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雨宫五郎点点头,北川凉和天童寺纱利奈不过是两个小孩子,儿童病房里男女混住也是常态,况且现在全院都盯着这边,一路开绿灯应该可行。
得到了雨宫五郎的回答后,北川凉冲着站在墙角的伊崎先生点了点头,后者也立刻明白,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出了病房,准备去联系天童寺纱利奈的监护人。
让天童寺纱利奈没有想到的是,大概只过了三分钟,伊崎先生就又走了进来,对着北川凉就要开口,但北川凉却先一步地起身,拉着伊崎先生的胳膊把他给拽了出去。
就花了这么点时间,天童寺纱利奈本人到现在又没有收到任何的来电或是短信问询,他基本上已经清楚对方父母的态度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有些话还是不要让对方听到最好。
伊崎先生这个时候也缓过来明白了北川凉的用意,附身小声地对北川凉开口道:
“那边已经同意了。”
“我只说医院里儿童病房不够,希望能在您女儿的病房中多加一张病床……差不多到这儿,对方就已经嗯嗯嗯地表示知道了。”
“最后只催了一下让医院记得退还部分的住院费用。”
“意料之中。”
北川凉摊了摊手,将女儿丢在宫崎县的医院,又没有请专业的护理,从刚才天童寺纱利奈的发言来看,平日里的联系也相当少,倒不如说这种敷衍的态度才是已经预料到的结果。
甚至北川凉自己心里都怀疑,如果天童寺哪天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她的父母都不一定愿意赶过来。
哪怕从天童寺纱利奈的病房条件和两人都在东京都中心工作的情况都能看出天童寺家的经济状况还算优渥,甚至都够天童寺纱利奈买了他一大堆的限定周边。
哪怕从东京乘坐飞机到宫崎只需要九十分钟的时间。
北川凉收拢了双手,他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从缝隙中吐出了几个字:
“我不太懂医学,纱利奈的症状严重吗?那个间变性星型细胞瘤。”
“并不乐观。”
伊崎先生摇了摇头,他看向窗户外秀丽的自然风光开口道:
“况且凉也知道,如果真的有希望的话,她也绝对不会被丢到宫崎这种地方来,这边的医疗条件明眼人都清楚,根本比不上东京那边。”
北川凉沉默了下来,他很清楚伊崎先生隐含的意思。
宫崎的医疗条件当然比不过东京,真要说的话,这里唯一比东京新鲜的便是‘日向之国’‘森林覆盖率七十六’‘旅游胜地’之类的优越的自然环境。
再想起病房里的台式电脑和各式周边,北川凉也是自嘲地笑了笑。
这倒确实像是最后的一点温情了。
第三章:小孩子会有心吗?
对于天童寺纱利奈来说,今天迄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般,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她病床的左侧,已经被挪进了一张崭新的病床,躺在上面的男孩子正在浏览着手机。
注意到了天童寺纱利奈的醒来后,北川凉也是收起了手机,主动笑着打了声招呼:
“醒了?”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得当一段时间的邻居了。”
说着,北川凉也是俏皮地眨眨眼,嘴角上扬起一个让人心跳不已的弧度:
“我的名字是北川凉,以后请多指教。”
“我……我的名字是天童寺纱利奈!请……多指教。”
天童寺纱利奈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虽然因为过去的大多数人生中都待在病房里,这些话说的有些生疏,但还是磕磕巴巴地接上了北川凉的话。
这么一通自我介绍下来,天童寺纱利奈也感觉自己和北川凉一下子亲近了不说,也可以说从两人见面的一开始,北川凉就始终没摆过什么架子,不管是对她还是对雨宫五郎。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纱利奈为什么会成为我的粉丝。”
北川凉饶有兴趣地这么询问了一句,根据伊崎先生上个月整理的数据来看,他的粉丝群体中有百分之五十五是三十岁以上的女性,堪称各种意义上的妇女杀手。
像是天童寺纱利奈这种十二岁的粉丝,真的算是相当稀少的了。
“因为我觉得凉很厉害啊,明明年纪比我还小,但是好像什么都会一样……”
天童寺纱利奈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过马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不过我并不是什么老粉,大概是去年才在看月九剧的时候注意到凉的,然后去看了凉主演的《小鬼当家》,就喜欢上了。”
当着正主的面说着‘喜欢’之类的话,天童寺纱利奈一开始还有些羞涩,但说着说着反而越发地落落大方起来,食指点着嘴唇回忆道:
“也许他们只是太忙,也许他们没有忘记你,只是忘记想起你……”
“大概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确实很喜欢,而且也相信电影里的这句台词。”
天童寺纱利奈并不是笨蛋,她当然意识到了家人对她的态度,但也只能选择乖巧地顺从他们的一切安排,辗转着来到了宫崎县这边。
沉默了足足好一会,天童寺纱利奈才终于又重新憧憬地开口说道:
“如果能够转生投胎的话,我也希望能和凉一样,明明比我还小,但是什么都很擅长,人也这么温柔。”
“要是父母正好也是演艺界的人士就好了,这样就能和凉一起在舞台上共演。”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海报,又补充了一句:
“到那一天的话,剧组宣传海报上的领衔主演应该也能并排地印上两个人的名字吧。”
“什么转世投胎啊?”
