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她們沒有奧托那持續了幾百年的對符華的研究，在體檢之後，許多之前的準備被推倒重來，最開始設想的治療方案也有了新的變化。
一天，兩天，三天。
蒼小玄早已知道沒有那麼簡單，所以保持著鎮定，甚至時不時抽空出去關心一下著急起來的姬麟和安琪，防止她們坐不住，提著劍就打進世界蛇的大門。
但在星球的另一邊，某位不需要描述姓名的主教大人，卻開始情緒不良了。
“奧托先生，奧托先生？”
“嗯？我剛剛走神了是吧，不好意思。”
奧托日常地聯絡了身在聖芙蕾雅的八重櫻，聽取關於巡查工作的進展，還有關於琪亞娜的情報資訊——當然，誰都知道他真正關心的只有後者。
只是，今天的他，比起情況穩定的琪亞娜，卻更加在意一條來自神州的訊息。
“奧托先生，我感覺，你這兩天的心情有點不太好，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唉，連你都看出來了，看來我的動搖已經過於明顯了啊！”
“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講講，前提是方便讓我知道的話。”
“櫻的話，其實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好吧，我確實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我那位重傷已久的老朋友正在接受治療，之後不說完全脫離我的控制，也會增加不少變數。這件事，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祝福，還是先頭疼。”
奧托揉著太陽穴，苦笑著搖搖頭。
灰蛇的情報技術很過關，除了安琪那種直接頂替同僚和領導的不講武德的戰法外，尋常的情報戰，即使是奧托也沒辦法侵入進去。
但看不到，不代表猜不到。
奧托知道世界蛇的存在，知道蒼小玄的復甦，也知道英桀之間的關係和蒼小玄與世界蛇的聯絡。
這種情況下，符華走進了世界蛇的領地，長時間不出現，會發生什麼也就不難猜測了。
倒不如說，自從蒼小玄復甦的那一天起，奧托就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如今不過是印證了他的預測而已。
“我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但我無法阻止。Su是無法控制的存在，姬麟的極限也難以度量，強制我的老朋友維持現狀，說不定會把我多年的經營毀得稀巴爛。”
“所以，奧托先生是迫不得已，其實不想那位老朋友得到治療？有一說一，你都叫人家老朋友了還這樣，心眼可壞透了。”
八重櫻有些懵懂的樣子，但還是提取到了關鍵的資訊，於是直白地批評道。那道不贊同的帶著幾分譴責的眼神穿透了螢幕，紮在奧托的身上。
奧托心裡一梗，連忙擺著手求饒道：
“別別別，為老朋友治療這件事早就在我的計劃之中了，我只是把時間稍微往後放了一點而已。我真把她當朋友的，沒你想的那麼糟糕啊！”
“是這樣嗎？”
八重櫻狐疑地皺著眉頭。
奧托還想解釋，但又接不上話了。
如果老朋友最後選擇攔路，他也會毫不客氣地開槍射擊，之後再慢慢治療，並重新將她拉入控制之中。
奧托做過這樣子的心理建設，而且很確定自己會這樣做，所以，一時間也沒法為自己辯解，唯有苦笑。
“不提這個了，因為早就猜到，所以我也不是全無準備。她的弟子還離不開聖芙蕾雅，而兩個沉睡中的律者，更是她無法忽視的責任。我的老朋友還會配合我的，問題也不是很嚴重……應該吧？”
“奧托先生不是很自信的樣子。”
“確實不是完全的自信，畢竟老朋友是最討厭我的人之一啊！”
“總覺得，聽起來奧托先生很可憐的樣子。”
八重櫻眼中出現了幾分同情。
