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希茨菲尔,我可否知道你想干什么?”
下楼的时候,兰德警长小声询问安静的少女,企图从她那副从容面孔中窥得秘密。
这种对方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但自己还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感觉是真的够糟,这让他怀疑自己的能力。
“目前来说只是猜测,我主要是不理解对方的动机……以及他能在这个位置做点什么而已。”希茨菲尔嘴里说着难懂的话,眼神看向虚空,那模样一看就是在思索着什么。
“车里人的真实身份都核实过吗。”她问警长。
“只有查理斯太太核实过。”安兰德说,“时间毕竟太短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又要封锁现场又要看护又要跑动……这点时间来赶到维恩都来不及。”
几个嫌疑人想真正核实身份基本都得去维恩一趟,只不过查理斯太太作为小贵族的家眷在当地有身份档案。
“但应该不会出问题吧?”警长还是不懂她又问这些有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维恩之前出过,嗯,那种事之后,他们在车票审核上是非常严的……”
维恩政变后对流动人口的审核可以用严厉十倍来形容,这段时间虽然放宽了些,但普通人伪造的身份绝对没法通过票检。
“如果他们不普通呢。”李昂突然道,“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怀揣着来自外海的秘密任务,就是要杀死某个人呢?”
“这……”兰德警长瞪大眼睛,这个他确实没考虑过。
不过冷静下来后他就意识到这个假设有很大漏洞。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干嘛用这种方式?”他说,“外海的人……只要提前筹备好,想杀一个歌利人,他们为何不直接用枪?”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歌利人在萨拉遇难得到的待遇肯定是不如本地人的。
不只是没有家庭补贴那么简单,因为他们流窜到的地方可能根本没有他们的身份资料,他们很容易被当黑户草草处理,没人在乎他们的死因。
所以如果凶手目标是这样的人,那他随便找个夜晚把人弄死就得了,干嘛吃力不讨好,要选择上火车——把自己暴露在极少数的嫌疑人中?
“有可能他之前压根找不到我们的汤普利先生,所以耍了一点小花招。”
回答问题的是希茨菲尔。
此时他们已经下到底层,她悠哉穿过那些觊觎的目光,迈步出门左右打量,不知道为什么又半蹙起眉。
“我可以知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吗?”兰德警长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你看笔录了吗,警长。”李昂说道。
“看了,你别告诉我笔录里有什么东西我没注意到。”
“这个……那位约得拉尔先生说过,他买的票是6号车厢,而汤普利先生是住在9号车厢,你没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兰德警长仔细想了想,这种行为虽然很怪但也不是没有见过,于是摇头:“我看不出来。”
“那你觉得是从月台直接走到自己的车厢,然后上车舒服呢……还是随便找一节车厢上去,穿过狭窄的走道、看起来就很危险的外置走廊前往自己的车厢……还是这样舒服?”
“不是这么算的吧?”警长皱眉,“上错车厢的人多了去了……”
“但那一般都出现在客流较多的情况下。”李昂反驳,“雷辛4号线这里只有几名乘客,人们不会只赶着上车,他们有足够的闲暇从月台上慢慢寻找自己的车厢。”
“唔……”
“还有一点,从其他人的证词我们能看出来汤普利先生是一个不喜言辞、行动便捷的人。”李昂又道,“比如他从来没有让乘务员询问过要这个还是那个——他总是直接点出自己要的东西,不给对方质疑空间。我们通常会认为这种人行动力很强,他做事的目的性很强,不喜欢在那绕来绕去。”
希茨菲尔笑眯眯的在旁边看李昂教学,适时补充道:“所以唯独在他身上,这种情况是很反常的。”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兰德警长怀疑的道。
“希茨菲尔应该猜到了,我也猜到了,但我们目前还没证据。”
“???”兰德警长瞪大眼睛。
“你等一下。”他抬手让两人别再前进,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一只手扶着一棵行道树,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双眼紧闭做回忆状。
他把笔录内容,对所有人的审讯过程都回想里一遍。
半晌后,他睁开眼睛,里面闪烁着莫名神光。
“你们怀疑他在找人……是不是这样?”
