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细雨牛毛
于是林尚舟压抑下心中离开的冲动，摇了摇头走上前在册子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等等，你先别走。”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眼镜男叫住了他。
林尚舟转向眼镜男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眼镜男指着一旁的铁盒子说：
“中国人要交五马克的押金。”
“为什么！”
林尚舟不解的问道，这样的差别对待也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怒意，中国人交押金？凭什么！
“之前招过中国人，结果你的同胞把厂子里的东西搞坏了之后逃没影了，没人赔偿，自那之后工厂就规定中国人需要交五马克保证金，等你不想干了的时候再还给你，如果没钱的话那前五天就不给你发工资了，第五天之后再给你发。”
眼镜男推了下眼睛对他解释道，林尚舟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情绪，这就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工厂会这么做倒也情有可原，只是眼镜男说的是真是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尚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马克纸币放到了铁盒子里，他这次出门没拿钱包，只装了一些零钱在口袋里。
“很好，你可以走了。”
眼镜男满意的笑了笑，他那笑容在林尚舟看来异常的恶心，他快步离开了白房子。
林尚舟来到一号厂房大门旁看向里面，他看到了在流水线上工作的工人，听到了机器的轰鸣声，感受到了厂房内的热浪，工人之间有一名踱来踱去的男人，林尚舟估摸着这家伙就是工头。
他走进厂房向那人走去，那人也注意到了林尚舟，一些工人也好奇的抬头看着林尚舟，似乎是工头的男人训斥了一下抬头看林尚舟的工人后便向他走了过去。
走到林尚舟身边后他打量着林尚舟问道：
“你是新来的？”
“嗯，刚到的，登记处那边让我找凯登工头。”
“我就是，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在宿舍里找个住的地方，然后就过来上工。”
“好的。”
随后凯登就带着林尚舟向宿舍走去，在工头离开厂房后，正在工作的工人们便纷纷议论起来这个新来的中国人，而一名在厂房一角工作的青年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原因无他，他也是中国人。
在凯登的带领下进入宿舍后，林尚舟随便找了张空床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了上去，当然钱不在外套里面，钱在他裤子口袋里。
宿舍的环境还能看，床上有床垫，枕头以及被子，就是宿舍里的味道有点难闻。
找好床铺后凯登带着他来到了厂房里给他找了个位置，告诉他该干什么后凯登就离开了。
林尚舟一边工作一边环视着厂房里的样子，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难闻的气味，这里的工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的？
（他妈的，等我做完调查我一定要举报这个勾八工厂）
他心里愤愤的想到，不过同时也有疑惑，在一个左翼居多的地区，工厂还敢这样对待工人，厂长是怎么想的？政府不管管吗?
额....他忽然想到到这里是社民党的地盘不代表政府人员就都是社民党，而且就算都是社民党那也做不到彻底的提高工人待遇。
（这样的工厂哪都有啊…）
心里长叹一口气，林尚舟专注于工作，这个年代这样的事情也挺常见的。
“喂喂喂，兄弟？兄弟？！”
十几分钟后，林尚舟听到耳边有人在小声喊他，扭头看去他惊讶的看到一旁站了一名国人，他惊讶看着对方，不过他心里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嘛。
来者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他脸上有难以抑制的高兴，林尚舟也挺兴奋的，这是他遇到的第二名中国人，第一位是他叔叔。
至于中餐馆里的是操着一口美式德语口音的华裔。
“兄弟，你叫啥啊？”
青年热情用汉语问道，林尚舟一开始想回答自己的德文名，转念一想这位同胞的本意应该是问自己的中文名，于是微笑着说
“我叫林尚舟，你呢？”
听到林尚舟的名字，青年更为惊喜，他压低自己的声音：“我靠，你也姓林，我叫林文华。”
然后林文华凑近林尚舟急切的问道：“兄弟兄弟，你老家哪的啊？”
“我老家？”
林尚舟愣了一下，他肯定要回答这个世界里自己的老家在哪，不过他之前还没问过他叔叔老家是哪，但他通过自己在家和叔叔用方言交谈他也能猜出来自己老家在哪。
“河南，你呢？”
林文华脸上微微有些失落，面前这位叫林尚舟的国人和自己不是一个地方的，不过这不要紧，重要的是他遇到了国人，这时最值得高兴的地方，所以他的失落马上就消失了，他兴奋的对林尚舟说：
“我山东的…”
数着说着林文华突然低头认真工作，见状林尚舟也急忙低头认真工作，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走了过去。
在凯登走过二人并走远后，林文华小声对他说：“咱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聊，现在先工作。”
“嗯。”
。
第40章 在工厂的生活（一）
到了中午12点，工头凯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工吃饭，而后机器关闭，工人们也都纷纷从自己的位置向厂房大门走去，林尚舟预想中的争先恐后跑向食堂的画面没有出现，每个人都以正常速度向门口前进。
“走吧，吃饭去。”
林文华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而后二人肩并肩走了出去。
来到食堂，林文华带着林尚舟来到取餐具的地方拿了托盘，盘子和碗后去排队取餐。
林文华侧头看着队伍前方桌子上摆放的面包和香肠，舔了下嘴唇，他扭头对林尚舟说：
“尚舟，这儿虽然活累，工资少，工头还傻逼，但有一点很不错，伙食很棒，比我在老家时候吃得好。”
当然他说这句话用的是汉语。
“嗯，看出来了。”
林尚舟点点头，他看着一旁取完餐的工人，心里对这个工厂的评价些微提高了些，一碗分量不小的素汤，一根香肠以及面包，从不同人拿的面包数量不同来看，面包是不限量供应的，这样看来这家工厂伙食倒还算可以，至少份量足够。
