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黛爾塔以軟糯悅耳的稚嫩女孩聲音，用老人一樣看破世俗的緩慢語氣說道。
溫蒂手上的枸杞茶抖了一下，差點灑出來。
她的小臉騰的一下通紅，隨後羞惱道：
“什麼叫共用一個盒子啊？你這傢伙已經算好了我們會死在一起嗎？啊，真是被你打敗了！”
“這叫生同衾死同穴，明明超浪漫的好不好。”
“那是形容夫妻！形容夫妻的啊！”
“少來，咱倆這個年齡哪來的那種物件，犯法的好不好？反正溫蒂很可愛，而且味道香香的，我覺得裝在一個盒子裡應該會很舒服。嗯，就這麼定了吧，回去就寫遺書。”
黛爾塔慢悠悠地說道，從頭到尾都是整個人癱在輪椅上的姿態，完全不帶挪動的。
溫蒂臉紅著，嘴角卻止不住地抽搐，最終深感無奈地低頭嘆氣。
可惡，明明是想讓一直頹廢的黛爾塔能夠振作起來，才提議來看夕陽的，為什麼突然覺得這種什麼都不想了的人生態度，好讓人羨慕啊！
第六十四章 史書不會記載她們
“唉，為什麼我非要出來幫她買飯不可呢？”
朝陽晨曦之中，溫蒂轉著輪椅在跑道上狂奔，嘴裡碎碎念個不停。
可是黛爾塔那條死鹹魚根本叫不醒，已經完全錯過了實驗室的早餐時間。
“可惡！要不是看你腿殘了可憐，才不幫你做這些呢！”
溫蒂嘀咕著，在女武神食堂門口停了下來，小臉上帶著幾分猶豫，隨後深吸了口氣，才毅然推動輪椅進去。
不出溫蒂所料，食堂裡的女武神不約而同投來異樣目光，倒是沒有人阻攔，反而是很自覺地避開溫蒂前進的地方，那感覺就像躲著嚇人的蟑螂一樣。
“喂，看，是那個傢伙！”
“快離她遠點。”
“投入了那麼多，卻一無所獲，虧她還有那個臉……”
“別那麼說。”
“你可別同情心氾濫，照著情況看，指不定什麼時候她就變成怪物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讓溫蒂的眼眸染上了一絲陰霾。
但溫蒂默唸著，這一趟是為了黛爾塔不餓肚子，於是木著臉，若無其事地緩緩移動到點餐檯。
“一份標準早餐，加一杯溫牛奶，打包帶走，謝謝。”
溫蒂低聲說道，耳邊卻傳來接連不斷的竊竊私語。
“居然還有打包走的自覺……”
“所以說啊，大洋洲的女武神公認不行，被整個天命看低一眼是有道理的。”
各種各樣的閒言細語中，一道稚嫩而懶散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在溫蒂的耳中，彷彿一縷穿透陰雲的陽光照射了進來。
是黛爾塔。
溫蒂下意識回頭，果然見那個熟悉的青發女孩兒懶洋洋地癱在輪椅上，手中操控著遙控杆一樣的東西，控制著高科技感的電動輪椅緩緩而來。
在周圍女武神不友好的目光中，黛爾塔恍若一無所覺，只是懶洋洋地打著哈欠，眼角甚至還泛著幾許睏倦的淚光。而那張粉嫩可愛的小嘴輕輕開合，卻吐出了格外有攻擊力的話語：
“無知且膽小怕死的蠢材，站在安全的地方，對為了保護世界而主動投入火海的赴死者指指點點。讓我想起了一幅名畫，偉大的戰士在遍體鱗傷後終於不支倒下，然後噁心的綠頭蒼蠅趴在戰士的身體上嗡嗡叫著，自以為比戰士更偉大……你們就是那堆蒼蠅啊。”
也許，不是所有的女武神都見過黛爾塔所說的那幅畫，但她們自然也不是文盲，都聽得懂這種幾乎是戳著臉罵人的侮辱。
一時間氣氛都凝固下來，遭遇群嘲的女武神紛紛用犀利的眼光看向黛爾塔。
黛爾塔依舊若無其事的模樣，緩緩靠近溫蒂，並彷彿自言自語地繼續道：
“不知道你們貧瘠且卑賤的大腦有沒有想過，律者寶石融合實驗究竟意味著什麼？”
“簡單來說，一旦實驗成功，律者就將從單純的天災變成可以增強天命力量的資源。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是被動承受律者之災，轉而變成主動討伐律者，再從律者的屍首上汲取更強大的力量，然後用更高的效率、更低的傷亡繼續討伐律者。”