“他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那样做,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在找人……他以为在这里能碰见自己的同伴,甚至可能他就是被对方骗上车的!”
说到关键处,兰德警长激动地发抖。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明明是,明明是这么明显的怪异……
“赶紧去对面!”他拔腿要走,口中解释道:“他的箱子保存在我的房间……我就住在对面旅店,和乘务组一起,他的箱子里有一些信件,其中也许能找到线索!”
之前对此不重视是因为根本整理不出任何脉络,单看那些信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兰德警长也就懒得把它们联系起来。
但现在不同,如果杨克-汤普利是被诱骗至4号线遭到袭击,那他身上很可能携带对方的信!
否则他怎么知道要到这来找人呢?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然而后面两人却都没他这么高兴。
希茨菲尔看了看李昂,发现男人也在看她。
“不止在处理那些怪问题上很有天赋。”男人说道,“我基本上已经认可你了。”
“我不需要你的认可呢,科内瑞尔探员。”少女讥讽回去,“我才是……没想到你有这种本事。”
因为李昂和她一样,并未对“信件”抱有多少希望,希茨菲尔一眼看出他有和自己相同的顾虑。
这里首先来整理下案件脉络。
①:死者杨克-汤普利是歌利人,他的身份暂未查明,但他死后立刻有李昂-科内瑞尔这样的王都探员过来调查。
②:李昂曾说过歌利的邪灾已经失控,大片人类聚居地被灰雾吞噬,残存的歌利人只能蜷缩在北岸苟延残喘。
③:他刚才还暗示过那是来自外海的刺杀。
把这些信息结合到一起,希茨菲尔有理由相信,这桩案子可能有一些自己不想搀和的内情。
比如杨克-汤普利其实是金雀花王朝的使者。他秘密来王都是为了寻求萨拉的帮助。
如果是这样,真的牵扯有这么大,那希茨菲尔换位思考,觉得如果她是这种性质的密使,她不太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信带在身上。
要么不在身边,要么阅后即焚,不外乎这几种处理方式。
所以兰德警长希望从死者的箱子里得到线索,这个可能性是不大的。
“你觉得对方会是哪边的人?”
盯着兰德警长雀跃的背影,希茨菲尔继续试探李昂。
“不知道啊。”李昂头摇的非常光棍,“我又不会占卜,怎么会一下子就猜到对方是谁。”
“我也没让你猜具体是谁。”希茨菲尔皱眉,“不希望金雀花王朝存续下去的人都有哪些,你好歹是从维恩来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你要这么猜,那可能的人就太多了。”李昂继续摇头,掰着指头给她计算,“首先所有现在在北岸的领主,他们都不希望金雀花王朝能幸存下来。”
“为什么?”
“你是希望有个主子在头上管你呢,还是希望自己和其他人群雄割据?”
“他们不是都快被撵到海里了吗,这算哪门子群雄割据?”
