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入梦的渡鸦
“神迹……神迹吗……”乌伦汀用手指抓着老脸，眼中没有其他人一样的敬畏，有的只是惶恐。
他和这些“无知的愚民”不同，他的见识更加广泛，他知晓神明这种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更何况在他繁杂的神秘学知识中，可从没听过三倍伟大者究竟是哪类神明。
“该死的，自从遇到过那个罗格思·布瑞德后，占卜就好像出大问题了！”
乌伦汀竭力按耐住想要颤抖的身躯，心中不住地愤恨道。
最开始他跟随桑坦族的阿尔坎，只是觉得对方比较好糊弄，想趁机贪些钱财，而后见对方态度还算不错，也起过真心扶持的想法。
可万万没想到，那少族长居然脑抽到会去正面招惹罗格思，那个“贤者”的命运恢宏而模糊不明，根本不是凡人能去对抗的。
急忙逃离阿尔坎，他再度占卜着哪里有好处，踏上路途后很快又遇到了一名命运不清的少年。
联想到罗格思那种存在，乌伦汀想着或许这位少年也能有巨大的成就，便主动开始了辅佐。
只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他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尤其是那少年周边涌出越来越多精神不正常的疯人时，他悟了。
接着又是一阵借口后的慌忙奔逃，按照天赋技能的占卜指引，他最终来到了这片绿洲。
“这到底是什么神，毫无祭品，没有秘仪，光祷告几声就能降下神迹，这也太怪了。”
乌伦汀抹过一把头上的虚汗，感受着这无比真实的虚幻，心脏亦开始难以抑制地加速跳动。
他在祈祷时特意没有跟随伊凡诵念神号，再加上了只是跟着众人装模作样几下而已，他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能遭遇到这种境况。
“不信神，是会坠入无底坑的。”伊凡感受着冥冥之中传来的神谕，特意来到乌伦汀的身旁，向这位老者说道。
“啊？”乌伦汀闻言睁大了老眼，身子忍不住猛颤一下，随即用干涩地嗓子问道：“可世间大多人都不知三重伟大者，他们也都会坠入无底坑吗？”
“不知此事报应者，无需担此罪责。”伊凡平静地回道。
乌伦汀张口欲言，欲言又止，他很想大声地回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只是联想到当前的神异，他硬生生地让神色变得逐渐虔诚起来，学着初见伊凡时，对方用三根手指在胸前画过一个简单螺旋的动作，口颂：“赞美三重伟大者！”
伊凡满意地注视着乌伦汀，认可对方的回应。
“这里亦是神赐之地！是神给予我们的花园！我们亦当献上虔诚！尽心刻录神的智慧！”
随即他张开双臂，说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展现敬畏与虔诚的方式。
置身于神迹之中的众人无不跟随，开始挖出土壤，捏成泥板，听着伊凡在初次祈祷时获得的智识，用树枝或石块刻录了起来。
不识字的人，则帮忙不断地捏着一個又一个泥板，口中跟着伊凡的诵读，尽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不远处的艾迪斯正在树丛中漫步，感受着无比真实的梦境，待他听到人群的高声诵读时，脸上浮出浓郁的惊诧，随之又带着狂喜快步奔了过去。
“圣赫尔忒的学员？！这里怎么还会有这种人物？！”
乌伦汀正挖着泥土时，见到行来的艾迪斯后，呼吸都不由停滞了一拍。
“请问您是？”伊凡看向身着紫色制服袍的艾迪斯，好奇地问道。
“我是现世中三倍伟大者的第一位信徒，是首次向祂祷告之人！”艾迪斯双手交叉在胸前，脸上显露虔诚与骄傲。
伊凡闻言眉头微蹙，他觉得神明根本不会在乎第一或者第二，但对于同信者，他还是表露出了足够的善意。
艾迪斯听闻伊凡的遭遇与他所表现的虔诚行为后，表达出十分的赞同，随即站在伊凡的身旁，开始听起了对方受到的启迪。