“因為這個實驗，天命的歷史書將要分成兩冊來寫。上冊是數千年來殫精竭慮，在崩壞的威脅下不斷犧牲的歷史；下冊是攻守易形，以崩壞制崩壞、以律者殺律者的未來。”
黛爾塔用慵懶的語氣，訴說著令人無法反駁且值得憧憬的故事。
要臉的少部分，已經在目光閃爍。
不過大部分還是咬著牙，不做反駁，也不服氣。
黛爾塔在周圍輕輕掃視了一圈，彷彿帶著疑問地繼續道：
“假如在天命總部，就算是幽蘭黛爾大人也會對我們這樣的人恭敬以對；假如在極東支部，德麗莎大人也會竭盡全力呵護我們，以我們這樣視死如歸的女武神為榮。”
“但在大洋洲……在大洋洲，我真是很難想象，到底要愚蠢、懦弱、厚顏無恥到怎樣的程度，才會在背後說我們的壞話。你覺得呢，溫蒂？”
黛爾塔來到了溫蒂的身邊。
溫蒂在點餐檯服務員微妙且複雜的表情中，取到了飯盒，然後拽著黛爾塔就想跑。
“你是不是傻啊？”
溫蒂當然知道黛爾塔講的那些道理，但大洋洲的風氣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女武神可是暴力團體，真叫黛爾塔給說破防了，咱們兩個小瘸子哪裡頂得住哦？
“別慌，慢一點。生命不在於邉樱陟鹅o止啊，溫蒂。”
“閉上你的嘴，快點回去！”
“都跟你說不用慌，像她們那種懦夫沒膽子動我們的。要知道整個大洋洲支部，現在除了渴望寶石，就屬我們這兩個從數百位英烈中脫穎而出的實驗體最珍貴了。誰要是碰了我們，不用等到日落，就會以阻礙大業、背叛天命的罪名被拖上絞刑臺處死。”
“……真的？”
溫蒂停頓了一下，狐疑地看向黛爾塔。
黛爾塔點頭，翻著白眼道：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現在總部和所有的支部都在爭搶著完成這項實驗，甚至逆熵都在和我們競爭。誰先成功，誰就是改變人類命叩霓D折點，是勢必將記載在史書上的豐碑。妨礙了實驗的人，往小了說是在損害大洋洲支部的根本利益，往大了說是在拖累天命的大業，甚至是阻礙人類的未來……相信我，這種罪過全家消消樂都是輕的。”
黛爾塔把手放在脖子上比劃著，讓一些脾氣比較衝的女武神不由得後退了一步，感覺脖子隱隱發涼。
溫蒂愣愣地眨眨眼，然後點頭，竟覺得完全無法反駁。
黛爾塔輕笑一聲，道：
“現在這個階段，暗殺支部長的罪過都未必有動我們兩個重。把你的心放進肚子裡，我們就算拿個手雷丟她們中間，最後也是我們無過她們受罰。”
然後周圍的女武神又齊齊後退了幾步。
不怪她們膽小，屬實是黛爾塔掃視的輕慢目光，就像真的在找可以丟手雷的空隙一樣。
於是，溫蒂和黛爾塔就這樣慢悠悠地移動著，往門口而去。
一路上黛爾塔還在慢騰騰地發揮自己的毒舌。
“說起來我們兩個將來也會出現在歷史書上，應該是這麼記載的——無私偉大的天命女武神黛爾塔和溫蒂，成為最早可以承載律者寶石而不死的人類，在她們視死如歸的付出下，天命獲得了大量珍貴的前期資料，為這個偉大實驗的成功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將來的新晉女武神甚至是小學生，肯定會一邊咒罵老師，一邊痛苦地背誦我們兩個的事蹟。”
“你猜猜史書會怎麼記載我們後面那些蠢貨？”
“哈哈哈！答案是根本不會有人記這些無關緊要的蛆蟲啊！頂多就是一些歷史愛好者會在論壇上探討，說曾經有那麼一群目光短湣⒇澤滤馈⒑耦仧o恥的大洋洲女武神，竟然對偉大的獻身者指指點點……”
“肯定會有一堆網友在論壇上留言，說怎麼會有這麼蠢這麼壞的人，說她們玷汙女武神的榮耀，說她們就該在千夫所指中被吊死！”
“肯定是這樣的啦，哈哈哈哈！”
清亮悅耳的歡笑聲慢慢遠去，卻彷彿一記又一記響亮的巴掌拍在這群女武神臉上。
她們神色各異地注視著兩架輪椅的遠去，看著對方消失在了陽光之中。隨後，各種各樣的視線，逐漸凝聚在那些方才竊竊私語的女武神身上。
