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年轻的海德拉微微偏头,看向明芙萝:“你觉得,第一个星期,他们会过得怎么样呢?”
明芙萝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轻声回答:“狂喜,幸福,不可思议……大概是这样吧。”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在不知不觉间软化了下来。
“当粮食的问题解决,得到安慰的就不只是农民了,原本贫困的贫民能吃到不仅更加便宜,质量还能更好的粮食,所有人的生活都会肉眼可见得变好。”
“只要不再挨饿了,只要能真的吃饱了,人就会对生活充满希望。”
人偶小姐看向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安瑟,微垂眼眸道:
“这是你告诉我的,安瑟……阁下。”
“你不要总是把我说的话记得那么牢,明芙萝。”
安瑟扬了扬眉毛:“这样会显得你有些过度眷恋我,哦不对……过度眷恋那个,已经不会再出现的安瑟·海德拉。”
“这有些愚蠢而恶心,你觉得呢?”
“……安瑟阁下。”
明芙萝向前一步,直视着安瑟的眼睛:“对你来说,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
“你想来能把大多数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安瑟则十分坦然,面带微笑地与她对视:“这一次,为什么不再继续用你的智慧去猜,去看呢?”
凝视着那双海蓝色眼眸十余秒,那双冰冷至极的漆黑蛇瞳突然在明芙萝眼前闪过,让半惊的她下意识避开了视线,干脆利落地败下阵来。
“我……放弃了。”
最后,她只是如此轻声说:“能够给这一切带来改变,主动给这一切带来改变……安瑟阁下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我不愿,也没有资格做出质疑。”
“只要能够实现——”
“只要能够实现你期望看到的愿景。”
安瑟的嘴角不断上扬,就像有蛇的信子在嘴唇两边游弋。
“从不改变,从不改变……这就是你,明芙萝,不过……无伤大雅。”
他的视线投向阳台外的领城,投向领城外的原野。
七天后,那里会是一片繁茂,万物勃发的景象。
但……第二个七天,第三个七天,第四个七天之后呢?到了最后的最后,留在那里的,又究竟会是什么?
感觉应该撑不到第四个七天,那就……第三个七天吧。
去野蛮,茁壮,任性,自由地生长吧,亲爱的庄稼们。
去给我亲爱的明芙萝,亲爱的海伦小姐,带去她想要看到的那副美好光景,带去你们,最好的祝愿。
第六十七章·海伦·浮士德·其三(7K)
亨克是个身强力壮的青年,被征召而来的他世代务农,他今年二十五岁,却已经在农田里待了十五年。
不过即便作为农民,他看起来也算是身体强健,南境这块帝国最肥沃的土地的优势,一览无余。
比起年年收成惨淡,还要遭受税务官盘剥的北地,南境农民的境遇可以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亨克现在正和老乡在城主府门前排着队,被从各个领城调来这里的农民们皆是一头雾水,亨克也是如此,他想不到,像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地方值得贵族老爷大动干戈。
“劳瑞尔。”随着队伍的缓慢前进,亨克显得越来越紧张,“你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比起亨克,劳瑞尔倒是显得没什么所谓:“应该就只是单纯要用到我们而已……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们,要我们这些只会在泥地里打滚的家伙有什么用。”
亨克微吸着冷气:“不会是把我们抓来,当作法术的材料的吧……你记得罗伊吗?被术士弄成半人半猪的那个倒霉鬼,我可不想——”
“那就别想。”劳瑞尔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要是打算做这种事,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更何况这不是满城的人吗。”
矮小的农夫冷笑一声:“术士大爷要找材料,遍地都是,干嘛特意来找我们?”