北川凉摇了摇头,他很清楚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会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下一世中,但这个时候还是只能安慰道:
“纱利奈本来就很可爱吧,根本不需要转世投胎,总会有病好出院的那一天,等到纱利奈出院之后,想要进入演艺圈的话,就直接去当演员,偶像也可以,到时候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这就是互粉呢。”
“况且,我这次参演的公益片本来也就是为了你们来筹款的。”
就像当年那部讲述心脏病患者的公益电影能够改变社会对器官移植和捐赠的舆论风向一样,北川凉也同样希望自己的这部作品能给予到更多特殊病患群体一些活下去的力量,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
北川凉在过去的一家医院中亲眼目睹过死亡,也在电视剧的片场中看他人演绎过死亡。
马上断气的女主角被男主角抱在怀里,她的一只手握在他的手里,然后一边吐着血一边说着遗言,男人一边把女人的手附在自己的脸上一边哭着央求她不要再说了,然后在悲壮的背景音乐和慢镜头下,女人的手猛地垂了下去,瞳孔随之黯淡无光,男人从嗓子里捏出了最痛苦的一声低吼。
但其实,人的过世很多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故事性,现实这位导演不会配乐、不会剪辑也不会拉镜。
人的离开更像是流水一般,任凭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挡住,只能看着他从自己的指缝间、身体间、血液里一点点地穿过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远去。
“如果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太好了。”
天童寺纱利奈似乎也被北川凉口中说的那个美好未来所打动,她抬着头看向窗外璀璨的星空,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场景此时却突然觉得格外绚丽,刚才的那个梦想像是为它镶上了银边。
于是纱利奈开始兴致勃勃地认真跟北川凉探讨起了自己出院之后的打算:
“比起演员的话,我其实更想当偶像呢。”
“每次看到那些明明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们能够在舞台上又唱又跳,总是会幻想自己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
北川凉认真地听着天童寺纱利奈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梦想,却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病历本上的‘间变性星形细胞瘤’这几个字上。
他下午已经自己查过了资料,星形细胞瘤是浸润性生长肿瘤的一种,肿瘤切除后复发概率高,复发后的肿瘤便容易演变成间变性星形细胞瘤。
而这种病症最常见的症状便是肢体无力、偏身感觉缺失,后期甚至可能会导致偏瘫,这也是天童寺纱利奈行动困难的原因。
这个时候,北川凉也大致理解了为什么纱利奈会因为《小鬼当家》这部电影而喜欢上了他,因为那个故事里的他几乎拥有了纱利奈所期望的一切。
虽然表面上有着些许别扭,但却仍然将爱刻在骨子里的亲情,热热闹闹却又无比和睦的家庭关系。
将孩子的机巧伶俐表现的淋漓尽致,独自在家中神出鬼没,利用着各项道具玩弄闯空门的笨贼的北川凉所扮演的小主人公。
全部都是天童寺纱利奈从未拥有却又热切向往过的。
北川凉跟着天童寺纱利奈的视线,扭头看向窗外明朗的星空,建造在山顶的医院地势很高,几乎让人怀疑是否向外伸出手去就能摘下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
在这样辉煌的夜景下,或许编织而出的幻梦都能绚烂几分。
“我说,要不要试试看活动一下?”
“就当是为之后的偶像生涯做一个预演?”
想起下午雨宫五郎曾经和自己说过的,有护士在晚上的时候看到过天童寺纱利奈自己在病房里做一些类似舞蹈的伸展动作,北川凉心念一动,朝着纱利奈提议道。
“……不,不行的吧。”
刚刚还畅想着自己在东京巨蛋的聚光灯下朝粉丝招手的纱利奈瞬间又如同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泄了气,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如同不愿意将掉光头发的头顶展示出来,一直带着针织帽一样,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纱利奈的心中也仍然保留着女孩子最后的那点尊严。
更何况是在北川凉的面前。
“如果这都不敢的话,那还怎么在东京巨蛋的聚光灯演出呢?”
