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椿溟
“不，你来得还算是时候。”
秦玄招呼伊莉雅过来，“伊莉雅，你去一趟精神界域那边吧，潘多拉和爱莉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秦玄指的“去一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去一趟，原本地球的盒子内部是通过卡俄斯的超距干涉操作的，不过自从爱莉构筑了世界树·精神通道以后，就能够支持意识的超距同步——毕竟观测者作为最高权限仅有一人，而仅仅是登录意识的话就不成问题了。
“爱莉反馈说，她那边的盒子似乎被外部力量影响了——大流士的精神意识被收进来了，也就是，精神残相保留在了外部。也就是说，接下来艾因兹华斯要开启长达上千年的大置换了。”
伊莉雅眼神一肃，这三年来她已经知道他们作为真正的盒中存在的事实，他们是在补全历史而非改变历史。
那么，如何避免原有世界灭亡带来的悲剧，包括挽救美游的哥哥？那就是在艾因兹华斯于全球范围掠夺灵子资源的时候，将被波及到的人们完整保存在盒子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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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历，数十年又过去了。
这对于潘多拉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对于人类大流士却是一生过去了，他本应该活得更久的……可是他将毕生精力都耗费在了潘多拉之盒的解析上面。
此时的他已经垂垂老矣，苍白稀疏的头发垂下，脸上全是苍老而愁苦的岁月划痕。
“神啊，恳请您教授我……怎样做……到底怎么做才能打开这个盒子！？”
大流士颤颤巍巍的拄着手杖，杖端绑着的，就是纠缠他一生的黑盒。他曾在过去听闻到了那位柯罗诺斯大神的声音，可是却断断续续的……几乎相隔数年才有动静，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极大的煎熬。
“镜面技术……始终不得法……”年迈的大流士从所有的神谕中整理了一篇法子，他以为镜面空间技术是用来开启潘多拉之盒的，结果却完全不对，最后使用出来的，却是经过劣化后的置换术。
“……再结合我的学术、我的运算，投入了整个人生，穷尽我的智慧，但依然失败了……盒子的内部，仍然是单凭人类无法计算的程度，虽然尺度上极小，实则极大，无论投入多少时间去解析它，都完全不够……”
实在……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了。
大流士想到，忽然的，他的脑海中诞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潘多拉啊，你还在看星星吗？”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遥远的星空总给我熟悉的感觉，”潘多拉遥望宙之外的方向，可她什么都看不见。
“星星啊，不过是燃烧的火焰……总有一天也会熄灭。”大流士垂着头，阴影遮住了他此时的神情。
第310章 绝对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大流士啊，即使火焰在某一天消散了，我也不会忘记它曾经的温暖。”
潘多拉的眼神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黯淡了，尽管大流士看似付诸一生也未能成功打开盒子。
“——你别忘了哦，是你烧伤的手给我带来的启发。”
她继续说着，她指的是那天，年轻时的大流士顶着烧伤拿起火焰中的盒子、许下了此生要打开盒子的誓言。她知道打开盒子这种事情是奢望，但也在心中得到了确实的慰藉——至少有人类为此真心付出过了。
不行。
面对潘多拉的肯定，大流士否决了。不行不行不行，那样不行啊，潘多拉，就这样的话，她还要用多少年月、亲眼目睹多少生命的逝去。众生都在遵循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但潘多拉得到的是永生的绝望……
