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入梦的渡鸦
罗格思的语气无比平静，目光锐利而充满侵略性地直直盯着艾莉娜。
黄昏是他将凯文献祭给无底坑的时刻，也是他完成救世任务，获得【无知特典】的时刻。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艾莉娜是完全有可能把他纳入预知的，而且只要特典没有对着他发动，提示框也不会弹出相应的信息。
从那天开始他便一直在不断地梳理剧情，不断推算着爱丽丝的成长进度，不断想着自己能获得哪些收益。
因为诸如此类的繁琐规划占满脑海，就下意识把一直跟在身边的这个被自己用【立契特典】制约的“边角料角色”给漏算了。
哪怕艾莉娜并不能预知到罗格思未来可能出现的发展和成就，但只要罗格思未来会经常出现在她身边，她也能通过罗格思与她的相处中预知一些东西了。
就算这些未来是不确定发生的，甚至大概率是不可能再现的，但依旧极其的重要。
“又出现了，和那天差不多的眼神。”艾莉娜脚尖点起，身体前倾，脸庞凑至罗格思的面前，语气复杂地微声讲道：
“真不知该说你到底是敏锐还是迟钝。
“一个笨蛋绝不可能察觉到这种地步，可聪明如你，又为什么会拖到现在才会发现……
“我们此时在教室，接下来就要上课了。而且，因为契约，我不可能对别人说出任何东西。
“以及最后，我看到的，只有很少很少的日常，其中毫无秘密，不需要你如此戒备和担忧。”
罗格思感受着与艾莉娜交错的呼吸，他的眼帘缓缓下垂至半阖的模样，仔细判断着少女的面部表情。
如果【无知特典】抹除对应记忆的时限不只是片刻，他此时估计已经开始了发动，尝试着去抹除掉艾莉娜所预见到的所有与他相关的未来。
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忌惮与忧虑，就如他最初面对可以随意判断他话语真假的艾莉娜一般无二。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罗格思将艾莉娜的脸推开，而后一手轻捏着自己的睛明穴，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传道书》里的名言。
他不喜欢去相信命运这种东西，最多稍微信一信因爱因斯坦而生的“光锥以内皆命运”的观念。
可此刻的他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动，好似从觉醒前世记忆到此刻之前的所有过去都还没有消逝，甚至于都还没有真正过去。
“你可以信任爱丽丝，为什么不能信任我？
“你编撰的那些契约条款，不就是为了以后可以利用我吗？
“既然毫无信任，你又要如何放心的利用？
“罗格思，在你让我帮忙去应付圣女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艾莉娜伸手攥住罗格思的衣领，用力将其拉至自己的面庞之前，眼眸同样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眸子里倒影着不知名的情绪。
第四十七章 神奇的加分方法
“抱歉。”
罗格思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么一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但又总觉得该道歉的地方好像很多。
就如艾莉娜所言，因为【立契特典】的制约，她不可能做出有害于自己的事情，更何况，她知道的本就已经不少了。
再想到她带酒来谈心的那一夜，罗格思不禁反思起，自己回忆起刚觉醒前世记忆时的那股不安感，根本没必要再从控制艾莉娜身上找补。
方才用初见时的态度对待她，确实也理所当然的会使她气愤。
“有位哲学家说过，对于可控的事情要保持谨慎，对于不可控的事情要保持乐观，人只能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要接受这个事实，并且以乐观的心，去应对这一切。
“我觉得我应该好好琢磨一下其中的含义，然后改掉深陷于细节和完美中的坏习惯。”
罗格思看着艾莉娜的眼瞳，语气平缓地言说着爱比克泰德的名言，随后又用一种颇为轻松地语气问询：
“所以说，我们的关系在未来应该会变得蛮好吧？”
艾莉娜听着罗格思的致歉，看着罗格思那翻书一般的变脸速度，气势在一时间也有点凝滞，她语气莫名地回了一句：“大概吧。”
“我会克制自己，就如你从那晚之后，没再来挖掘我不想说的东西一样。”
随着罗格思承诺般的言语道出，艾莉娜攥着衣领的手渐渐松开，她稍稍沉吟，同样回以歉意：
“跟你说的一样，我不该孩子气，无论是在对待圣女的事情上，还是在这件事情上……”
“所以说，我们的相性果然很差劲啊。”罗格思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后他又扭头看向露菲亚，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我们没什么事情了，如同以前一样。”