然後，一些人漲紅了臉，卻擋不住更多的竊竊私語四處響起。
第六十五章 黛爾塔，你這個大白痴！
朝陽，海浪，涼風習習。
兩個裹著暖和毛衣的小蘿莉，鹹魚一樣地癱坐在輪椅上，睜著有氣無力的死魚眼看日出，手握著同款的樸實保溫杯。
“啊，安逸呀~~”×2
溫蒂和黛爾塔發出異口同聲的感嘆。
隨後她們同步調地擰開保溫杯，倒出枸杞熱水，慢吞吞地喝了起來。
溫蒂斜眼，看著好像連眼皮都懶得抬起的鹹魚黛爾塔，幽幽道：
“真是難以想象，居然就是你，前些天把那些傢伙說得啞口無言。明明應該是值得佩服的事情，但是看你這個樣子，我突然完全感動不起來了。”
“淡定。溫蒂啊，做人最重要的是舒服，你現在舒服嗎？”
“老實說，這兩天做夢都爽爆了！我早想跟她們翻臉了，不過我脾氣好，這些話說不出口。”
“你就是太要臉了，都那樣了你還以為她們會是你的好同僚。別鬧，狠狠撕破她們的臉，爽就完事了！”
黛爾塔一副看透世事的滄桑語氣，喝著熱茶，發出舒服的嘆息聲——活脫脫的蘿莉身老人心。
溫蒂撅嘴。
“嘖！我也不是不明白你說的道理，不過你這樣子，以後會沒朋友的。”
“我有溫蒂就夠了，還要什麼朋友啊？”
黛爾塔理所當然地說道，並用詫異的目光看向溫蒂，彷彿是在質疑她為什麼會有這種疑慮一樣。
溫蒂不由得小臉一紅，舉著保溫杯擋住黛爾塔的視線，大聲道：
“啊！黛爾塔你又來了！老是說這種話，搞得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嗯？”
“不要用那種困惑的眼神看我啊，該困惑的人明明是我好不好！？”
“溫蒂真是奇奇怪怪的。”
黛爾塔慢悠悠地說著，又倒了一杯枸杞茶，遞給了溫蒂。
溫蒂隨手接過，只聽黛爾塔略帶得意地說道：
“我專門海購的神州老枸杞，功效更好，味道更加清甜，你嘗一嘗呀。”
溫蒂下意識喝了一口，然後看著那溼潤的杯沿，突然反應過來這是黛爾塔喝過的。
不對勁！不對勁不對勁啊！
好朋友之間共用杯子什麼的，應該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才對，你心跳加速做什麼？你為什麼臉發燙了？你為什麼嘴角在忍不住的想要上揚？
溫蒂你不對勁啊！
“？？？”
黛爾塔看著溫蒂，一下子抱頭《吶喊》《彷徨》，一下子猛地用保溫杯狂磕腦門，一下子發瘋一樣的推著輪椅轉圈圈。然後，黛爾塔緩緩歪頭，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問號。
“溫蒂，是藥效太猛了嗎？”
“不，沒有，我沒事。”
溫蒂猛地停了下來，外黑內綠的奇異短髮顯得有些凌亂，除了額頭上有剛剛傳出來的紅暈外，彷彿無事發生地把杯子還給了黛爾塔。
隨後溫蒂把目光放到黛爾塔的高科技電動輪椅上，轉移話題道：
“說起來為什麼你能有電動輪椅，我的卻是手動的？”
“你不知道嗎？都說了，我倆現在是天命的寶貴財產，電動輪椅什麼的不是你跟那些助理說一聲就行了？別說電動輪椅了，就算你想在上面加一個遊戲掌機再架一挺機關槍都沒問題。”
“啊？”
“你真不知道啊？我還在奇怪你為什麼一直用手動的，以為你喜歡手動的原因呢。”
黛爾塔一臉納悶地說道。
溫蒂雙手捂臉，崩潰地吶喊道：
“誰會有這種奇怪的喜好啊！？”
“畢竟是溫蒂嘛。”
“什麼叫畢竟是我啊？你把我當成什麼奇奇怪怪的生物了嗎？話說回來最奇怪的明明是你這條死鹹魚啊！”
“唉，小溫蒂，don't mind，don't mind！”
今天的老年團看日出活動，依舊以黛爾塔“滋滋滋”的安逸喝水聲，以及溫蒂的抓狂吶喊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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