一般人敢同情自己，奧托當場就能讓他下地獄。但八重櫻的同情，他只有無奈和欣慰。起碼八重櫻沒有因此而表現出厭惡，看來還是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邊。與失去符華的完全控制力相比，也算失之東隅收之西隅了吧？
“我還不虧。”
奧托這麼告訴自己，心情也好了起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這是同伴們的祝福
先有姬麟的復甦，再有寧蒂的異軍突起，武裝人偶天火展現出壓倒幽蘭黛爾的力量後逃離天空城，恐怕已經在世界蛇裡得到了完全修復。再之後，十三英桀蘇以無解的姿態重現人間，一度在掌控之中的老朋友也即將恢復力量。
儘管己方也有黛爾塔、八重櫻這樣子的新戰力加入，但就事實而言，奧托感覺這個持續了五百年的棋盤開始不受控制了。
難道真是末日審判將近，所以文明也開始迸發出求生的奇蹟——一如那強者與天才層出不窮的前文明末世？
“唉！”
奧托為這些變化，而隱約感到了焦慮。
“麗塔說，相對於爛賬一堆的大洋洲支部，極東支部的情況可謂乾淨到了極點，基本上沒有什麼違逆或腐朽的毛病。但幽蘭黛爾還是找到了一些異常的經費支出，正在跟德麗莎和她的財務部門仔細核實。”
八重櫻拿著早已備好的報告，將目前的情況娓娓道來。
奧托一副“接著講，我在聽”的專注模樣，實際上完全沒放在心上，只是在想自己的計劃問題。
“德麗莎和無量塔姬子小姐似乎有些慌張的樣子，這也讓幽蘭黛爾查得更起勁了——值得一提的是德麗莎試圖用苦瓜汁收買我，我有點好奇，她這種篤信所有人都熱愛苦瓜汁的頑固認知，是不是也來自於奧托先生的惡趣味？”
“嗯嗯。”
“琪亞娜的情況倒沒什麼變化，身體和精神狀態都非常健康，沉睡在她體內的那股力量也相當穩定。真希望她能一直這樣下去。”
“啊對對對！”
“奧托先生，你真的有在聽嗎？”
“嗯，你們做得不錯，值得誇獎……我是不是暴露了什麼？”
奧托挑了挑眉，一臉玩味，叫人看不出是真的在開玩笑，還是暴露了之後用這種表現來敷衍過關。
八重櫻慢慢地眨了下眼睛，木著臉，白裡透紅的腮幫鼓了起來。
奧托連忙坐正，再一次討好求饒道：
“好好好，我錯了，我檢討！”
“奧托先生真是讓人搞不懂，明明完全不在意這些情報，還天天讓我們給你彙報，到底在想什麼呢？”
“誰說我不在意？只不過我現在想的問題更加棘手而已。”
奧托義正言辭地狡辯道。
然而八重櫻只是幽幽地盯著他，老半天后，在奧托感覺屁股都快坐不住的時候，她神色複雜地嘆息了一聲。
“奧托先生，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問，但是，你對琪亞娜有很重要的計劃對吧？是不是會傷害到她？”
“你不忍心了？”
“琪亞娜和德麗莎，在我的解脫過程中幫了很大的忙，我很感謝她們。而且，她們都是卡蓮的後輩，我在她們身上……依稀看到了卡蓮的影子。”
八重櫻似悲傷似懷念地低語道，沒有任何一個與請求有關的字眼，但奧托明白，她想讓自己收手。
如果是用其他的任何理由，都不可能動搖奧托的意志。
但唯獨卡蓮的影子這個說辭，讓他瞳孔一縮，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如果我說，我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卡蓮呢？”
“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八重櫻杏眼一瞪，身子不自覺地前傾到了螢幕跟前。
奧托情緒不明地看著對面的絕色巫女，良久，疲憊至極地請求道：
“沒什麼，以後有機會我們再接著討論。總之，請先繼續你的工作可以嗎，櫻？”
“……好，我明白了，奧托先生。”
八重櫻似乎妥協了，在奧托黯淡又有些脆弱的反應中軟化了態度，也就此結束了通訊。