嘴上如此说着，但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就比如他好像确实可以尝试着，稍微付出些许信任。
他本想对艾莉娜说，他从来没信任过爱丽丝，他从始至终只是在信任自己而已。
但话到嘴边，又无法切实的说出口，就好似堵在了喉咙里。
“那我们先去找工作台吧，恰好我们三人一组！”露菲亚见状松了口气，笑着抓起罗格思与艾莉娜的手臂，作势寻找起合适之处来。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刚才的氛围很是异常，这次的争执完全不同于往常，不然她早已上前劝开两人，而不是在一旁担忧地观望……
因为学员数量远大于教室配备的炼金工作台，所以每张炼金台都至少要分配三到四名学员才行。
也是在寻找炼金台的过程中，罗格思也有些明白先前为何那么多的同学都在避讳自己了。
他一眼便见到了扭捏且做作的卡斯帕尔，对方正不断地向第三皇子诉说着一些什么，而第三皇子的表情还算礼貌，但那止不住抽搐的嘴角，已然很明显说明了这位皇室贵胄的心情。
因为卡斯帕尔的变化，不知接下来他们又会给自己编造哪些恶名了……
罗格思一边在心中思忖，一边用手抚平被攥皱的衣领。
“不错！圣赫尔忒的学员就该这样注重自己的体面！罗格思加一百学分！”
响彻如钟的洪亮宣告瞬间传遍了偌大的教室，那声音的每个字音都无比的清晰而有力，恍如能洞穿人的耳膜一般。
罗格思寻声低头望去，只见身材壮硕矮小，有着浓密胡须的库力教授正站在他的身旁，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对方是曾经去临时宿舍邀请过他入院的学院长之一，也是第一个主动称赞他并表示愿意在私下教导他的教授。
许是要授课的原因，库力今天穿着一身古朴的灰色魔法袍，酒糟鼻上架着一副有着厚实镜片的眼镜。
这本该属于老学究的装束，强行穿套在他的身上时，不由透露出一股强烈的违和与怪异。
“教授，因为这些小事儿就授予学分是不是不太好？”
在旁的一位学员忍不住出声道，即刻便引来了一阵附和。
今天库力教授能因为罗格思的体面加一百学分，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罗格思左脚迈进教室加两百分？
这偏心的太显眼了！也太过于离谱了！
“你也觉得不好吗？”库力抬头看向罗格思，似是也察觉到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加分或许有一点点不太合适。
“作为一个学员，我的任务就是听从导师的教导，您如果觉得这样不好，那就是不好。”
罗格思没有正面回答提问，而是一脸诚恳地表述出了自己会尊重库力作为导师的威严。
“哈哈哈哈！好孩子！我喜欢你这句话！罗格思再加一百学分！”
库力发出爽朗的大笑，那高亢的音调和浑厚的低音仿佛都引起了周遭空气的震颤。
学员们闻言尽皆陷入到了沉默，更没有人再出来指责这明显不公的行为，因为他们害怕每多说一句，罗格思说不定就得再多加一百学分。
“好了，我看人数也到齐了，你们打开教科书的序章，我给你们说一下，今后你们会跟着我学些什么。
“噢对了，我叫库力！这是一个简单有力的名字，希望你们都好好记住！”
库力的开场白极其随意，和昨天雅兰娜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多亏他那洪亮的嗓门，无论距离多远的学生，都能一字不差地听清他的讲述。
“魔法阵的基本结构并不能简单的概括为同心圆，这是许多学徒刚入门时都会产生的错误认知！
“但你们也必须知道！以圆形主体为分层结构的魔法阵必然是最稳定的！
“而且不管是单体还是复合的圆形结构，它们关于供能、传导、作用与保险的部分都大同小异！
“……”
罗格思在炼金台上摊开了教科书，然而他不明白库力讲的东西和序章究竟有何关联，可这些听起来很是朴素简单，细思还有点自相矛盾的经验性知识，恐怕便是这位大魔法师宝贵的精粹总结了。
认真听完许多关于阵型结构的知识后，他联想起前世19世纪由莫比乌斯和约翰·里斯丁提出的名为“莫比乌斯环”的拓扑学结构，思索着其能否加入到魔法阵的构成中。
待库力像是发言完毕后，罗格思将炼金台上的一张稿纸撕成长条，而后快速叠出一个莫比乌斯环：“教授，如果是这种结构，可以构成阵基或其他部分吗？”
如果莫比乌斯环可以的话，那克莱因瓶在这个奇幻世界里，指不定也尝试一下。
除却这两个典型，还有一大堆拓扑学结构，正不断地在罗格思的脑海中浮现而出。
站在罗格思身旁的库力抬眼看向莫比乌斯环，他在初看时还有些疑惑，片刻意识到这是只有一个面和一个边界的结构后，他瞬间便沉浸在了深思之中。
第四十八章 你不要再说了！（二合一）
“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当然，并不是说它不可以构成魔法阵。
“但我也不能确定它到底可以做什么，或者说，它……这个结构有点复杂……
