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靄沉沉
“晚安，祝您好夢。”
琥珀躬身，退出了門外。
而八重櫻看著關閉的門扉，良久，才悵然若失地嘆息了一聲。
“雖然奧托先生已經解釋過了，但真的太像卡蓮了……”
“你覺得我褻瀆她了嗎？”
奧托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屋內響起。
八重櫻像是被嚇了一跳，左右四顧一陣，最終發現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尋不到具體的來源，也見不到奧托本人。
然後，她徑直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想了一陣，道：
“這就是所謂的人體實驗吧？我在緋玉丸的記憶碎片裡，得到了這個概念。”
“確實如此。”
“嗯，老實說是有點不舒服。不過，我能感覺到，您對卡蓮的感情完全不比我差吧？所以，奧托先生這麼做，一定是有您的原因！”
“……呵！在這個時代生活，第一件要記住的事情是，千萬別太相信奧托·阿波卡利斯這個人。行了，你有客人了，再打擾你就太不禮貌了。”
奧托停頓了片刻，話語裡帶著意味不明的情緒，然後切斷了訊號。
……
“果然，連見識貧乏的你都覺得不對勁，那卡蓮就更不可能喜歡這種事情了。”
結束了心血來潮的短暫觀察，奧托自嘲一笑。
他又一次感覺到了嫉妒。
八重櫻從未玷汙過卡蓮的意志，所以可以如此的純粹和坦然，完全確信在抵達人生的終點後，卡蓮會用微笑和擁抱來迎接她。
那是他絕不敢奢望的心態。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制定這個對自己毫無保留的計劃——拯救卡蓮，然後被世界拋棄，永遠地遠離卡蓮的人生，這就是奧托·阿波卡利斯最好的結局了。
所以，奧托現在非常猶豫。
侵蝕之鍵的威力無可置疑，能夠發揮出舉足輕重的價值。而以奧托的話術水平，說服八重櫻為他的計劃貢獻力量也並不困難。
只是，八重櫻是卡蓮留下的另一份痕跡，是除他以外唯一還能緬懷和思念卡蓮的人——這樣的事實，讓奧托非常抗拒玷汙八重櫻的那份純粹。
或者說，他從心底裡明白，卡蓮是不會願意見到八重櫻被他拖下水的。
“唉……”
沉重的嘆息聲，述說著奧托舉棋不定的猶豫心態。
本以為計劃成形後，這世上已經沒有能夠讓他動搖的事物了，現在看來卻不是如此呢！
……
“歡迎來到天命總部，我就知道，我們會成為同僚的！”
幽蘭黛爾走進八重櫻的屋子，四處打量了一圈後，從麗塔手上接過點心籃，笑容明媚地遞給八重櫻。
八重櫻愣愣地眨眨眼，接過東西，然後驚訝道：
“謝謝，所以您也住在這附近嗎？”
“嗯，正式介紹一下，我是比安卡·幽蘭黛爾·阿塔吉娜，天命S級女武神。這是麗塔·洛絲薇瑟，同樣的S級女武神。叫我們幽蘭黛爾和麗塔就行。”
“我是八重櫻，你們可以叫我櫻，雖然還不知道奧托先生會安排我做什麼，總之請多指教！”
以一個極東特色的鞠躬禮，八重櫻鄭重地向兩位“陌生”女武神介紹了自己。
幽蘭黛爾禮貌地回了禮，然後拉著八重櫻聊起了天，詢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麗塔卻是微微眯了下眼睛。
‘奧托先生……簡直是幾近平等的稱呼方式，態度也不像一般女武神那樣崇敬，看來是一位來歷不凡的女士呢！’
帶著幾分瞭解職場變化的心態，麗塔加入了對話，並很輕鬆地探聽到了大量資訊——輕鬆到她冷汗都冒了出來。
‘五百年前的人物，聖女卡蓮的愛人，侵蝕之鍵的共生者和掌控者，奧托大主教的友人……我不會明天就被沉浸地中海里吧？’
看著幽蘭黛爾只有驚歎的單純表情，麗塔卻在後悔魯莽跟隨過來了。
她可沒有幽蘭黛爾那種天下無雙的戰力價值，探聽到涉及奧托大主教的機密資訊，搞不好真的要完蛋的！
“女孩子跟女孩子，也可以是愛人嗎？”
感情史一片空白的幽蘭黛爾，並沒有察覺到麗塔的惴惴不安，她只是被八重櫻自稱卡蓮愛人的說法震驚了。
