有错吗?
她们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拥有更加幸福的人生,愿意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赌上性命,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直在尝试理解并照顾安瑟的情绪,安瑟不愿放下要对抗命运,她们也义无反顾地去兼顾这一切,没有对安瑟提出过任何要求。
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们都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无论是身为契首的职责,还是身为恋人的职责。
因为再强求下去,那就是荒诞了。
是玛琳娜口中的……奉献一切的爱。
只有对安瑟专注到奉献一切,连自我都能舍弃,才能在对命运已经没多少感觉的情况下,依然时刻从安瑟的角度出发,认识到安瑟对命运永不可解的憎恨;唯有在这份爱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感受,才能冷静地接受自己极有可能已经成为安瑟的牢笼这件事,而后第一时间做出改正。
但无论是希塔娜和明芙萝,都不是爱安瑟到连自我都能舍弃的人,能够押上性命成为安瑟的力量,和舍弃自我……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看似相同的选择,出于截然不同的觉悟。
但偏偏唯有在这件事上……只有在这份爱里,根本不爱自己的那个人,才能够第一时间认识到安瑟的痛苦和困境。
“还来得及,希塔娜。”
明芙萝把手搭在几乎要暴走发狂,失去理智的希塔娜的肩上。
“在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好好跟安瑟谈一谈吧,去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成为他的负累。”
沉寂的几秒钟里,只有希塔娜粗重的喘息声。
“……好。”沉默之后,希塔娜低声回应,“不要再让安瑟两难下去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她们也认识到,这份两难……好像是注定的。
要如何才能让安瑟既拥有幸福的人生,又能对抗无所不用其极的命运呢。
“即便错了那么多,有件事……我果然还是对的啊。”
希塔娜突然如此说着,面无表情地抬起自己的手,朝空中虚握。
无尽的赤黑气息化为狼群,而群狼竟直接冲天而起,狂奔向天穹,将被她的气息惊骇到下坠的巨龙撕咬成一滩血肉和骨头的混合物。
“力量。”
她转头看向明芙萝,一字一顿道:“如果我够强,如果我能把这狗屁命运给安瑟出的选择题直接打碎,安瑟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明芙萝罕见的没有反驳希塔娜这如此极端的观点,因为她发现……希塔娜在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
【如果命运不给安瑟选择,那就我给】
是啊……如果既要让安瑟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又要完成他的复仇与夙愿的话,必须要给安瑟超越命运的选择。
力量……力量是必须的,但并不是全部。
明芙萝的眸中闪烁着与希塔娜并不相同,却出于同一目的光芒。
还需要更多的东西,现在我无法抓住的,但足以超越命运的可能。
如果希塔娜能给安瑟贡献的是力量的话,那么我必须要为安瑟……创造这份可能!
“我会变得那么强的。”
希塔娜缓缓呼出宛若蒸汽的炽烈吐息:“我一定会——啊!”
她脚一软,高挑的身子直接压在明芙萝身上,差点把明芙萝给压倒。
“……”塑造起同样高挑身形的明芙萝架住希塔娜,叹了口气,“先好好休息吧,力量的事以后再说。”
这波冲击似乎已经开始衰减,希塔娜也可以暂时去休息了,明芙萝下点功夫,制造更多的浮游炮九号也能稍微弥补一下。
“几个小时就够了……”希塔娜嘟囔着,“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安瑟他还需要我把那些龙给引开呢。”
“……你真想这么找死?”
“哼,你不也跑到天途山脉里去了?”
被明芙萝搀扶着的希塔娜哼了哼,随后又忧心忡忡地说道:“安瑟他说要回去做下准备,也不让你跟着,感觉有些奇怪啊……他说他有办法,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保住西国的同时,又能防止命运突然把伊沃拉放出来呢?”
明芙萝的心中也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在这个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有相信安瑟了。
“我们或许现在就可以跟安瑟谈谈了,这样也能知道安瑟他到底仒打算怎么——”
努力想着办法的希塔娜声音戛然而止。
她和明芙萝几乎是同一时间转头看向天穹的另一端,那道在如此遥远处依然鲜明可见的血色裂痕。
这几日来始终只是蠕动着的裂痕,缓缓……缓缓地撑开了,不,是被撕开,从内而外地撕开了裂口!
然而,绝大多数人预想中的,飨焰之火滚滚倾泻而下的场景,并未出现。
最先出现,撕出那道裂隙的,反而是一双畸形扭曲的……漆黑的爪子?
与此同时,龙灾抵抗阵线上的超凡者们,传来了惊恐至极的呼喊和吼叫。
刚才的冲击刚被击退不久,遮天蔽日的龙群便再度袭来,并且之前被安瑟重创,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恢复多少,本不可能继续参战的高阶龙种……竟也一个接一个地再度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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