‘我还不可以死，’大流士下定了决心，他打算越过那条底线，此刻的他，就好像对理想感到渺茫的玛奇里·佐尔根，好像对灭世之因层出不穷而悲叹的神代库尔德里斯。
他们彼此之间的追求各有差异，但不变的是延续的执念，以至于这种执念要被不断强加在后代的身上。
‘盒子……一定会打开！我发誓过！万物终有一死，却只对你弃之不顾，是这个世界让你悲伤的话……就由我来重写这种世界！’
“咦……？”
潘多拉猛然回过头来，她发现大流士对她微笑着，有种恐怖意味的微笑，“你——”
“绝对…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年迈的大流士话语落下， 紧接着——哗啦一声，全身化为了一团没有定型的黑泥，然后整个崩溃，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泥水。
“大流士——？！”
潘多拉慌张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四处奔走着，在艾因兹华斯家的庭院里寻找他的身影，黑色的泥水…泥水……到处都是泥水。
时隔数代，如今年迈的大流士已经是艾因兹华斯的一家之族长了，宅邸之中应有子嗣、仆人等大量的人员，但是此刻，整个宅邸都不见他与其后代的身影，余留下来的只有一滩滩乌黑的泥水罢了。
“……关键在于储存领域（data）的问题。”
就在潘多拉茫然寻觅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了，那是充满朝气的青年声音。
“……生与死的流转无法停止，那么，按照理想状态保持并替换不就行了吗？……是的，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短暂人生，”青年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如果我的概念是连续的，那就不是死亡。”
那成片的黑泥不断延续的道路尽头，青年大流士的身影显现出来，他的样貌、他的穿着打扮宛如初次见面时的那样，“——这就是我的置换魔术。”
潘多拉缓缓瞪大了眼，“大流士……？”
“很惊讶吧？其实我也是，这就是我全盛时期的肉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准备，几十年了，我一直试图从盒子之中交互信息，取得这种世界之外的规律，问题在于……储存领域的连续，不是单纯的输入输出，必须要有大量同等性质的来激活‘盒子’这个中继端……所以，我需要集合整个家族的心血……”
大流士不慌不忙的阐述他的理念，他如何将后代输入盒子然后让自己获得延续的过程，却对于此举牺牲的人们，那些脚下不成人形的泥水熟视无睹，事实证明，一旦跨越了某条底线，人就很难再有回头路了。
“——大流士！你都做了些什么！”潘多拉的语气饱含着情感……失望？悲伤？愤怒？亦或是别的什么。
“对不起，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但这也算是研究的进展，相信我！这次启动了盒子的功能，这说明方向是正确的，一定会在未来某一天把盒子打开！”
“不对！大流士，你已经变得不对劲了啊！……永生的毒药明明只要我一人承受就够了，如果是人类获得永生的话……若是人类的话，会造成多么扭曲、残忍的后果啊……大流士，你用那烧伤的手发出了誓言，你用一生努力追求过了，然后到此为止，这样就足够了，没必要……”
潘多拉激动地诉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
“——放心，潘多拉，就算没有研究成功，那我一直活着好了……”大流士觉得这样也不算坏，起码不会让潘多拉一人独活，“对了，潘多拉你说烧伤，什么烧伤？”
根本不记得啊，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情？
大流士抬起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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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之盒内部。