他们的讨论声压得很低,而看排队的农民们那惶惶不安的样子,和亨克抱有相同想法,或者类似想法的人,看来不在少数。
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他们来说,大人物们投下的一缕视线,都是那么难以承受。
轮到亨克时,这位年轻朴实的农民,忐忑不安地仰头看着高台上面无表情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拿好这个,带回去。”
高台上的男人将一个黑盒子递给亨克:“按照里面的说明要求,处理好你负责的那块田地,明天早上六点准时开始,如果看不懂,会有人到场教你们,假如这样了,还出现什么错漏……”
他没说什么,但那居高临下的冰冷视线,让亨克膝盖有些发软。
“我,我一定会完成您的命令,大,大人。”
站在他后面的劳瑞尔微低着头,比起亨克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惊惶和软弱,这个矮小粗壮的农民脸上,却隐含着几分不甘。
不过他还是很老实地接过了那个黑盒,低声回应了男人重复的话语,和等着他的亨克一起离开了城主府。
抱着盒子的两个农民走在小鹈鹕城的大街上,偶有零散的路人头来诧异目光。
“这地方,感觉比我们那好一点。”亨克看着左右两侧低矮的老旧房屋,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起码给我们住房子好多了……劳瑞尔,我们真的只是来种地吗?”
“就算不是,你又能怎么样?”劳瑞尔斜看了眼自己的这个老乡。
“我只是想……最好这样。”亨克讷讷道。
劳瑞尔和亨克之前就认识,但也不算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只是有些交集而已。劳瑞尔对亨克这种老实甚至有些懦弱的性格早有认知,他喜欢不来,所以对亨克的态度也有些冷淡。
两人很快来到了给他们安排好的屋子里,劳瑞尔没说什么,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本来想跟他再攀谈两句的亨克则尴尬地挠了挠头,也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看着怀里的黑盒子,对于神秘莫测,邪恶危险的术士的恐惧一度占据上风,让亨克不敢打开盒子,但一想到那男人的阴冷眼神,亨克又哆嗦了下,颤抖着手掀开了盒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盒子里面既没有用血涂成的法阵,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动物残骸,只放着两罐药剂,一张纸,就这么简单。
亨克纳闷地将盒子放到床边,随后拿起纸张阅读——纸上面并没有文字,这让亨克很庆幸,他可不识字。
上面的图像画的简洁明了,大意是先把药剂上的盖子摘掉,然后对准土地,用力按下盖子下的按钮,按一次就可以了。
这里亨克看得明白,但后面又画了七次日升月落,接着土地上莫名其妙就长满了麦草,图画示意他在收割掉麦草之后,重复一遍最开始的动作……这就让亨克有些迷惑了
“七天之后,重新往农田里倒这个东西吗?”
皮肤黝黑的青年看着黑盒子里那两罐绿油油的奇怪药剂,又看了看说明图纸,满脸不解:“可麦草怎么会在七天就成熟?哎……还是等明天吧。”
这样想着的他,心里更加不解了。
为什么要把这种事给自己做?这看起来就很珍贵的药剂……要是浪费了,是不是就完蛋了?
一念至此,总是表现得懦弱的亨克,心中也有些埋怨。
这不都应该是那些老爷们派人做的吗,我只会,只会种地啊。
关于这个问题,小鹈鹕城的城主也十分不解。
“领主大人,所以我们真的不……不把那东西,拿在手里吗?”
其实城主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为了确保农民能正确使用,知道了使用方法,但就算这样,他也知道这东西是安瑟给的,因为谨慎的沃森伯爵为了不出任何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安瑟的名义警告了城主。
而城主也的确被沃森伯爵吓到了,他提出这个意见,倒不是胆大包天到想私吞,因为沃森伯爵已经凶狠至极地警告过,任何超凡者,任何权贵,都不能侵占这个东西。
他只是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那帮连字都不识一个,说不定连图都看不懂的蠢物们,实在太危险了。
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接手处理这事儿,反而还要多此一举,让他们去教那些农民怎么用呢?
“这是安瑟阁下的要求,别让我再重复。”
年轻的沃森伯爵死死盯着城主:“我再重复一遍,你要保证,城里的任何权贵,不能以强占的方式,掠夺走他们手中的药剂。”
“……强占?”
