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这里是婴宁
从厨房的衣架上拿下自己每年只用一次的围裙随手系上后，北川凉一抬头便看见了有马加奈也正有模有样地系着围裙，两只手绕在身后给系带熟练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看起来这一年半载间确实有和黑川赤音一起学到不少。
因为本来穿的就是短袖的衣服，有马加奈倒也省了向上撸起袖子的功夫，在洗手台那里很认真地洗过双手之后，便展示般地在北川凉面前举起双手，白皙的胳膊和手腕有点亮晃晃的。
不过北川凉倒是没怎么从白胳膊想到什么又想到什么，他自己也认真地洗完了手之后便很快进入了料理的状态，随手将放在篮子里的鸡蛋递给有马加奈，言辞简洁地说道：
“拿四个，蛋黄和蛋清分别取出备用。”
“我知道了。”
有马加奈点点头，但手上的动作却显然没有嘴上答应的这么轻松，虽然不至于和初学者一样手忙脚乱地做出将蛋壳扔进碗里蛋黄打进垃圾桶的智障操作，但同样是翻车的意味满满，很快便沾了一手的鸡蛋清，粘稠稠地只能是有点狼狈地再次跑去洗手。
北川凉倒是挺喜欢看自家这个天才后辈吃瘪的可爱样子，随手将低筋面粉、玉米淀粉、白砂糖、牛奶、玉米油以及黑芝麻酱等原料拿过适当的量后就先放在一旁，笑容满面地就这么注视着有马加奈的行动，好一会儿后才在对方气鼓鼓的眼神威胁下收敛了促狭的笑意，接过那一碗好不容易才分离出来的蛋黄，在其中加入砂糖打至均匀，然后便依次倒进牛奶、黑芝麻酱等混合后再筛入低筋面粉和玉米淀粉。
只通过这一个细节就完成了对有马加奈当今料理水平的粗略判断后，北川凉便有意识地开始将一些低难度却又很有参与感的活儿交给对方，比如让她去搅拌刚刚混合好的那些用于制作蛋糕本体的原材料。
反正北川瑠美衣一直很喜欢这个步骤，感觉就像是在玩游戏一样，呼噜呼噜地搅和个不停，有马加奈似乎也是如此，刚上手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等北川凉这边将蛋白反复打至泡沫丰富后，又分别加入几滴柠檬汁和糖，将其处理成白色细腻的泡沫后再一抬头的时候，有马加奈还在乐此不疲地左搅搅右搅搅，连脸上都已经飞溅上了几滴糊糊都浑然不觉，让北川凉也是有点好笑地伸手在她的下巴和嘴角边轻轻地刮了刮：
“都沾到脸上去了。”
一面说着，他也是一面将手中已经搅拌均匀的蛋白倒进了对方手里的蛋黄糊中，示意有马加奈再将它们继续搅和。
“……感觉有点解压，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有马加奈微红着脸任由北川凉的指尖拂过她的嘴角，有点嘴硬地辩解了一句后便又开始进行着搅拌，只是没了刚才的专注，更多的将目光投向了正用手指和舌头把握和确认着甜度的北川凉，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一种两人正在一起做饭的奇妙氛围。
一起做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一起吃饭更加亲昵的行为。
等到原料彻底搅拌完成，北川凉便将其从有马加奈的手里接过，再度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后才放进了预热为一百三十五度时间是三十分钟的烤箱里，在等待着蛋糕胚烤制的同时，北川凉也终于腾出手来开始处理蛋糕的顶层部分。
“嗯……加奈觉得，做个慕斯的怎么样？”
稍微思索了一下后，北川凉便开口向有马加奈询问道。
“好。”
有马加奈干脆利落地点头答应，她从来在意的都不是蛋糕的样式和口味，只是享受着现在的氛围，无论北川凉刚才说的是什么提议，她估计都会这么一口答应下来。
“那就做一个巧克力的吧。”
稍微确认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后，北川凉便很快有了方案，继续火力全开，将奶油和奶酪混合，再加入少许糖和巧克力酱，最后倒入适量的牛奶，让有马加奈拿来慕斯模片的同时一边又重新混合进已打至七分发的鲜奶油，做完这一切后，烤箱也传来了叮的一声声响，北川凉又戴上隔热手套，将烤箱中已经烤完的蛋糕胚取出撕去油纸散热后放进了冰箱冷藏。
略微地等待一会后，他便指挥着有马加奈将调配好的慕斯液倒进慕斯的模片中，亲手将其放置在蛋糕胚上送入冰箱转冷冻模式。
“差不多等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吃了。”
两人又就着这段时间的日常和片场里的一些事闲聊了一会儿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的北川凉也是从冰箱里拿出了已经凝固完成的蛋糕，将它端到了桌上，放在了有马加奈的面前，轻轻地拿开了慕斯模片后便将刀叉一起递到了对方的手中。
“总感觉早上过生日有点新奇。”