“我想了很多，它应当是可以参与构筑的，只是这种构筑……”
过了半晌，库力用手紧抓着自己的胡须，那两条粗大的眉毛几乎都要绞在了一起。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好似一边在思考，一边在组织语言，努力地向着罗格思做出最清晰的解释：
“不过具有无限循环性质的结构，必然可以极大程度上减少魔力的损耗，这很可能会增强魔法的效力。
“当可以毫无压力地使魔力在阵中持续流转时，也代表着不需要再去增加魔力散溢的保险工序，同时大幅度降低使用门槛……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的象征，这种象征，很容易链接时间与空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达这种东西……”
说到这里，库力像是彻底放弃了，他不再继续试着解释什么，只是总结性的说道：
“总之！你提出的这个结构很棒！棒到了让我不知该如何夸赞你！我还需要对它进行更多的思考和研究！不管有什么结果，我肯定会告知你的！
“至于学分，还需要等我去和副校长商量一下，毕竟你的这个贡献，对于整个魔法学界的都将是极大的！”
库力用手撑了撑自己厚重的眼镜框，而后用硕大的拳头轻捶了一下罗格思的胸口，语气中满是欣赏和赞叹。
“居然真的可以吗？”罗格思听闻库力的解释，脸上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他稍微琢磨了一下，便跟着言道：“教授，其实我还有一个进阶版的结构假想。”
“进阶版？”库力愣了愣神，他有些没太明白这还能怎么进阶。
“是这样的，教授。”罗格思将纸条扔到一边，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双手做出比划：
“我们将刚才那个环状结构的概念延伸一下，譬如说把它当成一个闭合的曲面，看起来就类似于一个圆环，但其特殊之处在于内部和外部其实是连接在一起的。
“当你观察其内部时，你会发现它看起来也像是一个瓶子。从内部或者外部穿越瓶子，都无法到达瓶子的另一侧，而必须通过延伸或绕过中心轴来完成……”
克莱因瓶是一种数学物体，没有实际的三维实体能真正地呈现出它的特殊形状。
罗格思只得通过简略的叙述和各种比喻性的不断补充，很是费力地向库力描述着这种只存在于假想中的纯数学概念。
“它能够趋向于无限、连续性和自指等象征概念，可以称呼它为无尽之瓶……”
库力最初很是茫然，他有点难以理解罗格思所言的抽象概念，但随着不断的比喻和论证，他的神色逐渐变得严肃无比。
可在时间的流逝，他粗糙的面庞上又慢慢浮现出了许多震惊与呆滞，也不知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教授，您觉得这种结构有可能在魔法中实现吗？是否可以用于魔法阵的构筑？”
罗格思见对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试探性着出声询问。
“啊？噢……应该……可以吧？”
库力的面容此刻显露着一种凝固的表情，眼睛注视着某个虚空的方向，仿佛完全失去了对周围世界的感知，只是在依着本能做出应答。
“这居然也可以吗？”罗格思捏着自己的下巴，稍稍思索了一下，又再次用手于空中进行着比划：
“教授，你应该很清楚立方体这个概念，它就是平面正方形的立体推广，那如果说，我们试着将立方体再进行推广呢？从长、宽、高之外，再加入一条指向第四个方向的线……”
罗格思此刻描述的是超立方体，它的基本概念要比克莱因瓶好理解不少。
只不过这个抽象的几何结构，并不只局限于想象的四维空间之中，还可以被推广至更高的维度，就像立方体可以推广至超立方体一样。
也因于此，它会逐渐变得愈加复杂和抽象。
库力的瞳孔缓缓扩张，原本呆滞的神情慢慢变得警觉，眉宇皱得更紧，额头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颤抖着抓住罗格思那双在空中乱划的手，脸上的肌肉莫名地开始扭曲，嘴唇哆嗦着低吼一声：
“你不要再说了！”
这低吼仿佛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刹那间便在整个教室中回荡不停。
所有学员的身躯都在此刻变得僵硬无比，如同正在面对来自更高位阶的猎食者所发出的震慑，一刻不停地压迫着他们的心脏，禁锢着他们的躯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如此做的，但是你绝对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懂吗？”
库力松开罗格思的双手，轻声轻语又极其严肃认真地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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