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入梦的渡鸦
雷厄伊德亲王见到露菲亚埋怨的眼神，嘴角抽动着努力挤出一个略带尴尬的温和笑意：
“你的母亲也很想你，如果不是我的阻拦，她在你跟着罗格思偷跑出来的时候，就会来找你了。
“这次你再跟着罗格思跑去做那些危险之事的话，我绝对是没办法劝住她的，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露菲亚闻言沉默少许，后才轻嗯一声，随即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本就不多的行李，便依依不舍地同艾莉娜与罗格思做出告别，三步一回头的同雷厄伊德亲王一起离开了圣山。
往后的几天罗格思都待在山腰的庭院之中，前来找寻他的祭祀却变得愈发频繁，内容基本都是某某某想要拜访他，尽皆被罗格思直接回绝。
一周后，守山人亚洛德沃大祭司，准备启程前往圣城，观摩祭神竞技赛会之前，特意找到罗格思。
“我走后，圣山中再无权威之人能抵挡外界的欲望，而且你在圣山驻留太久，也让万神殿背负上了不必要的污名，外界都在揣测神殿是不是想在你逝世之前，榨干伱的价值……”
罗格思听闻此言时不禁失笑，现在山外不知多少人抱着在他临死前多挖掘一些知识出来的心思，没想到还会以己度人，将这种私欲也按在万神殿的头上。
向亚洛德沃大祭司致歉后，罗格思也不再赖在圣山，翌日便收拾好包袱启程，通过马车与传送阵，径直前往了帝都之中。
……
此时已至仲夏，阳光毫不留情地灼烧大地，将一切都晒得发烫。
罗格思刚刚乘着马车步入帝都，他透过车窗，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躲避炽热的阳光，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和焦躁，流着汗水匆匆赶路。
微风极少，只是偶尔带来一丝热浪，让人感觉更加闷热难耐。
“我终于等到您了！”
行进不多时，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罗格思稍微挪动目光，便见到了伫立在车旁的艾迪斯。
对方此时穿着粗布短袖与短裤，毫无丁点贵族的风采。
罗格思撑着手杖，在爱丽丝与艾莉娜的搀扶中步下马车，抬眼望着眼前崭新的建筑。
高大而雄伟的门后是一幢幢高矮不一的大楼，它们由厚重的石块垒砌而成，颇有秩序的巍然耸立着。
“这是我按照您的要求建设的公学，为了让它能早些建成，回来之后我亲身与工人们一起劳作。
“公学此刻还未正式开放，但我从您的专利费中聘请了一些教师与厨师，很多原本生活在奥塞克区，也即是恶魔之胃中，无家可归的幼童都被我安置了进来。
“不过奥塞克区中的贫民实在太多，恐怕这一个公学连十分之一的儿童教育都无法承载，所以我只能筛选出其中有些天赋的纳入学校。”
艾迪斯带领着罗格思步入校园，不断地诉说着自己听闻罗格思的吩咐后所做的事业。
脚下的公学就建在奥塞克区的边缘，学费全免，所学的知识也大多是罗格思曾编撰过的基础教材，主要包括文法、数学和简单物理。
来到一栋高耸的塔楼阴影之中，遮蔽着酷暑的同时，罗格思抬眼望去，通过【启迪奇迹】，他能感知到其中已经有数百名儿童分布在十几个教室之中，同教师们学习着最基础的识字。
“亲身与工人们一起劳作？那你现在……”
稍加打量一番过后，罗格思侧头看向一身布衣的艾迪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探寻。
对于魔法师而言，和平民一样涉身基础劳动，是一件难以忍受的耻辱。
而贵族，也只有去到更高一阶的大贵族家中，进行荣耀的骑士训练时才会劳动。
艾迪斯既作为魔法师，又作为大贵族的子嗣，在帝都中和平民一起从事基础劳动，恐怕为了公学的早日落成，还不加节制的使用了魔法。
他的家族面对这种有辱体面与荣耀的事情，恐怕不会没有丝毫反应。
“我本就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且此时也已经摘去了姓氏，彻底脱离了家族，准备全身心地侍奉伟大者，不再去费心那些世俗之事。”
艾迪斯抚胸倾身，一脸虔诚地朝着罗格思表达着自己的热忱。
随即他又继续引路，为罗格思介绍着办公楼、宿舍楼和食堂之类的建筑。
他全程都未主动询问关于罗格思与风之大灾的事情，在他看来神怎么可能会因区区一大灾厄而伤，这一切大概都只是神的计划罢了。
看完公学，重新回到校门口之后，罗格思从袖口掏出一本《神秘学指津》，递予了艾迪斯：
“将这本书也纳入教材之中吧，本书我自觉编写的还算通俗易懂，没有寻常典籍之中的各种门槛。”
正当他将书本递出之时，一辆马车奔驰而来，待到车门打开之时，数位身穿魔法袍服之人从车下一一走下。
“没想到您竟然真的来到了帝都，我名拜卡伦，是魔法师公馆中的办事员，您可以随我先到公馆之中进行歇息。”
拜卡伦有着一头卷曲的褐发，鼻梁上架着厚重的眼镜，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热切，只是在见到艾迪斯手中的《神秘学指津》，以及联想到当前关于这所公学的各种传闻时，脸色不由得僵硬了一瞬。