北川凉将客厅里的灯光全部关掉，将蜡烛给一根一根地点了起来。
“加奈，可以许愿了哦。”
在说完这句话后，北川凉便开始哼唱起生日歌作为伴奏。
然后，他便听见了有马加奈并没有默念于心，而是真切地说出了口，又实实在在的让他听见了的愿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凉前辈替我摘下天上的哪一颗星星。”
少女的瞳孔在摇曳的蜡烛烛焰中闪烁着。
她在看着他说话。
她在对着他说话。
“……我只想摘下凉前辈这一颗、星星。”
第六十八章：星星就在这里
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有马加奈看到过因为哥哥和星野爱关系飞速进展而破防乃至离家出走的北川瑠美衣，也看过因为网络评论而心态崩溃逃避表演和剧团跑到北川家躺平摆烂的黑川赤音，有时候就连有马加奈自己都有想过要不要也试着去扮成被雨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小狗，或者是童话故事里流着眼泪喃喃着‘来救救我啊’的公主，但最终还是并没有变成这样。
黑川赤音父亲发生事故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北川凉告诉她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事情都可以尽情去找她，专门为她一个人修改合同上的分成比例的时候，和她同龄的有马加奈的母亲已经和她几近断绝了除金钱供养关系之外的一切关系；十六岁的北川瑠美衣一个人搬出家独自居住，北川凉三天两头都要去暗自探望为妹妹担心的时候，比她还小三岁的有马加奈也已经一个人在这幢空旷的大房子里住了很久。
因为她从很早之前在北川凉面前所展现的就是这样的性格，好胜、要强、早熟、懂事，自立和自理的意识和能力都很出色，待人接物既妥当又礼貌，这些性格中的底色全部都是由有马加奈的幼年经历和原生家庭所赋予的，它们在直到现在都是她生命中的宝贵财富，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却更像是什么桎梏一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身为一个孩子可以去自由撒娇随意哭泣的时间段已经被母亲给强硬地压缩和抹除掉了，在‘下一个北川凉’的称号之前，一直陪伴着她的其实是‘十秒钟就能哭出来的天才童星’。
当小孩子几秒钟就哭出声来，母亲和旁人的第一反应是我就说了她能做到的欢喜和果然很厉害的惊叹的时候，眼泪所指代的悲伤意义就已经被近乎完全地消解掉了，但这明明是孩子最常用也最擅长表达的两种情绪之一。
会哭的小孩子有糖吃，大人们也愿意去哄着她，懂事的孩子会被夸奖，但相应的，哄她的次数也会变少，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了她并不需要被人哄这个事实。
其实一直到几个星期在宫崎的时候，有马加奈都还陷在这个怪圈里，都还因为关于黑川赤音和北川凉的哪个推测而纠结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过让人放心，不然为什么凉前辈完全没有要和她说悄悄话的意思。
但在回到了东京，再度回归到独自生活的有马加奈终于渐渐地学会了与自己达成了和解。
或许她本来就不适合摆出一副悲剧女主角的样子以此来安慰自己，顾影自怜谄媚逢迎地在北川凉面前做出想要被拯救、被帮助的姿态，她偏偏要在对方的面前展现出自己所有的成长，生理与心理上的成熟，让他看到她正在成为一个拥有独立思想与人格的女孩子的模样。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去对着他开口。
她要当主动的那一方。
她才是主动的那一方。
有马加奈有点倔强地稍稍仰着头看向对座的北川凉，毫无退缩和畏惧之意地与他对视着，就像她刚才说的话一样。
她不指望着星星奔她而来，她要自己去将其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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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地说，北川凉还是有点意外于有马加奈如此直白且大胆的发言的，但眼瞅着对方朝他伸出来的右手食指已经开始轻微地颤抖，原本坚毅果决的表情也开始随着他的沉默而逐渐崩坏，脸颊和耳根处慢慢地渲染上了一层红霞时，他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才是他熟悉的有时候会突然高攻但但大多数永远都是低防的有马加奈，北川凉甚至怀疑如果是让现在的黑川赤音来，估计对方完全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再说些更大胆的句子。