城主愣了两秒,他看着沃森伯爵,试探性地问道:“那如果不是强占……”
沃森伯爵理了理衣领,淡定道:“正常的交易,合理的规则,当然没有什么指摘的地方。”
说到这里的他,想到了那个年轻海德拉的微笑。
那种让自己有些不寒而栗的微笑。
【实验?不不不……谈不上实验,伯爵先生,只是场游戏,过家家的,小游戏而已】
【游戏的规则也跟过家家一样,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不管,但所有人都要在有道德的规则下做事,就这么简单】
过家家的……游戏。
沃森伯爵是什么人?他能看不出来,在安瑟这种“过家家”游戏规则之下,小鹈鹕城,甚至整个沃森领,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而他对安瑟的畏惧,却也不是源自这种手段,而是当安瑟说出“过家家游戏”的时候,沃森伯爵……没有从安瑟的脸上,看到任何愉快的情绪。
他说着残酷冰冷的话语,可那张明明是笑着的,温良的,任谁看了都心生亲近的脸上,既没有愚弄低等平民时产生的快意和喜悦,也没有吞吐释放暴虐时的恶毒和残忍。
就算不是单纯为了愉悦或发泄,也多少应该有点情绪波动才对,但安瑟·海德拉,那个怪物……他就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因此,那张笑脸才让沃森伯爵毛骨悚然。
如果什么都没有,那他到底在笑什么?还是说,露出那种表情已经成为他的本能,那已经是他的……另一张脸了?
沃森伯爵一阵颤栗,他没有再想,也不敢去想。
“总之。”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维持那种明面上的‘正当’规则,就是关键,伦纳德,你也不是个蠢人,知道该怎么做。”
小鹈鹕城城主伦纳德慌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领主大人,我一定不会为您,为沃森领蒙羞!”
“跟沃森领无关,别搞错了,伦纳德。”
沃森伯爵冷眼看着城主:“这一切,是为了安瑟阁下。”
“……是,是!为了安瑟阁下!”
伦纳德深深低头:“一切都是为了安瑟阁下!”
“我会看着你的,伦纳德。”
沃森伯爵向办公室外走去,声音冷冽:“你也不要浪费这个,你此生都不可能再遇到的机会。”
机会……
等沃森伯爵走后,伦纳德死死握紧拳头,他现在用尽力气,只为了站稳身子,不让自己腿软着倒下。
这些贱民就是自己的机会……虽然不可思议,虽然荒唐可笑,但没关系。
本来就是重复利用的资源,农民这种要多少有多少的东西,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利益,反而是惊喜中的惊喜。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陷入了难以置信的荒谬。
——因为除了明芙萝之外,没有人在乎那些农民,包括农民自己。
*
早早起床的亨克,提早了足足一小时来到农田,生怕大人物们故意提早了时间,然后自己因为迟到而死的不明不白。
但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到来,不过……跟他怀有同样畏惧的农民不在少数,他们早早地抱着盒子,或茫然,或无助,或思索地站在,蹲在,坐在田边,等待着城主派来的人。
劳瑞尔也很早到了,亨克便抱着盒子凑了过去,在他身旁蹲着:“劳瑞尔,你看懂里面的图了吗?”
“差不多。”
劳瑞尔也抱着盒子,倒不显得紧张。
“那这图后面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滴完一次之后,等七天,把麦子收了,再滴一次啊。”
“可麦子怎么会七天就熟呢?”
劳瑞尔这个五大三粗的矮壮农夫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亨克:“说明那个药水的作用,就是让麦子七天就能熟,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这都想不到?”
亨克愣了好几秒,随后惊叫起来:“真的?!”
他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声音变得尖声扭曲,足显得他现在的情绪有多么……波澜起伏。
其他农民都将视线投向亨克,让后者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却又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忍不住继续问劳瑞尔:“劳瑞尔,真的是这样吗?真的能七天就——”
“你他妈太吵了。”劳瑞尔烦躁地骂着,就像有亨克这种朴实纯良的农民一样,他这种粗鄙凶恶的农民也不在少数,准确的说……数量更多,“少来烦我,我跟你也没那么熟。”
“……啊,哦。”
亨克只能尴尬地应了几句,然后老老实实地离了劳瑞尔远一点。
他有些不解,昨天,还有来的路上也聊了不少,劳瑞尔也没这么不耐烦,怎么一问有关这个盒子的问题,他就这么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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