但听着听着，他突然发觉了某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不禁轻声打断了伊凡布道般的言说，张口纠正道：
“神给予了我们通过言语认识自然物与其背后灵性真理的能力，神的话语即是完美的原型，完满的智慧。
“我们需要通过神来认知世界，而非通过世界去认知神，只要我们不断地思索，不断地追问，才能不断靠近神的智慧，你或许对此存在某种误解。”
艾迪斯辩驳间不禁想到了罗格思赐下的翠玉录，以及其创造的“罗格思语”，再加上他获赐的体悟都于此而生，便对伊凡的阐述升起了下意识的抵触。
“神不需要原型，亦不需要共相，真正的实体即是彰显的存在，这才是认识神最好的渠道。”伊凡认真地驳斥着艾迪斯的谬论。
他见过元素的根本灵性涌动所化的奇迹，对艾迪斯这番本末倒置的想法极为厌弃。
而后两人越论越是激动，越驳越是阴沉，直至都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
艾迪斯觉得对方终归只是乡野村夫，哪怕侥幸获得神启，也没能真正意识到伟大者的根本智慧。
他觉得自己会来到此处，肯定是罗格思给予他能否坚定信念的一场试炼。
而伊凡也觉得这是一场神降的试炼，但他把艾迪斯当成了动摇他信仰的魔鬼，企图让他远离神的强大恶念。
可惜艾迪斯有着更加丰富的学识与修行经验，而伊凡则有着罗格思粗暴式的直接灌顶，两人一时间谁都无法更好地去说服对方。
“这，怎么有股名实之争的味儿了。”
坐在云端的罗格思看着两人愈发激烈的辩论，挠着头大感震颤。
“你曾经用来登升献祭的三重知识，里面好像就有很多完全相斥的理论……所以你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艾莉娜好奇地看向罗格思，开口问道。
“就那么想的。”罗格思沉吟片刻，语气莫名地耸肩回道。
就像怀特海曾说西方两千多年的哲学史都是柏拉图的注脚，但亚里士多德主义者听到后绝对会难以认同一样。
也如思维和语言哪个是第一性一般，无论用哪种理论都能解释诸多问题，但又能被对方戳出各种漏洞。
最后无事不能成争辩之话题，无事不存在相反的意见，直至更新换代的、更加剧烈的争端出现，上一个争端才有可能止歇。
对于伊凡和艾迪斯而言，只要他们虔诚祷告，也总能体悟到更新、更广、更能支撑自己理论的论据。
这只是因为罗格思献祭的时候，光顾着不停抄录，压根没有经过任何的筛选。
“好了，别让露菲亚太累，我们可以退出去了。”罗格思挥手驱散了梦境，离开前他特意叮嘱了伊凡诸多对绿洲住民们的注意事项，以及往后针对那个金加姆老头需要做什么。
至于除艾迪斯、伊凡与金加姆老头外的人，他则发动【启迪特典】加强了露菲亚操控梦境的能力，利用做梦的特性，让人们醒来后对此段梦中回忆皆感模糊。
翌日清晨，校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微风轻拂，带来一丝凉意。
太阳刚刚升起，透过薄云，发出柔和的光芒，将天空染上一抹淡淡的橙黄色。
艾迪斯醒后立马起身，脑海中忍不住回想着昨夜梦中的情景。
“异端！异端！那可恨的狂妄异端！居然敢歪曲伟大者的智慧！”
他的双眼充满愤慨，恍若燃烧着不可抑制的怒火，浓密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团，随后两手又紧握成拳，指甲刺入肉掌间，狠狠地一拳刺向了空中。
发泄些许信仰被亵渎后的怒意，他快速洗漱完毕，打算前往希尔米院大树图书馆门旁的碑文边，认真做好这一天的跪地祈祷，来洗刷这份难以忍受的污秽。
只是在他刚刚走出宿舍区时，突然见到了一位身穿祭祀长袍的褐发少女，心思一动间，他主动上去搭话道：“您好，看您的神色，请问您现在是有何困惑吗？”
“困惑？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芬娜本正想去找裁决之代行者，听到艾迪斯的搭话后不禁一愣，随即苦笑着自问一声。