在差一个人就要轮到林文华的时候，一旁有个身材瘦小的工人直接插到了他前面，林尚舟见状想要呵斥那人，而林文华却扭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林尚舟压抑住心中的火气没有说话。
打完饭后林文华带着林尚舟去了食堂中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林尚舟便问道：“刚刚那人插你队你就这么忍着？”
林文华耸耸肩说：
“不忍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啊，那家伙跟工头关系好，我之前怼过他几次，结果工头给我发工资的时候克扣了我一部分工资。”
他的话里听不出丝毫的火气，反倒有几分洒脱，看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咱们始终是外来人，在这地方无亲无故的，而且势单力薄，不忍不行啊。”
林尚舟叹了口气，林文华这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和林文华有很大差别，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半个德国人，而他们却是从中国来的外国人。
“唉…也对。”
林尚舟用叉子叉起香肠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味道很一般。
吃着吃着林尚舟好奇的问林文华：“文华，你为什么要从中国来德国呢？是老家打仗了？还是说没活路了？”
他好奇的看着林文华。
林文华咽下自己嘴里咀嚼着的面包，端起碗喝了口汤后擦了擦嘴对他说：“我本来在家里上中学，听同学说一个不知道是谁组织了一个留学会，说交钱能来德国留学，我们班上许多同学被那人说动信了，都想来德国学习学习，就算学不到技术，头上好歹也有个留学生的洋帽子。”
林尚舟明白似的点点头，大清是德国扶持军阀复辟的，而山东更是有德国的殖民地青岛，所以有中国青年来德国也不算奇怪，只不过他能看出来林文华和他的同学被那人骗了。
“有这个帽子那可厉害了啊，我见过所谓的“留学生”仗着自己留过学的身份在村里招摇撞骗的，还祸害了人家黄花姑娘，真他妈恶心！呸！”
说着说着林文华厌恶的拍了下桌子，从这能看出来他来留学不是为了回家当恶人的。
“这么来看你来德国是为了学东西得咯？不过来工厂当工人不算留学吧？”
“嗨，别他妈说了，我们三十多个学生被那个该死的狗杂种给骗了！”
林文华咬牙切齿的骂道，而后接着说：“那个商人把我们带到这的学校后就没影了，出发前那人收了我们一大笔钱说来这里听他安排就行，结果呢，学校让我们交学费，吃住也要自己解决。”
“几个有钱的同学交了自己的学费后也替一些同学交了部分学费，剩下的完全交不起学费的人，就比如说我，干脆就不上了，找份工作赚点钱之后直接回家。”
“那你的那些同学里除了上学的外别的就都在斯特拉斯堡找工作了？”
林尚舟问道。
“是啊，不过我们偶尔还是会见一面的，那几名有钱的同学租下了一个大公寓，帮很多人解决了住的问题，但饭钱还要自己挣，毕竟人家手上的钱就那么多，租完房子后他们也要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说着说着林文华眼里就泛起了泪花，林尚舟在听了那些有钱的同学所做的事情后心里也很感动。
他们明明可以将同学弃之不顾，但却选择了花钱帮同学解决住房的问题，真是好人啊…
说完自己的事情，林文华擦了下眼角的眼泪，好奇的看着林尚舟问：
“那你呢？尚舟，你是为什么来德国的？”
“我嘛…”
林尚舟在心里把自己的经历简化更改了一下对他说：“我来德国的时间比你早，我十岁就跟着我叔叔来德国了。”
“那么早？！”
林文华惊讶的看着他，然后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他说：“我说你德语怎么说的比我好那么多，原来十岁就过来了。”
“嗯，之前我跟我叔叔在柏林生活，但是我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索性就来到了这边躲仇家。”
“咱们也差不多啊，都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
林文华叹了口气，右手搂住了林尚舟的肩膀。
（等做完这个任务后就帮帮他们吧）
林尚舟扭头看着林文华悲伤的表情心里想到，他想为这群受难的同胞做点什么。
楼了几秒林文华就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准备拿面包塞嘴里后抬头看着一边用生硬的德语说：“霍文大哥，你今天中午还是吃这么多啊。”
（霍文？）
听到这个名字林尚舟还以为是另一个中国人，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名脸上留着络腮胡长相稳重，身材壮硕的德国男人。
名叫霍文的男人坐到了林文华的对面，他的盘子上放着一碗快溢出来的汤，三根香肠以及四块大面包。
吃的确实挺多的。
见他盘子里吃的这么多，林尚舟猜测这人应该是工头，要不然也不会拿这么多东西。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啊。”
霍文笑着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大口，而后看向林尚舟说：“你就是新来的吧，和文华一样是中国人啊、”
“你好霍文大哥，我叫菲里茨·希佩尔。”
林尚舟很有礼貌的向霍文问好，这让霍文挑了下眉毛，林尚舟礼貌的表现和他的德语名字让他很惊讶。
“哟，这么有礼貌，跟文华这没礼貌臭小子不一样啊。”
“哪里哪里。”
林尚舟谦虚的笑了笑，一旁的林文华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小声对他说：“尚舟，你挺洋气啊，还有个德语名。”
“我叔叔给取的。”
林尚舟瞥了他一眼说道。
这时候另一边有人在喊霍文，于是霍文对林尚舟说：“菲里茨，以后有啥事可以去二号厂房找我，要是有谁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多少也是有点影响力的。”
“好的，谢谢霍文大哥。”
霍文端着盘子离开了。
“感觉霍文大哥人很好啊。”
“别感觉，霍文大哥人就是很好。”
林文华看着霍文的背影说道。
“工厂虽然还有像提斯和凯登那俩混蛋一样的人，，但绝大多数德国人都挺好的，霍文大哥更是在提斯欺负我的时候帮我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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