接着他张口想试探性的就着那本书籍询问之时，在他身旁的一名老者不留痕迹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才止住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
罗格思自然将这些小动作全数收在了眼中，会入职魔法师公馆办事员的人，大多都是一些没有固定学派，只能苦苦游学的野法师。
他建立魔共体，公开自己的学术研究之后，感触最深且获益最多的便是这类人群。
不过同样的，如果他誓要将神秘学与魔法知识下放到帝国公民之中，甚至连奥塞克区中的贫民都能接触到这“高贵的知识”之时，最先受到冲击的，也是这类人群。
因为这必将稀释他们的特权，进而让他们的地位产生一定的回落。
先吃到蛋糕的人，大多数的第一想法，都是先将蛋糕藏起来，而不是分给其他饥肠辘辘者。
“感谢您的接待，正好我也缺少一個落脚之处，我们现在走吧。”
罗格思致谢一声，遣散了来到帝都后自己租用的马车，与爱丽丝和艾莉娜一起踏上了魔法师公馆的专用马车。
……
来到公馆，在拜卡伦的带领下，他们走过精心布置的花园，步行在一个个雅致的花坛和喷泉之间，穿过蜿蜒的小径后，来到了熟悉的林中别墅。
罗格思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前来帝都之时，他便住在这里，余光见到拜卡伦投来的讨好目光，他也顺着对方的意图夸赞了一句：“劳烦您用心了。”
告别对方，登上二楼的卧室，如同往常一样，室内大床上铺着精致的丝绸被褥和枕头，角落里摆放着小型书架，书架上堆砌着各式书籍和艺术品。
角落的沙发柔软舒适，搭配精致的咖啡桌，构成一个别具特色的休息区域。
罗格思挥动魔力，拉上了一层薄纱窗帘，隐约地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微弱的光线在房间中空灵流转，点缀出淡淡的光影，让整个空间仿佛笼罩在一层恬静的光晕之中。
“就在这里待到开学吧。”
他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感受到一种绵密而舒适的触感。
现在还不是他该死的时候，最起码，他要让更多魔法师知晓他决心散布知识的心意。
毕竟上次在自家领地的罗格思学园中，说出自己的决意到现在，还未过去多久。
“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不会很难受吗？”
爱丽丝坐在罗格思的身旁，看着罗格思那明显比以往疲惫不少的神情，以及愈发笨拙的身姿，不由得担忧道。
接下来她都能预见到会有多少魔法师与学者前此打扰罗格思，估计都不会给他太多歇息的时光。
“大概还能撑两个月左右吧……”
罗格思摊开手掌，低头看着略显苍白的掌心，推测着回道。
虽然有着其他三大灵性帮助，但风之大灾因其远高于其他三灾的成熟度，还是给罗格思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就如同诅咒一般，他的肌肉一天比一天变得无力，呼吸也逐渐变得艰难和浅薄，精力的流失和体力的日渐衰退也显而易见。
他曾稍微解除过一秒【噬蓄特典】，狂风如同锋利的刀片一般，在他的血肉中来回辗转翻腾，剧烈的刺激着他的神经，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爱丽丝柔嫩的双唇微微颤抖，犹豫的情绪在她心灵深处荡起层层涟漪，如同湖面上翻滚的涌波。
踌躇片刻，她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出言问道：“你真的是假死吗？不是在骗我吗？”
她能凭借【直感特典】清晰地感受到罗格思的身体状况，那股日益萎靡的气息根本不像是能够伪装出来的。
而且作为圣女，她也知晓大灾究竟代表着什么，罗格思处理风之大灾的过程也与前三灾完全不同。
在圣山驻留的那几天中，她曾经听守山大祭司说过，罗格思很可能是预见到了未来，预见到某种只有他死去，才能达成他志愿的未来，才会这般毫无介怀的慷慨赴死。
再回想往昔，罗格思一直在吞噬大灾，此刻最强的四大灾厄都被他处理完毕，可她又明白，灾厄的灵性根本不会消散。
随着死期的临近，爱丽丝逐渐害怕了起来，她害怕罗格思所谓的复活就是在骗她，罗格思所做的这些事情，根本就是想在死前帮她尽可能的扫清障碍。
因为只要他死去，那四大灾厄也会随着他而逝去。
“当然不是。”
罗格思看着爱丽丝那复杂的神情，抬手揉着额角，不由得叹出口气。
他能预料到，登升黄金恐怕与登升白银时也没什么不同，届时命定的死亡绝对会又一次向他追逐而来。
按照设想，他还想着扮演一出被人算计，导致自己难以压制灾厄，再由爱丽丝亲手将他处决的剧情。
原定的命运之中，他从凯文的拳下活下来后，本就该被爱丽丝杀死才对。
借着这命运闭环的象征，罗格思完全可以在献祭与登升的过程之中，反向指染与命运相关的咒法，一如螺旋剑的诞生。
只是看着这位圣女大人的模样，让他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稍稍沉吟，他反复琢磨着准备了如此久的祭仪，心中还是想着能让其更加完美一点。
随即他俯身微微前倾，郑重地注视着爱丽丝，眼睛中透露出浓厚的决心，沉声开口道：
