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下一世再见
细长的圆柱路灯斑驳的不成样子,上面不知道被谁刻了字,依稀看去,大概是“沼底站”。
天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也用日文,或者实际上是某种文字,只是她能理解而已。
「海原列车」是辆红米色相间老式列车的样子,哐当哐当从远处冒着黑烟开过来。车身像是现代社会早期公共车辆的涂漆,两节列车前后相连,驶来后,精准的停在森月纱面前。
呲——咔嚓
车头喷出最后一口浓烟,车门平移打开。
“鸟面先生,今天很准时哦。”森月纱朝总是迟到的列车长打了招呼,从兜里掏出车卡朝他晃晃。
通体黑色的鸟面先生随即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过身。
他侧开身体让森月纱上车,又伸出脑袋朝外面望了望,接着关上门。带着自己腰间的手摇绞票机,一摇一摆的往驾驶室走去。
可能是还没到出行的时间,列车上并没有太多乘客,三三两两散落在座位上。
之前森月纱观察过很久,大多数乘客乘车期间都一言不发,各自带着行李,很有秩序的上下车。
关于这点,钱婆婆倒是给她科普过。
‘那些半透明的家伙,并非灵魂,而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感受不到自己价值的家伙。失去了「存在」,也失去了「理性」。’
而那些死气沉沉,就像列车长一样浑身黑色的是:‘已经丧失活力,想着就这样吧,简单而无趣的走下去吧。’
这种家伙已经是行尸走肉。
关于「存在」,是钱婆婆提到最多的词汇,森月纱觉得这就是此世界的钥匙了。
毕竟神灵和妖怪,甚至包括幽灵,都是把「存在」视为生命的——在森月纱的理解中,「存在」或许就代表着生命力。
列车缓缓向前行驶着。
一路驶过「猫丘」、「契约审判所」、「虫馆」、「海马路」和「妖怪的妖怪山」后,就是「汤屋」了。
「猫丘」是猫大王居住的地方,就像名字所示,放眼望去全是萌萌的大眼睛。
这位神明是因猫而生,所以性格上除了应有的威严,其他的与一般猫咪并无二致。
期间森月纱还和猫大王聊了猫薄荷之类的东西,祂打算过些日子找手下去人类的世界弄一些,种到丘陵上。
——希望祂派出的手下是意志坚强的猫猫吧。
否则很难想象遇到猫薄荷后还能不能顺利返程。
森月纱满怀恶意的偷笑。
「妖怪的妖怪山」,森月纱和钱婆婆去过一次。如果忽略人类审美的话,大多数都是比较可爱的妖怪。
钱婆婆为不同种类的妖怪看病,森月纱就漫山遍野的认识新朋友……
「契约审判所」和「虫馆」,前者是类似‘办公’地点,没什么好看的;后者「虫馆」,只听名字她就拒绝了。
至于「海马路」,钱婆婆叮嘱森月纱过,即便坐过站,也一定不要在海马路下车。是一定、一定不要下车。
所以,「海马路」一定没有海马。或者不只有海马。
列车抵达汤屋站后,森月纱在列车长的陪同下,东张西望的下了车——然后,那双精致的靴子,就深深地踩进了水里。
上次踩虫子,然后踩沙滩,现在踩沼泽泥地、踩水。
或许我跟靴子没有缘分吧。
闭眼摇了摇头,把靴子的价格晃出脑袋。不重要,不重要,不重要……可,为什么我还是有一点心疼呢?
明明它……
森月纱像怕水的猫咪一样,嫌恶的垫起脚尖,踩下去又飞快的抬起来,脚下是被浸泡的铁轨和枕木。
这条轨道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岸边,从她站的位置看过去,还是有一段距离。
岸边伫立着一座大大的建筑,就像断崖边上的堡垒一样,建筑高大斑驳的墙面上,用红色漆写了个巨大的「油」。
目的地就是那里了。
显然,汤婆婆与钱婆婆的性格不同,选择的地方也不尽一样。
这里明显更繁华,街面上到处是正准备开业的店铺。串成一串的灯笼像蛛网一样连接着街道两旁的建筑,狰狞的青蛙雕像和神龛随处可见。
一路走来,森月纱发现,街上黑色的影子越来越多。
她甚至瞥见一个浑身长满手脚的家伙慢吞吞的走进理发店,旁边炒零食的摊贩开始吆喝着不知名的字眼,一切扭曲的恰到好处。
森月纱生出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她自己本来就应该在这里生活一样。
长长的、烟火气息十足的街道尽头是一片湖泊,从远处微微亮起星火,越来越近。那是一艘挂满了彩灯的船。
这可真有趣,森月纱想道。
她站在湖泊边看船上下来的各种神明或妖怪,排排队站好,接着像小孩子出游一样地走向热闹喧腾的街。
“欢迎光临!客人,请往里面走。”汤屋门口的招待是清一色的女孩,穿着传统制式浴袍,迎宾的还有一个高个子女人和一只绿皮青蛙。
“啊,请里面走,里面走客人,这位让一让。”青蛙手舞足蹈的指挥着,森月纱跟着‘人群’往前蹭着,蹭到高个子女孩面前。
“您好。”她微微躬身:“我找汤婆婆。”
话音刚落,一瞬间,门庭若市的吊桥上,迎宾女和客人们全都安静下来。
周围人全都惊恐地打量着她。
森月纱疑惑的环顾四周:“怎么了吗?”