還不是時候——奧托如是想道。
他開始動搖了——八重櫻在心裡向其她的自己說道。
……
“嗯，看來進度不錯。”
蘇站在胡狼的實驗室裡，既是在回應八重櫻的自語，也是在說符華的手術。
此刻的符華，是遠比任何時候都赤仗故幍臓顟B。
比如她的肌膚幾乎被掀開了90%，大量血淋淋的肌肉和內臟器官在無菌實驗室裡活躍地跳動著，似乎這種完全敞開的狀態，完全不影響她的生命健康——順帶一提，假如有人能對這個狀態的符華產生那種奇怪的想法，建議不需要看醫生，直接人道毀滅的處理方式更適合您。
“呼！真是不容易！不過總算是把整體情況都理清楚了，扭曲淤積的基因結構重新連結，積重難返的壞死組織也全部磨滅重生。接下來的修復，就要看她自己的恢復能力了。”
“你的手藝，可能比奧托粗糙一點。”
“有能耐讓我也先研究個三五百年啊！我保證治療方案比那傢伙強一百倍！”
胡狼危險地眯了眯眼睛，不友好地亮出了爪子，在明亮的房間裡泛著陰森森的寒光。
“咳！”
灰蛇的乾咳聲適時在胡狼耳邊響起，試圖阻止她的不禮貌。
胡狼翻了個白眼。
“都說了你嗓子有問題就去換零件！我沒你那麼憨，打不打得過我心裡有數！”
“咳咳咳！！！”
然後胡狼乾脆捏碎了耳麥，懶得聽那傢伙碎碎念什麼要尊敬英桀之類的廢話。
“總之身體上的問題我已經做到了最好，接下來，看你的表演了，尊敬的蘇大人！”
“嗯，我先為方才的失禮致歉。我並沒有嘲諷你的意思，你的技術能力很強，放在前文明也不會是無名之輩。”
“不用說了，我懂！雖然我口頭上挺瞧不起，但奧托那傢伙確實是天才，實事求是地說我還有的學。”
“倨傲的自信，還有實事求是的謙虛，你比我想象中優秀。我相信，你會在這個時代綻放出獨屬於你的光芒。”
外界，監聽實驗室的灰蛇鬆了口氣。
總算沒出什麼大亂子，不僅如此，胡狼這傢伙，這回算是給世界蛇長臉了啊！
……
蘇走入了符華的精神世界。
空明如鏡的湖面，不見絲毫塵埃，不起半分漣漪，倒映著高懸的青天白雲。除了夢幻般的美，還有極致的安靜，似乎反映著符華苦修萬年的不可思議的境界。
“唉！”
但蘇難掩悲傷地嘆息了一聲。
凱文或許看不出來，可作為精神領域專家的蘇，卻看破了這夢幻仙境的脆弱。
彷彿透明的玻璃。
一旦穿過去，映入眼簾的只有支離破碎，還有無處不在的流淌的火與血。
“這真的是你的心境嗎？還是說，只是你為了不陷入瘋狂而自我催眠的自欺欺人？”
“……蘇？”
蘇在融巖包圍的平地上，見到了閉目打坐的符華。
而隨著符華的睜眼和驚疑，支離破碎的煉獄，重新回到了鏡湖水天的仙境。
蘇沒有回應符華的疑問，不正面承認，是安琪最後的倔強——儘管她知道這也是自欺欺人，承不承認，都不影響她在利用蘇的遺產。
“神音技術造就了那個天下無敵的赤鳶仙人，卻也將你困在了掙脫不得的牢恢小Ｔ谌找妾M隘的、日益失去最初自我的困境中，真正的符華，差點就此溺死了。”
“……”
“但不幸中的萬幸，那些殺死過你的刀劍，也粗暴地打碎了這座牢弧嵐軄K不徹底，儘管傷害遠高於收穫，但你因此得以喘息，並走到了今天。華，命哂袝r也並不全然讓人失望，不是嗎？”
“嗯，你說得對。就像我再次遇到了姬麟和小玄她們，就像我遇見了安琪，還有再次遇見了你——命撸鋵嵈也槐 ！�
符華有些心滿意足，露出了放鬆的笑容。
她早已不會苛求更多，僅僅是眼下獲得的這些，就足夠讓她感謝命叩拇骨嗔恕�
蘇睜開了眼眸，那深邃如星空又平和如朝陽的目光，帶著祝福的笑意。
“這是遲來的禮物，為你送上同伴們的祝願——希望你獲得新生，希望你擁抱所愛，希望你幸福下去，直到永遠，這是所有人共同的期望。”
符華愣了一下，甚至來不及感受自己的心情。
只見金色的劍鋒穿過天空，緩緩壓碎了這層脆弱的心境，也壓碎了心境破碎後的火海煉獄。
“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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