概念置换，一定会遗漏某些东西，因为置换过后，保留在外部的，就是表层的数据罢了，进行置换的大流士，变成了似是而非的另一个人。包括深层之物的记忆、连同本体意识，只会通过潘多拉之盒的内部装置，作为所需要收集的镜像世界目标样本加以保存。
大流士的深层之物，心底之物，就是他年轻曾对潘多拉许下的誓言，连同那次刻骨铭心的烧伤。
这正如另外两位人偶，安洁莉卡所重视的感情，碧儿翠丝曾有的初恋。
“这里是……哪里？盒子不见了？”
年老姿态的大流士睁开眼睛，他从松软的土壤上爬起来，发现是四周的茂密的丛林，参天而立的古木，旁边还有躺倒着的许多人，中年、青年、妇人、小孩……那是自己家，艾因兹华斯家族的后代。
‘太好了，都还有呼吸。’
大流士松了一口气。他瘫坐在地上，年迈的身躯仅仅活动了一下就费尽气力。
尽管还有着‘这里是哪里’的疑惑，但他认为，自己费尽身家、发动的那个仪式是失败了，似乎变成了类似跨空间传送的效果……那是他唯一一次越过那条底线的决定。
眼下的情况……既然悲剧没有产生，最后手段也没有生效，全身已然一无所有，那他开启盒子功能的尝试应该全部失败，无一例外了。
‘这样啊，抱歉，潘多拉……可能，这就是我的结局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唉，交给这些后代……’
有着真正完整记忆的本体大流士，放下了执念，选择了与人类史的大流士，完全不同的道路。
第311章 命运论的二律背反
“真是没想到啊，‘镜像天球’的第一批来客居然是艾因兹华斯……”
伊莉雅的意识降临到了精神界域，对着旁边一起跟来的美游吐槽道。
“……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吧，我们在（穿越时空）之前就得知了那些情报，”美游熟门熟路的和伊莉雅走到一片绿油油的芳草地，那里除了最显眼的世界树，还盘桓着巨量的光影，星光凝聚成的点点，多彩色的泡沫，繁盛的、可爱的、袖珍的有翼生灵、还未成型的妖精等等。
如同盖亚的触须一般，这些也是精神界域运营千年来新诞生的原生精灵。
“——毕竟，艾因兹华斯就是持续了上千年的盒子的持有者、利用者嘛。”
美游跟在伊莉雅旁边，她现在对艾因兹华斯的观感有点复杂。
在小的时候，这个魔术家族是觊觎自己神稚子之力的冷酷家族，里面尽是因为某种魔术而扭曲的魔术师和人偶。而现在有了不同的视角，就能发现这个家族的所作所为，也是在种种因素推动下酿造的结果。
卡俄斯想要跨越星门重塑星球、大流士遇见了潘多拉想要打开盒子、而他们为了配合计划回归家乡则要补全历史构建三界……
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企划而推动事象的发展，于是，长达数千年的、看似真相扑朔迷离的历史就这样诞生了……
‘不过，伊莉雅知道这个吗？计划已经执行了几年了，她不可能领悟不到才对……’
“美游酱？”
伊莉雅忽然停下来，看着美游。老实说，三年多过去了，似乎不能称呼‘小美游’了，她们彼此都到了初中生的年纪，身材规模自然也就成长了，但称呼上的事情，估计也很难改掉，她们之间足够熟悉，不会在意这点事情。
美游在身旁亭亭玉立，她不单单是三人组之中个子长得最快的一个，黑发也留得最长，从背后垂下至腰部。
不过说到成长，相比之下，大哥哥好像没怎么长的样子……啊，他之前就说过这是某种研究成果，然后预计会在这次计划成果后再次完成新一阶段的成长，这到底是怎样的原理呢……
“伊莉雅，你……”
“真是的，美游酱，你又在想艾因兹华斯他们的事情了吧，哼哼，我一下子就感应到了哦！”
伊莉雅指指脑门，虽然这些年她的学问水平成功在三人组之中垫底，但是精神力和魔力成长水平是最高的，也就是说，在实力方面，如果单纯比较数值的话，伊莉雅能够碾压她们两人。
如今，经由秦玄给予的刻印加上她自身的努力（？），可能在其他场合没那么便利，但在精神界域，只要她想，就能够轻松感应到他人的想法。
如同佛门六神通的“他心通”一般。
“——美游酱啊，虽然我不是很有资格评论艾因兹华斯的事情……和美游从小时候就有牵扯不一样，我是在遇到大哥哥之后才逐渐接触这些事情，如果要我说单纯这段历史的话……这当然是很悲伤的故事。”