說起來，雖然天命裡成雙成對的女武神不在少數，但幽蘭黛爾和一般女武神之間還是有距離的，而公眾場合下也沒人專門拿這個說事，所以她確實不瞭解這種狀況。
即使偶爾撞見了一些看起來甜甜蜜蜜的場面，在麗塔這種老司姬的薰陶下，幽蘭黛爾也只當是女孩子間的閨蜜情深罷了，從不曾更進一步地思考。
所以，八重櫻的說法，對她來說就像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麗塔頓時坐直了身子。
“幽蘭黛爾大人，真愛與性別無關，重要的是兩個人之間的心意，所以不需要大驚小怪哦。”
“好像，也有道理。”
“同性之愛與異性之愛並沒有什麼差別，只要彼此相愛，就都應該得到祝福。”
“確實。”
幽蘭黛爾一副受教的表情，若有所思，但十分認可地點著頭。
而麗塔的笑容愈發明媚動人了。
探聽機密的風險已經不重要了，畢竟，如果是不能知道的資訊，奧托大主教不可能沒有防備。所以，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讓幽蘭黛爾開開竅，那冒一點風險也值得了！
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覺悟，麗塔開始將話題引向八重櫻與卡蓮的往事。
而那，卻是一個爛漫又悲傷的故事。
幽蘭黛爾收穫了一個讓她感慨萬千，回味良久的故事。
麗塔樂得讓幽蘭黛爾沉浸和思考。
至於八重櫻，她並沒有刻意引導什麼，也不需要，只是憑藉真實歷史便在兩人心裡獲得了極高的好感度。今夜之後，她就算初步在天命高層中立足了。
總之，這是個三贏的夜晚。
……
“琥珀負責教你一些通用的知識，幫助你瞭解這個世界。麗塔負責教你一些生活常識和技巧，讓你更好地適應生活。另外幫你安排了幽蘭黛爾的戰鬥訓練，雖然你起（和諧）點很高，但要完美掌控這份力量，還需要更多的磨練。”
“啊這……好的，那就都聽奧托先生安排，我會努力不給您添麻煩的！”
八重櫻對一本正經的奧托鞠躬道。
奧托扳著個臉，片刻後，換成了自然的微笑。
“行了行了，不用一直這麼客套，我們是卡蓮僅存的朋友和知己了，也可以算是朋友吧？”
“可我……除了卡蓮以外，也沒有別的朋友，不知道該怎麼做。”
八重櫻抬頭，小臉上透出幾分迷茫。
奧托笑意漸濃。
“巧了，我也沒什麼朋友，大家相互體諒就是了。”
“誒？奧托先生這麼厲害的大人物，也會缺朋友嗎？”
“想做我朋友的人當然很多，可惜，能讓我看入眼的人，卻往往都看不上我。世事就是如此滑稽，不是嗎？”
奧托自我挖苦道，難掩惆悵地搖著頭。
符華，喬伊斯，那是他五百年人生裡少有的真心欽佩認同的人。但前者始終對他提防遠勝信任，至於後者嘛——那句“天上的暴君啊，見識下星星粉碎的樣子吧”至今還歷歷在目呢！
“也是，我能瞧上都是與卡蓮有共通之處的好人，他們哪裡看得上滿手血腥的我呢？你也一樣，等你更多的瞭解我後，估計也會恨不得遠離我的。”
“雖然不明白，不過您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會認真地觀察和判斷的。”
八重櫻遲疑了一陣，最終認認真真地回應道。
奧托滿意一笑。
“呵呵！要的就是這種態度！八重櫻，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學習和體悟這個時代，然後順從你的內心，做出你的選擇，這就足夠了！”
因為這必然也是卡蓮想要見到的。
奧托露出真心的笑容，看著八重櫻離開了房間，心裡卻有一絲絲的開懷——起碼在八重櫻的事情上，他還沒有讓卡蓮失望的地方，不是嗎？
將八重櫻的事情安排妥當後，奧托拿起桌上一副檔案，翻閱著，流露思索之色。
“千界一乘的破解進度不順啊，看來是要多花費一些心思了。可惜八重櫻的力量我還不夠了解，存在風險，否則依靠侵蝕之鍵的力量，就不需要我這樣冥思苦想了。”
奧托略感遺憾，起身，前往千界一乘的放置區域。