“可能是觉得还没到那地步所以不用慌吧~”李昂笑的相当欠扁,然后一点点收敛起来。
“其次就是……萨拉本地的一些人,他们也很乐于见到一个王朝的覆灭。”
“我能猜到……但我想听你说背后的原因。”
“原因是多方面的。”李昂左右看了看,声音放的极低,“如果歌利最后一个王朝砸了,那边的人不要想,肯定会寻求北上渡海到萨拉来。”
这都是人口和劳动力,甚至包括他们携带的大量财富。
“其次就是航道,你应该知道的,去歌利的主要航道都把持在那些人手里。”
“我是知道。”
“只要歌利不是完全毁灭——就像东方大陆拉瑟雷士那样,他们都可以继续扶持歌利北岸的种植园,然后借此牟取暴利。”
果然是这些现实原因。
尽管早有预料,但听李昂承认,希茨菲尔还是不太高兴。
如此肤浅……甚至愚蠢。
艾尔温有时候是太温柔了……
“别想这些了吧。”李昂拍拍手把她思绪拉回来。
“现在还没确定呢,是不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歌利密使,在这一切暴露前,你不妨当它是个普通的案子。”
“但没有哪个普通案子会这么不普通,连杀人手法都看不出来。”
希茨菲尔稍微眯眼,回忆起13号车厢的所有见闻。
汤普利的尸体除了姿势怪异和面容扭曲、肤色惨白以外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一提。
皮肤表面看不到伤口,她的自然法球也没有异动。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正是因为毫无头绪,她中间才会重点怀疑帕帕寇尼,猜测是否是此人驱使毒虫,或者被人借用了毒虫。
夫人留下的制香学书籍里好像提到过一种狂诱剂,这东西能让大部分昆虫陷入癫狂,放大它们的攻击性。
所以如果有人往车厢里丢了狂诱剂,导致毒虫发狂的话——
但即使他有办法消除叮咬的痕迹,即使他有办法诱骗杨克-汤普利跑到外置平台,他怎么确保毒虫一定会去咬他想害的人?
帕帕寇尼-拉尔森的房间在这一头,汤普利和比利斯的房间在那一头,就她看到的那只小蜘蛛,它能跑的那么远?突破昆虫对寒冷的憎恶出去咬人?
很多东西解释不通,希茨菲尔也是深感案件棘手。
这里也不好利用回溯去查看什么,因为真的一点骚灵波动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她的左眼从来没有过反应,它好像不屑于这种“普通的矛盾”。
无所谓……
她暗中也是憋着力气。
只要是人干的……只要有预谋,我不相信会一点破绽都找不到。
她陷入沉思,没有再和李昂交谈。一行三人弯腰从车厢走廊下面钻过去,穿越铁轨,来到对面街区的另一家旅店。
这应该就是安置了乘务组的云游旅馆了。
仅看门面,希茨菲尔对这家店的印象就比腾鸟旅馆好了不少。
一楼打理的很干净,虽然不算多奢华,顶多就是把旧家具,旧门框重新粉刷过一遍的程度,但怎么说呢……凡事最怕的就是对比。
腾鸟的门面可以用邋遢来形容,门框像是六十年没有仔细擦拭的黑霉柱子,跨入门槛后能明显闻到一股陈旧、腐朽、破败的味道。
对比起来,希茨菲尔也觉得自己更愿意来这边居住。
两家店在摆设格局上倒是区别不大,一楼也是吧台和散桌,但没什么人,和对面的热闹也有鲜明对比。
这就显出鲍里斯的人脉关系有多重要了。
很显然,无论其他旅店搞的多干净多敞亮,这附近的主要租客还是更愿意去那边玩。
毕竟这个群体都不是正经人,她估计这背后可能还有些原因,比如那些她此前看到过的,坐在门店内,目光呆滞,在冬季穿着单薄的女人。
兰德警长的房间在三楼,这是一个不太容易被打扰的楼层。他先带他们上楼进房间,刚进门就直扑一只破旅行箱。
希茨菲尔和李昂不打算帮他,就在旁边默默的看。
箱子打开,兰德警长在里面翻找出十来封信,依次打开后仔细检查,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他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任何一句话,是邀请汤普利来坐这趟车的。
“或许你们可以联系下维恩的警察,让他们帮忙从发车之前调查他的走向。”
希茨菲尔提醒道。
黑木市距离维恩毕竟不算远,雷辛4号线从维恩发车,到这个位置估计只需要几个小时。
一个月前的记忆任何人都会非常模糊,但相隔时间这么短,相信车站的工作人员对汤普利还是有印象的。
“我已经写信跟他们说这件事了。”
兰德警长有些垂头丧气。
“我写了不少信来着……还拍了电报,但时间毕竟太短了,他们估计要到晚上才会给我回信。”
“这箱子里的其他东西都检查了吗。”
李昂凑过去,探头想往箱子里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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