“你是谁?”青蛙蹦蹦跳跳的立在森月纱面前,声音似乎颤颤巍巍的。
“汤婆婆…”
“这个女孩看起来并不像神明…”
“喂喂,小声点,那个老太婆可看着呢…”
“是妖怪吗?”
“恶客,恶客吧。”
周围悉悉索索的传来议论,客人们纷纷低头绕过森月纱,一时间她的周围倒成了真空地带。
过了一会,人群忽然重新的喧闹起来,从里面开始,吵着叫着。
“白先生来了!”
“是白先生!”
“得救了得救了!”
“什么嘛…不觉得白先生比汤婆婆更可怕嘛…”
“也是。”
一道冷淡的声音穿透人群:“让她进来吧。”
掀开汤屋门口的布帘,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位短发少年。他穿着上白下蓝的甚平,面无表情拨开人群走到森月纱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跟我来,汤婆婆要见你。”他说。
然后也不理身后正准备打招呼的森月纱,径直走了回去。
Chapter10 汤婆婆的愤怒并不是没有理由
“真是气派啊……”
走在汤屋里的森月纱心里感叹着。
虽然自己世界也不是没有更热闹的场景,可这里明显多出来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头,可是很少见到的。
每个员工脸上都带着干劲,客人们也享受的躺在浴池里,有的穿着短裤——甚至还有自带浴袍、头上长角的妖怪,随着歌姬和鼓声起舞,手上拿着不知从哪掏出的扇子。
戴面具的春日神,胖胖的萝卜怪样子的御白神,还有半鸡半鸭长相的凤神。
这些少数森月纱能认出来的家伙们,纷纷一脸舒坦,享受着员工们体贴的服务。
汤屋的设计很是奇妙,有点让森月纱想到目黑雅叙园的装饰风格。
奇异的壁画和天花板,以及充满大正时期浪漫风格的正立面。
这座有着大量木质结构的建筑,造成了每一步快走都会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混合着鼓声和喧闹、吆喝。
整座汤屋自成世界,雾气弥漫在走廊上,森月纱感觉自己身体露出来的部位都泛着潮湿,衣服也有了凉意。
大量的红黄涂抹,被雾气扭曲模糊,甚至如同梵高的画作般挤在森月纱的目光所及之处。员工们忙碌的从森月纱面前跑过,口里喊着号子。
转过弯是电梯。
这里的电梯是开放式的,从底层往上,可以看见壮观的景象——多个大大小小的温泉池,舞蹈的、喝清酒吃饭团的客人们。
再往上,幽寂的独立房间给不想被打扰的客人留用,几位女员工窃窃私语着什么,身上粉红色印樱花的浴袍被另一个女孩拽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最顶层,是汤婆婆的住所。
这里比下层不遑多让,森月纱觉得利用率倒不高。
大多数房间空置,黑暗压抑的走廊,也没有员工滞留,无数巨大的花瓶和壁画安静摆放着,显得格外诡异。
白先生缓步往前走着,给了身后森月纱大量的时间东瞧西看。
“汤婆婆在里面等你。”
左拐右拐,森月纱被领到一面硕大无比的门前。
男孩指指门,不等她回复,就冷着脸转头离开。
“……”
森月纱看着被称为白先生的少年逐步走进黑暗中,转身刚想敲门——
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她面前升起,抓住了她的领子。
“从刚才就开始了——这么没礼貌的家伙!像没见识的人类一样!还不快给我进来!!”
苍老诡谲的声音沙哑的传来,森月纱敏锐的感知到,就在自己脸前,那股力量骤然锁定了自己!
抓住她后,主人倒是迟疑了两秒,似乎判断着什么。
然后,迅速拽起她向前飞奔!
森月纱被迫双脚离开地面,直直的朝那扇巨大的木门撞去——无数道门打开又关闭,砰砰砰地撞击声中,她就这么被一路拽进了一个宽畅的办公室。
砰!
最后一道门关闭。
那股力量带着她在空中绕了一圈,而后,似乎很想看她狼狈的样子,在空中突兀地松开了她。
下一秒,森月纱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扭身、蜷缩、落地翻滚。
森月纱矫捷的像只小豹子,此刻她身体中的本能发挥作用,那些技巧在脑海里流畅的奔涌着。
她就这么轻巧地从空中落到地板上,毫发无损。
森月纱磕磕靴子拽拽衣服,听着对方满怀恶意的言语。
“我说呢,原来如此,竟然是个人类。”
如果不是居住的地方和说话嗓音不同,森月纱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沼底的钱婆婆家。
面前这个自称汤婆婆的女人,和钱婆婆几乎一致无二:巨大的鼻子和下巴,矮小又健硕的身材,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球。
除了手上带的各种比钱婆婆大了很多的珠宝、金银,耳朵上挂的名贵宝石外,还有房间里周遭那些——因拙劣审美而生的布景。
办公桌脚,悄然立着三颗绿色的头颅。
别致的宠物。
“没有工作!没有契约!她竟然允许一个人类完好无损的住在这里!”汤婆婆狰狞的看着森月纱,“你来了几天了?人类?让我计算计算,我的姐姐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
“半天吧?”森月纱眯起眼睛,望向头顶的吊灯,做出思索的神情:“原来就算在这里,不工作也是罪孽吗?”
“半天?”
“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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