“还记得吗？入学之后，我们为了化影魔进行过一次打赌，你为此还亏欠着我一个要求。”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为什么是我？（4k）
咔擦——
果肉被咬破的细微破裂声响起，艾莉娜手持着苹果慢慢地咀嚼，丝毫未有要参与到罗格思与爱丽丝对话中的意思。
随着罗格思道出自己的想法与要求之后，室内除却艾莉娜的咀嚼声外，也只剩微弱的呼吸声与远处传来的蝉鸣。
爱丽丝的目光停滞在虚空中，迷离而呆愣，长长的亚麻色发丝轻轻垂落在额前，仿佛世界的重量一下子压得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无论是外界的嘈杂还是室内的安静，好像都难以进入她迷茫的意识，她的表情怔怔，繁杂的情绪都被凝聚在她渐渐泛起的苍白面容之上，犹如一片紧闭的花苞。
“为什么是我？”
良久，她缓慢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罗格思，轻声发问，这声音如同微风拂过树叶的轻柔，却带着一丝明显的烦躁。
“因为命运使然，命定的轨迹中，你本就该将我杀死，无论是化影魔也好，还是三贤学派的洞穴试炼中的那次事件也罢，都只是这场命运的衍生。
“青铜如此，白银如此，我登升黄金时也必然如此，但我想将这第三次的轨迹变得完整，来助力我精心策划的祭仪。
“只要将这场命运补完，我不仅能走出命运划定的范畴，说不定还能借此获得一定的不死性。
“学校中的基础魔法理论课程上有教授过很多象征学，你稍微推敲一下，应该也能很容易借助象征，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罗格思再度更加详细地为爱丽丝解释着这其中的缘由，然而对方的神情却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她眉头微皱，双眼中透露着一丝不安和焦虑，仿佛内心的涟漪越来越激烈。
突然间，她猛然站起身来，似是要挣脱某种束缚，释放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烦躁。
“为什么是我？！”
爱丽丝的语气颤抖，带着一种无力和无助，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压出来的一般，再度复述着方才的问话。
“啊，是命运，按照原本的……”
罗格思挠着头，正想继续从象征的角度，描述爱丽丝亲自动手的意义究竟有多么重大，但见到对方的神情之后，慢慢止歇了自己的话语。
爱丽丝的脸上没有挣扎，眸中映射着一片空荡荡的寂静，只有无声的泪水在缓缓流淌，那里亦无诉说，唯无垢的悲伤反射在她清澈的瞳孔之中。
她轻轻垂下头颅，双手握成拳头，泪珠一颗一颗滑落，落在地上，但她依然保持着沉默，不让一丝声音泄露出来。
她不停地呼吸着，努力让那股哽咽和悲伤消退，但泪水却如细雨般不停滴下。
不过一会儿，爱丽丝快步离开了这片因她而变得凝重而压抑的空间，走后轻轻带上了卧室的房门。
“我本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你那恶劣无比的本性，已经变好了不少……”
艾莉娜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苹果，表情沉静，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果皮的圆润表面，语气幽声地讲道。
“我预料到了她会不开心，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抵触，这本来就只是一场仪式而已，而且除了直言，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请求方法了。”
罗格思双手负在脑后，背靠在沙发上，叹息着微声言道。
祭仪中，关于时空，他有着【时序特典】与四大灵性；关于创造，他有着能拉动整个时代前行的发明创造；而关于命运，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柴薪也就是爱丽丝与他的命定剧情了。
如果爱丽丝不来帮忙，那命运这一角必然会有所或缺，三重性将无法完满。
登升白银之时，罗格思已经获得过这三重象征完满的巨大好处，而登升黄金的祭品，还要远比白银时丰盛不知多少，他实在不想就这样带着遗憾登临黄金。
“命运……命运……这该死的命运……”
罗格思嘴中喃喃，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能牵扯到命运的象征，随着琢磨，他缓缓瞥过眸光，将视线投注到了艾莉娜的身上，张口言道：
“那个，要不你……”
未等说完，艾莉娜即刻挥动手臂，将掌中未吃完的苹果狠狠塞进了罗格思的嘴中。
她用的力气极大，像是要将其全数塞进，彻底堵住罗格思的嘴巴一般。
随即她又愤然起身，横眉冷冷斜睨过罗格思一眼，便转身离开卧室，出门后将房门狠狠地砸回，发出一道沉闷的“砰”声，在房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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