有马加奈确实早熟，但也确实在感情这方面是彻彻底底的头一遭，少女的羞怯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
但北川凉同时也心领神会了另一件事实，那就是他和北川瑠美衣的关系应该早就被有马加奈知悉，不然以对方这种谋定而后动的性子，是不可能如此直白地对着已经结了婚的他说出这样的话的。
看着已经有点快要支撑不住的有马加奈，北川凉也是深呼吸了一次，却并没有正式回答，而是先朝着对方开口问了一句：
“加奈还记得我们上次在片场聊过的‘社会性’吗？既然你现在能对我说出这些话，就说明你应该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才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乎已经算是半答应了她的话，简直就像是问对方‘有想好我们两人未来的发展吗’之类的话题。
有马加奈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嘴角上扬着很轻松地说道：
“啊啊——什么枕营业啊婊子啊潜规则上位啊之类的话题肯定会被人给说个没完吧。”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向前探出一点，往北川凉那边凑了凑，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如果他们爱说的话，那就让他们说个够吧，再说，这样的谣言之前就已经甚嚣尘上过了吧，我早就不是因为这点事情就会怎么样的艺龄了……作为演员，我每次都会给粉丝们回馈最佳的表演，为什么要害怕他们说三道四？我难道是什么不能谈恋爱的偶像吗？”
“什么清纯派，爱谁当谁就去当吧——”
有马加奈说着说着，感觉自己的眼眶突然开始发热，视野也变的模糊起来，但马上就被从对座伸来的一双温暖的手掌给轻轻地拭去了。
“确实，毕竟加奈一直都是实力派。”
北川凉用手指掠过有马加奈的眼角，感受到了指肚上传来的温热湿意。
“能被加奈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喜欢和告白，我也觉得非常高兴。”
如果说他和黑川赤音之间是因为无法确认对方在他身上投注的情感是否就是喜欢，才许下了那个两年后的约定的话，那面对着有马加奈，北川凉没有办法确定的，其实是自己对她的情感。
有马加奈的感情确实是实实在在地传递给了他，但这种直白的方式反而让北川凉自己有些踌躇了，因为在确确实实地扪心自问了一遍后，他也没办法真切地开口说出‘我也喜欢加奈’这句话。
北川凉并不否认自己对有马加奈有着深切的好感，也始终将对方放在心底十分重要的一个位置，但就像他前世时看过的某本武侠小说里的男主角所说的一段话一样：“芷若，我对你一向敬重；我对殷家妹妹心生感激；对小昭是意存怜惜。”敬重、感激、怜惜，这些感情其实都是所谓的好感，但又不一定都是喜欢。
他心疼有马加奈的过往和遭遇，欣赏有马加奈的演技和努力，感激有马加奈愿意跟着他加入新的事务所，也喜欢看有马加奈在他面前偶尔狡黠偶尔小心机偶尔笨拙的样子。
对于北川凉来说，回应这份感情就意味着交往，但有马加奈和他并不是小学生，交往的范畴也不是仅仅被定义为放学一起牵着手回家和偶尔小心翼翼的亲吻额头。
“……我很感激加奈今天愿意和我说这些话，但在现下这个时候，我没有办法抱持着和加奈一样的觉悟和心情去给予我的回答。”
北川凉很坦然地向有马加奈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有马加奈今天的这次告白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的，对方想要的其实更像是他的一个表态。
于是，北川凉接着开口说道：
“星星就在这儿——不会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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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想，其实全是凉前辈的错。”
又是一天的拍摄结束，刚刚解散的《害虫》剧组中，有马加奈自然地和黑川赤音走在了一起，很小声地对友人说道：
“明明是他把我主动推到舞台中心的聚光灯下，让我去在女主角的位置上去尽情闪耀的，这样的话，赤音难道觉得我不会对男主角有什么想法吗？会产生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吧。”
“确实——所以加奈也已经好好地和凉前辈说过了吗？”
“嗯，虽然我感觉最终得到的答案和赤音得到的应该差不多吧。”