第二神之鍵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且相當關鍵，不容有失。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將全力投入到破解工作之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做不好女武神就要繼承家業了
“一部分像人類，一部分像崩壞獸，一部分像律者——這麼亂七八糟的結構，居然也能強行捏合在一起？”
奧托一個戰術後仰，擺出地鐵老人看手機的神似表情。
此時，剛剛在總部適應學習了幾天的八重櫻，接到傳喚而來到大主教辦公室裡，喝著茶，溫婉如水的眼眸打量著周圍環境，並沒有什麼反應。
就像日前被奧托要走一些髮絲和血樣時的反應一樣，全然的平和，全然的無所謂。
隨後奧托嘆息著搖頭，道：
“你最好記得隨身攜帶地藏御魂，現在是侵蝕之力幫助你平衡和維持著這副亂來的軀體，一旦失去，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毫不意外。”
“誒？哦，謝謝奧托先生。”
八重櫻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全程都是對自己身體健康毫不在乎的模樣，卻又若有所思地撫摸了膝上的劍，融融目光裡帶著溫柔，像是對劍中的什麼人述說著無聲的感謝一樣。
奧托十指交叉，托住下巴，身體前傾，帶著幾分不放心道：
“我理解你的心態，但你要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寶貴生命，這肯定是卡蓮所希望的，也是那個緋玉丸所希望的。”
“我明白的。不過奧托先生專門騰出時間來做這種事沒問題嗎？我記得您好像很忙的樣子。”
“沒什麼，神之鍵的解析工作很無聊，偶爾也想換換心情罷了。”
奧托無所謂地攤開手，帶著輕鬆愉悅的笑容。
確實只是出於無聊，給八重櫻做體檢分析是在放鬆大腦，跟這位緣分奇妙的朋友聊天是在放鬆心情。
他並不曾懷疑什麼，檢驗結束後就更不懷疑什麼了。
畢竟那亂來的基因結構，唯有侵蝕權能這類具備強大控制力的力量能夠整合。與卡蓮的歷史是真實的，依靠侵蝕之力才能維護的身體也是真實的，在當下也不可能有人能設下如此針對奧托的陷阱。
奧托，想不到需要懷疑的點。
突然，八重櫻像是想起來了什麼。
“對了，我還得去圖書館找一下琥珀小姐交待給我的書目。奧托先生，您還有別的事情嗎？”
“暫時沒有，慢走不送。”
奧托笑眯眯地目送著這位溫柔對待所有人，卻又始終透著幾分虛無縹緲，像煙霧一般彷彿隨時都能消散的巫女離開房間。然後，他的眼底流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不久，永遠優雅動人的完美女僕麗塔走進了辦公室。
“觀察情況如何？”
奧托沉聲問道。
與八重櫻接觸的三人裡，琥珀辦事能力靠譜，可惜她連自己的人格和感情都懵懂無知，更別提觀察別人的人心了。至於幽蘭黛爾，懂得都懂，也不必多說。
是以能觀察八重櫻性情和思想狀態的，唯有人心博大並善於揣度人心的麗塔了。
“這幾天裡，櫻大人在適應現代生活、學習現代知識上非常認真，總是能竭力將我們安排的工作和任務做到完美，可以說是不知疲倦，且非常聰慧。但與此同時，她對更加廣闊豐富的外界似乎毫無興趣，從不積極接觸我們安排以外的人事物。”
“總的來說，櫻大人是兼具文靜外在和堅韌內心的人，非常具備女性魅力，但……”
麗塔遲疑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
之後，她帶著幾分憂慮，接著道：
“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她熟練地學會了現代工具的使用，茶藝和料理得到了幽蘭黛爾大人的高度肯定；她還迅速學會了英文，在簡單的通識教育中獲得了琥珀大人的誇獎。可無論是什麼樣的成就，我從櫻大人臉上看到的只有平和，而不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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