“如若可以，您或许可以同我言说一下。”艾迪斯正了正衣襟，诚恳道。
芬娜看着艾迪斯那身学员服，稍一纠结，还是故意抛开了神学相关的部分，提出了蕴藏在内心的疑问。
而艾迪斯越听越是皱眉，之后更是差点忍不住咒骂，努力按耐住心情，他怜悯地看向芬娜道：
“您怎么能被如此道理愚弄呢？！我来帮您指引真正的路途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爱情就像吃夹心面包（4k2）
艾迪斯在一阵口干舌燥，确定芬娜明晰真正的智慧之后，便再度整过衣襟，心满意足的启程前往了大树图书馆。
在期间他听从罗格思曾经的嘱咐，并未提及丝毫与信仰相关之事，只是将教义以尽可能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了一番。
他相信只要用这种思维往下推导，芬娜肯定能逐渐触摸到正信的门槛，待到将来，三倍伟大者之名遍布大地之时，对方也能立刻醒悟到终极真理到底在何处才能彰显。
相比那个可恨的异端，异教徒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招人厌恶。
如是思索着，艾迪斯沉闷的心情也得到些许缓解，行路时的脚步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而芬娜则呆滞地驻足原地，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深深的茫然和迷惘，微风轻拂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的时光从她身边流过，却无法活泛她的心灵。
“众……”
芬娜本想下意识呼唤众神开始祈祷，但话到嘴边时，又变得无法再似从前般脱口而出。
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每一次呼吸都似在调和着她内心的波澜。
竭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后，她才继续朝着最初的目的地走去。
……
春光的如同一瞬的幻影，一杯掠过唇齿的清茶，气息袭人而又飘逸，来去如风，短暂的令人难以捉摸。
罗格思连日来一直在逐步了解火之大灾的相关消息，为此他还特意让那个金加姆老头回到了帕利夫火山旁，继续“辅佐”萨克雷森，好在必要的时刻去完成一些必要的任务。
中间艾迪斯特意来找过他，详细报告了他在帝都资助贫民的进展，话里话外都在不停委婉又虔诚地询问着，何时罗格思才能给予他布道的权力。
罗格思知晓艾迪斯估计是看到伊凡之后，起了斗争心，但他也一如既往地让对方继续等候。
毕竟帝都和那偏远无人问的南境沙漠可完全不同，杂乱的信众也不好制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引火上身。
而且只是集结一群平民来信仰他也毫无意义，起码对他本人而言没什么好处。
“启迪……究竟要什么样的功绩，才能真正让【启迪特典】蜕变为奇迹。”
罗格思坐在书桌之前，一手持羽毛笔在纸上书写着各种猜想，一手不住地轻揉着额角。
短距离无障碍传送的空间魔咒，他已然掌握纯熟，但【启迪特典】的效力却还只在随着他的授课仅是成长，而无蜕变的征兆。
回顾以往，他开创语言学，建立罗格思语，进而缔造出咒言魔法，还有落日演说及其后续的一系列发明创造，几乎让他化为新时代的起点与象征。
整个时代都在因他的话语而蜕变，朝着他眼中的未来狂飙突进，如此功勋，居然还是没能让【启迪特典】多点让人惊喜的反应。
反而只有用心教导那些小学员，这种不足道的事情才能叫其有点波动。
“这是我整理好的南境信息，你到时或许会用得上。”艾莉娜将面前的资料收拢整齐，推到了罗格思的草稿旁。
“谢谢。”罗格思轻声道谢，大致看过一眼，便收进了魔导书中。
因为各种各样的限制，针对火之大灾，无论是他还是爱丽丝，都不能明目张胆的过去，必须得隐藏身份。