说到这里，两人也是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笑，浑然不提对方私下里瞒着的明显背弃了同盟的疑似偷跑行为。
反正最后她们还是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谁让两个人连年龄都是一模一样的呢？要等待的时间自然也是相同。
“说起来，露比最近在我们剧团里学表演，加奈上次在东京巨蛋的时候好像说了对戏剧挺感兴趣，想要尝试一下的吧，今天要一起去看看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黑川赤音主动开口邀请道，现在已经是七月初的时节了，她的学校已经放了暑假，平日里去剧团的时间自然是充裕了许多，不然金田一敏郎倒也不会将教导北川瑠美衣的事情交给她来负责，毕竟剧团里的另一个头牌姬川大辉在北川凉的介绍和自己的努力下，最近刚接下了一部月九档电视剧的主演工作，这时候实在是没什么空余再去带新人。
“也行，怪不得挺久没看见露比了，记得东京巨蛋公演刚结束那会儿，露比好像每天都要来片场这边探班吧，原来现在是去你们LALALAI剧团学习了。”
有马加奈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后便答应了下来。
“对了，露比表现的怎么样？我好像还真没看过她在什么正式的影视剧里的出演，综艺节目不算的话。”
面对着有马加奈的这个问题，黑川赤音也是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语气迟疑着回答道：
“怎么说呢……总之，也不算是一点演技都没有吧。”
“等加奈过去之后就知道了。”
等她们两人被经纪人伊崎先生开车送到了LALALAI剧团的大楼，正式走进了位于二楼的某间练习室内之后，有马加奈这才明白了刚才黑川赤音那有些奇怪的回答，在欣赏完了一遍北川瑠美衣的沉浸式练习后，终于是忍不住戳了戳友人的胳膊：
“……你确定这是有一点演技？”
“嗯——起码台词背的还是挺快的。”
“不会背板的偶像连综艺节目都上不了好吧。”
看着在不远处的萌新演员北川瑠美衣，有马加奈像是没眼看地伸手捂住了眼睛和额头：
“我明白了，赤音拉我过来的原因，敢情就是为了一起教露比是吧。”
“……毕竟大家都是好朋友、对吧？”
像是终于找到了和自己一起受苦的盟友，黑川赤音笑容满面地啪地拍了一下掌，冲着不远处背对着她们两人嘴里正念念有词的北川瑠美衣开口喊道：
“露比——今天加奈也来了哦。”
“啊、加奈，好久不见，虽然已经过了，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毕竟总感觉发信息恭喜太敷衍了。”
听到喊声后的北川瑠美衣笑盈盈地回过头来，快走两步来到两人的身前，脑后的单马尾跟着动作跃动感十足地甩着。
“谢谢露比啦。”
简单地寒暄了这么一句后，有马加奈便主动开口问道：
“我听赤音说露比这段时间来都在剧团里学习表演，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即使是现在上台表演感觉也没有问题的。”
出乎有马加奈意料的是，北川瑠美衣相当自信地挥了挥手，翘着尾巴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就在有马加奈和黑川赤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时候，练习室的门口处便传来了金田一敏郎有些无奈的声音：
“如果不是我才看过露比的排练，还就真信了。”
金田一敏郎毫不客气地冲着有点得意忘形的北川瑠美衣撇了撇嘴，摇着头点评道：
“露比现在距离上台的程度可差的远了，想要成为演员的话，就再认真一点地去对待练习。”
在涉及到表演和登台相关的话题时，金田一敏郎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拿出了平日里作为剧团长和舞台总监的迫人气势：
“凉不会说你，但不代表我就会也跟着宽松。”
“我知道露比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东京BLADE》的舞台剧，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演员阵容也是会从LALALAI剧团和凉的个人事务所那边进行海选，包括制作人赞助商之类的也都会塞人进来。”
说着，他便指向站在一边的有马加奈和黑川赤音，声音沉闷地开口道：
“换言之，那边的两个人，到时候都会是露比的竞争对手。”
“如果，她们也想饰演鞘姬这个角色的话。”
第六十九章：向前进发吧（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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