北川凉故意夸张了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
“说不定那时候我已经是个过气童星了呢,如果可以的话,纱利奈记得给我做个个别回应。”
(个别回应:偶像和台下的观众直接进行目光接触或是挥手之类的就叫回应行为,个别回应是针对特定个人作出回应)
“才、才不会呢,凉的花路是要一直走到底的,就算我真的成为了偶像,也一直都是凉的gachi(真爱粉)。”
只能说不愧是资深追星族,各种圈内的行话天童寺纱利奈也是张口就来,不过北川凉刚才的话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给予了她一些勇气,艰难地别过脸做出了让步:
“不……不许笑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羞涩,少女苍白的脸颊上罕见地洇染上了一抹红,她挣扎着从床上试图起身,北川凉连忙上去帮着搀了一下。
就像天童寺纱利奈说的那样,她几乎丧失了独立行走的能力,只能扶着病床一侧的扶手,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从病床上下了来。
等到天童寺纱利奈真正地站在北川凉身边的时候,北川凉才察觉到了这个病重的少女的体格比他估计的还要瘦弱几分。
瘦弱,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折就会断掉的手臂连接着娇小的手掌,看上去更像是八九岁孩子的大小,几乎完全找不到女性的第二性征,没有任何的曲线可言,不仅仅是胸部,其余的所有地方也一样,贫瘠而一以贯之地延伸至脚。
而且离的近了,北川凉才发现了天童寺纱利奈身上的那些尚未消去的淤青和小小的疤痕,它们醒目地点缀在少女的额角、手腕,像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揭露着过去那些尝试的结果。
得益于幼年时就坚持不懈的训练,北川凉的体力和身体素质在同龄乃至更大一点的孩子中也处于最高的那一档,他踮着脚轻轻地扶住了纱利奈的背,轻声开口道:
“不会跌倒的。”
北川凉并不会严格地要求对方要抬头挺胸收腹,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达成的事项,他只是引导着纱利奈的动作:
“纱利奈平常最喜欢的是哪个偶像组合?”
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名字,北川凉也是再点点头,他在舞蹈方面也有一些涉猎,恰好也学过对方的招牌曲。
天童寺纱利奈试着指挥着手脚,但浑身上下却像是没涂润滑油的老式发条玩具,这种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自如控制的挫败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重的过分。
而伴随着这种挫败感一同出现的,便是强烈的不适。
在天童寺纱利奈还没有被检查出病症时,曾经短暂地在学校里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给她留下最深印象是老师的两句话。
有同班的小朋友考试得了第一名,老师摸摸她的头夸奖道:
“杏子的脑子真不错呢。”
有同班的小朋友考试得到了倒数第一名,踏踏踏地跑到跟前对老师说:
“我的心里好难过。”
但是老师的回答却是:
“小孩子哪有什么心呢。”
“全部都是因为不用功。”
对于小孩子来说,好像重要的就只有脑子,心则是无所谓的东西。
所以天童寺纱利奈在得病的一开始还会天真地想象道,会不会就是因为她的脑子出了问题,才会被父母送到医院里呢?
随着脑子里那个瘤子的恶化,时而的抽痛几乎已经常态,而每当试着行动时,这份抽痛便会越发清晰地浮现。
就好像是在无时不刻地提醒她:
“你的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子!”
神经的麻痹和刺痛从四肢传向大脑,和过去一样,支撑着身体的小腿瞬间一软,整个身子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天童寺纱利奈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胳膊放在脸前,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跌倒,但下一瞬间,北川凉便扶住了纱利奈的身形,帮着她重新恢复了平衡。
“不会跌倒的。”
北川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甚至有些怀疑对方的体重究竟到没到六十斤,轻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刮跑。
不过刚才的这么一出也让他清楚了纱利奈身体的具体情况,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纱利奈的手腕,像是指导又像是在跳双人舞一般,北川凉轻柔而细腻地引导着她的动作。
如果让第三者来看的话,两个孩子的动作与其说是舞蹈,倒不如说是一出被控制着的,有些蹩脚而又有些滑稽的木偶剧。
但纱利奈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天童寺纱利奈能清晰地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北川凉的气息,对方的力气比她想象的还大,肩背相抵的支撑着她的身体。
如果还能回到学校的话,天童寺纱利奈一定会去与那位老师进行辩论,有理有据地指出对方的错误。
因为在这一瞬间,她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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