恰好有两只化影魔，在副校长帮忙掩护下，一只扮做爱丽丝，一只扮做罗格思，也能起到瞒天过海的结果。
艾莉娜听到这个计划后，并没有主动争取爱丽丝的位置，因为她知道相比起爱丽丝而言，她留在圣赫尔忒才能真正帮罗格思堵住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
而且爱丽丝毕竟作为圣女，对罗格思在战力上的帮助也要更大一点。
“明天出发是吗？”艾莉娜盯着罗格思的脸庞，开口问道。
“应该是了，如果真等到万神殿开办竞技赛会之时，萨克雷森的准备也已然完满，届时再想插手，难度也不会小多少，我必须提前过去注意动向。”罗格思将笔搁置在纸上，沉声认真道。
艾莉娜闻言下意识微蹙眉头，但还是未有多言，她明白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护在罗格思身旁。
再加上前些时日对罗格思的试探，让她明白了罗格思当下的心态，也明白了就目前而言，无论爱丽丝做出什么来，都绝不可能得到罗格思的回应。
不过忍耐许久，她最终还是忍不住出言道：
“准备一张同印纸，有什么情况都可以和我说，我也能帮忙想些办法，还有我也可以多和你言说校内的情况，有需要你处理的事务也能让你来定夺。
“平时也可以和我讲讲路途的见闻，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需要过多睡眠，晚上我们还能继续一起推演下空间魔法的进度，毕竟你当前最缺乏的就是实力……”
艾莉娜洋洋洒洒地说了很多，将罗格思的日常行动安排的一清二楚，最后她豁然起身，让正在随意听闻的罗格思跟着一怔。
“怎么了吗？”罗格思抬眸看着神色凝重的艾莉娜，好奇地问道。
“我去贤者塔找下爱丽丝。”艾莉娜撂下一句，转身便离开了书桌之前，匆匆走出了木屋。
“爱情这种东西，就好像吃夹心面包，刚出炉时，它烫嘴，放置久了，又会变硬，只有在恰好的时间里，才能吃到最温暖合意的部分，太早或者太晚了都不行。”
露菲亚捧着手中的半块面包，打过一個饱嗝之后，用沾着面包屑的唇瓣，故作高深地吟唱出了这么一句话语。
罗格思缓缓扭头，注视着恍若用眼神透过了一切的迷雾，洞察了整个世界本质的露菲亚。
她的嘴角除了面包屑，还挂着一抹微笑，不是欢喜，不是愁绪，而是一种超脱凡尘的从容与智慧。
“这句话感慨的不错，等艾莉娜回来之后，我就说给她听一听。”罗格思颇显认同地微微颔首，而后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露菲亚闻言顿时变成有些手足无措，原本的淡然也轰地消散，连忙开始朝着罗格思祈求了起来。
罗格思对这仿佛快要生出尾巴摇尾乞怜的小公主毫无怜悯，嘴边蕴出一抹冷笑，他要让对方知道，随便调侃自己这位大贤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不过太阳西沉，艾莉娜回屋之后，罗格思还是心软地没让露菲亚遭受本该有的回报，只是照旧洗漱上床。
只是在这一晚，他的脖子又被一阵蹂躏，就好像艾莉娜要把气味彻底覆在罗格思的身上，叫他无法洗掉一般。
夜幕逐渐远去，黎明的曙光徐徐透过云层，照映着静谧而祥和的天空，一抹淡淡的晨曦随之轻轻洒在大地上，如同梦幻般的金纱。
罗格思穿着亚麻织就的长袖与长裤，着装看起来朴素无比，但艾莉娜依然在为他用手细细抚平领边，让其看起来更加体面一些。
“快去快回。”艾莉娜待动作停歇，认真地凝望着罗格思，开口道。
“如果顺利的话，也无需多久。”罗格思笑着回道。
随后又是几句闲言，最终罗格思用力揉搓了几下露菲亚的松软金发，才转身迈出了自己的宿舍。
此次他没再去往传送用的白塔，而是久违地登上了贤者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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