是的，明明一开始的想法，最初的想法是美好的，结果随着时间的流逝，大流士损失了诸多重要的记忆……不，就算没有置换魔术的缺陷，人的想法依然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转变。
在遇见徘徊人世的潘多拉之前，大流士是个致力于炼金学的传统好人；在彻底成为间桐脏砚之前的玛奇里，也是个有着济世理想的魔术师；在目睹亚从者实验者玛修·基列莱特之前，雷夫更是个单纯的研究者、是为了维系现在而绝不与魔神佛劳伦斯妥协的人理守卫者。
任谁都会改变，更何况道随时移，即便心中有着不改变的地方，时代的洪流也裹挟着人不断前进。
“美游酱是觉得，我们是盒子中的存在，一切的起因是我们造成的对吧？但是，我的看法不一样哦——恰恰相反，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是我们知道了这些悲剧，才需要做这些哦——我们需要做的只是让这个过程尽可能完满，这是必然的。”
“必然……？”
“对啦，美游还记得卡俄斯吗？那个古板外星机器人，我们现在还搞不懂它的技术，但是用我们的思维来看，它的计划很奇怪不是吗？卡俄斯虽然答应和大哥哥合作，但它自己也从此消失……嗯，卡俄斯现在也已经丧失执行计划以外的机能了，然后，或者它选择一开始不合作，一样在宇宙中孤单的活动到停机……我是觉得卡俄斯是预知了自灭的必然性，才这样选择的。如果知道了终点，自灭，那么选择一个合适的过程，一个最佳的结局——保留一份改造星球的成果，相比另一个孤寂流亡太空的结局就再合理不过了吧？”
“——对了，就像那个……谁的时间最少定律？”
伊莉雅突然有点卡壳。
“费尔马时间最少定律。”
美游补充道，“光进入水中会发生折射，水与空气作为不同的物质，水的密度比空气要大，结果就是光在水中发生了折射，因为这样的路径所花时间最少。”
这是必然的。当光进入水中，传播速度变慢了，如果光仍然按照原来的直线走下去的话，它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就会变长，所以光改变了路径。
那么，问题来了，光怎么知道自己要选一条时间最短的路？光的现象，就好像……光有目的地一样。若它没有目的地，就没有必要改变路径。
而且光选择的是最短的路径，仿佛在出发之前就得知要去哪里，并且能够预知这条路上将遇到的所有的障碍和物质，计算并选择出时间最短的那条路来走。
也许这是光的命运，也许我们必须面对自己的命运。
“……所以，”美游思索着，“我们也在走一条通往结局的、最合适的路。”
ps当年在看特德姜《你一生的故事》的时候，受到了一种震撼，一种重新认知自由意志/命运决定论的震撼
第312章 诸神之尸骸，人理之罪业
“噗。”
美游忽然笑了。
“……？”伊莉雅对于美游的反应困惑不解，难道不是应该对于这个见解大为震撼吗？
“唔……我只是对于在我们三个之中学习最慢的伊莉雅，能够有那么清晰的洞见而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啦。”美游颇为委婉的说道。
“啊呀，美游好过分，怎么和小黑一样，觉得我是笨蛋和吊车尾呀？”
伊莉雅鼓着脸，她觉得自己的闪光点只是在克洛伊和美游面前不那么显眼而已，“——有时候我也很聪明的好不好？”
“哟！”一个活泼欢快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伊莉雅的聪明，就是指的复述别人和你讨论过的话吗？”
小小的身影，那是持着小小魔杖的袖珍女孩，妖精爱莉。
“唔唔！”被人当面戳穿，伊莉雅一下子红了脸。
“呵呵呵……伊莉雅大人还是这么讨人喜欢呢。”与妖精爱莉一同出现的，是潘多拉，一直居于盒子内部的本体潘多拉。
本体潘多拉是这里几人中‘敬神思想’最重的一位，她对于这些出现在‘神域’的人，都看做是真正的‘神明使者’，因此每次都喊大家“xx大人”。不过她在爱莉身边待久了，个性和言谈也都开朗活泼了许多。
这点倒是让伊莉雅等人松了一口气，要是发展成那种严肃呆板的信仰者，伊莉雅她们就受不了了——她们可做不到时时刻刻一本正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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